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略14號街,三號樓。”


    “這棟麽?老楊。”


    老舊的公租樓底,一個雙腿修長,打扮利落,腳踩高幫皮靴的高馬尾女人展開地圖,抬起頭朝周圍打量幾眼,轉頭朝身邊的男人詢問。


    “嗨!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麽,路姐!”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一身休閑打扮,一頭短發染成了綠色,左耳打了三四個環,看上去流裏流氣,跟郊區街道上那些開著機車泡妞的小混混似乎沒什麽差別。


    隻不過,此時若是有人看到他的雙眼,恐怕會冷不丁被嚇一跳。


    那雙眼睛中央的瞳孔,此時正呈現出高度的緊縮狀態,布滿血絲的眼白中央,漆黑瞳孔被凝結成兩顆約莫綠豆大小的紅色圓點,隱約泛著光。


    看上去格外滲人。


    不過,此時站在樓底下的三人卻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那男人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另外能不能別總叫我老楊,都跟你說了,我全名叫勞恩·楊!多好聽?”


    “你說是吧,薇薇安。”


    他一邊說著,一邊表情殷勤的轉過頭,看向他們身後的女人。


    很有些街邊老油子的浪蕩勁兒。


    “唔~哈!”


    一轉頭,就聽那人發出一聲婉轉得有些勾人的哈欠聲,連聲音都懶洋洋的。


    “都一樣呀。”


    “我們做完事快點回去吧,我可是從昨天一直餓到現在,連一頓正經飯都還沒吃過。”


    “餓死了。”


    不同於麵前這兩個沒有任何異種特征的純血人類,這嬌小女人身後有一條總是一勾一勾,末端呈心形的黑色細尾。


    本應是雙可愛小腳的小腿下方,則是一雙漆黑羊蹄,額頭兩旁生著彎彎的小角,舌頭習慣性的滑過唇瓣。


    很長,很潤。


    那雙勾人的眸子慵懶的眯著。


    這是一位特征頗為明顯的純血魅魔。


    她這麽一發話,剛才還一副流裏流氣模樣的老楊頓時硬氣了不少,一本正經:“放心,這個點回去,咱們正好可以一起吃頓晚飯。”


    “是嗎?”


