夜色濃重。


    街道上,遙遙聽見深巷中傳來犬吠聲,些許嘈雜。


    女人悠然的伸展肢體,側躺在床榻上。


    那雙湛藍深邃的眸子裏,似是包含著無限美好。


    男人擁著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著什麽囈語似的話。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真的。”


    “在酒吧裏瞥見你的時候,我心跳都岔了半拍,我朋友還笑我,結果他也看呆了。”


    “你看見他那個傻樣了嗎?”


    說到這,男人似乎聽見女人忽然嗤笑了下。


    又好像是錯覺。


    懷中的擁抱感有些泛涼。


    像是抱著一塊冰。


    但下一刻,女人又反摟回來,讓他那原本變得緩慢的心跳聲再次變得富有生機。


    沉默了幾秒,就聽女人緩聲道:


    “我很美?”


    “當然!”


    男人一怔,聲音脫口而出:“我這輩子都沒見過比你更有魅力的女人。”


    聞言,女人輕笑著,聲音又像是有些感歎:


    “最近,總有人這麽說。”


    男人聞言聲音一頓。


    隱隱約約間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頭頂微微一沉,像是不經意戴上了一摞帽子。


    你所向往的林蔭小道......


    “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以前不是這樣。”


    女人聲音又轉而平靜下來,似乎在努力回憶著那段逐漸變得有些不真實的往事。


    “我小的時候,因為父親是劣魔,所以一直比同齡人矮一大截。”


    “被人欺負得幾乎成了習慣。”


    “那時候..我皮膚皺巴巴的,力氣也小,除了唱歌好聽一點之外,沒什麽值得稱道的。”


    聽到她說起以前的事,男人的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緩。


    就像女人們總是自戀的認為,自己一定是渣男們的最後一個女人一樣。


    男人們也經常會自戀的覺得,自己有著讓曆經人間百態的好姑娘們從良的特殊魅力。


    自我良好,是不分性別與年齡的。


    而在這種時刻,走入對方的過去與記憶,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過程。


    所以他耐心的傾聽著。


    女人則自顧自的翻過身,低聲道:“我爸是魔渣,不過我媽也是人渣,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很般配了。”


    “那女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好像就讓我去做什麽...我有點記不清了。等我稍微長大一點,就讓我去酒吧裏送酒水,打工去供她賭。”


    “債務一直還不清,每天都在增加。”


    “那時候我每天吃的都是那種免費的營養膏,因為總是隻有半飽,偶爾還會偷東西...嗤。”


    “結果有一次被同學撞見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學校裏就給我下達了一級處分。”


    “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個混血魔鬼,沒準那一輪就被開除了。”


    “後來,同學間就傳開了...那個又醜又矮的半劣魔是個小偷,還在酒吧裏做些‘小生意’。”


    “反正那種模棱兩可的傳聞,怎麽誇大怎麽來...”


    “那種時候,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是最美的人。”


    “直到後來...”


    聽到這,男人似乎切身體會到了那種遇人不淑、童年不幸的痛楚,試圖用懷抱安慰:


    “沒事的,都過去了。”


    “現在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以他多年以來的把妹經驗,這種時候的女人往往是最為脆弱、不堪一擊的。


    肯定是因為我的魅力,才讓她毫無保留的吐露這一切吧?


    男人這麽想著。


    “是啊。”


    “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改變了很多,改變了那種奇怪的生活。”


    “不過,總是有代價的。”


    說到這,女人忽然伸手撫摸著男人的麵龐,輕聲低語道:“如果是你的話,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嗎?”


    男人一愣,而後輕笑道:


    “當然。”


    “真的?”


    “那還能有假?”


    窗外響起嘩啦啦的夜風聲。


    樹葉打在枝幹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脆響。


    房門忽然被推開。


    “咳、咳咳...”


    那是一個身穿漆黑晚禮服,身材高挑修長、盤著發髻,手裏拎著一隻小包的女人。


    口中輕輕的咳嗽著。


    男人聽到聲音,轉過目光的一瞬間先是嚇了一跳,但緊跟著又被女人同樣豔麗美貌的容顏吸引。


    然而下一刻,又忽的注意到在黑夜中不甚明顯的腹部。


    那裏有著一個漆黑的、巨大的貫穿傷口。


    衣服周圍染著暗紅凝幹的血跡。


    他嚇了一跳,大喊道:


    “你是誰!”


    “你怎麽進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果斷的想從床上跳下去,床頭櫃裏放著一把槍。


    隻不過,才剛一翻身,身體就被他懷裏的女人反抱住了。


    身體頓時僵住。


    像是被操線的積木人偶。


    穿著衣服的女人大口的喘息,聲音低沉沙啞:“那邊好像對我很不滿,我們比鳳凰城的行動慢了一步。”


    “父說,我們還有三天。”


    “三天嗎?”


    女人撩開薄被,緩緩從床上起身,有條不紊的打理著自己染著汗跡的長發,有些濕潤。


    “其實也用不了那麽久。”


    “就是...得搏一搏。”


    她坐在床上一邊說著,一邊像是習慣性般,動作輕柔的撕扯著拇指邊緣翹起的皮層,一點點撕扯。


    女人的左手上,隻剩下拇指與食指。


    直到,刺啦的一聲。


    那一整根指頭都被她如同扯紙片般輕而易舉的撕扯下來。


    剛撕扯下來,就見那段指頭如同一條長蟲般漸漸扭動,像是活了過來。


    女人隨手將它塞進全身僵硬的男人嘴裏。


    借著窗外的人造月光,她甚至能看清男人瞳孔中那驚恐不已的神色。


    女人隻是笑。


    等到那段長蟲塞進去之後,男人眼中便什麽都沒有了。


    【牽線積木(c)】


    這是她的能力,能夠將一切死物與活物都化作與線勾連的積木。


    但是,想要施展這項能力,則必須以她的身體一部分‘量’作為載體。


    例如之前派去治安署的那個分身,就用掉了三根手指。


    這個分量造就的分身,已經能施展出幾乎與她本體相同的實力。


    所以,既然在質量上無法拚過對方,那自然也隻能比拚...數量。


    露西不知道‘目標’身邊有多少力量。


    所以,她隻能像她說的那樣......搏一搏。


    搏命。


    她從床上起身,隨手披了件衣裳,帶著男人和分身走到客廳。


    不算大的客廳裏,已經站滿了各色各樣的男女。


    他們皆是體表冰冷,神色僵硬。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誇張的、殘忍的微笑。


    他們的手裏,都持著各色各樣的武器。


    有斧頭、有菜刀、有棍子、有鐵釺、還有鉗子......


    而女人,自然就是露西。


    露西平靜的坐在沙發上,皮膚雪白滑膩,被夜色裏顯得黑漆漆的眾人包圍著,形成鮮明的對比色。


    她聲音平淡的對身邊被開膛破腹的‘自己’開口,嘮嘮叨叨:


    “我這輩子從沒遇上過什麽好事。”


    “唯一值得感謝的是,我那個該死的媽把我送進了這個神經病聚集的該死教會裏,順手把我也變成了神經病。”


    “幸虧她死的早,不然我肯定要好好報答她。”


    她一邊說著,一邊坐到沙發上。


    身後的那些分身則各自手持武器,將她包圍在中間,用那誇張的、殘酷的笑容看著她。


    露西還在繼續絮叨著,像是沒看見這些將她包圍的人:


    “這個詭異也是腦子有病,憑什麽其他深潛者的能力代價都那麽小,我們就非得用身體和生命做媒介使用能力?”


    “而且還是臨時的,非得完成全部儀式才算交易結束。”


    “老娘要不是為了從祂手裏交換出這具身體,從一開始就不會要這種惡心的能力。”


    “真他媽惡心!”


    正說著,就聽被開膛破腹的分身平靜的開口道:


    “你也可以放棄交易。”


    女人聞言忽然笑了。


    明明剛剛還瘋狂諷刺著傻叉的詭異、扭曲的教會、神經病的深海。


    但是,當麵臨選擇的時候,她卻幹脆利落的選擇了拒絕。


    “我不!”


    漸漸的,她臉上也露出了那誇張的、殘酷的笑容:


    “如果變成瘋子,就能得到那些我渴望的、我想要的。”


    “如果變成瘋子,就能讓那些以前對我不屑一顧的人們瘋狂讚美我、渴望我。”


    “最差也不過是墜入深海而已。”


    “那......”


    “豈不是太劃算了?”


    見到她臉上的笑容,周圍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反倒全部收斂了。


    這整齊的表情仿佛一個信號。


    他們齊齊抬起手裏的武器,


    在這漆黑的夜色裏,筆直指向露出誇張的、殘酷的笑容的女人。


    指向她們的本體。


    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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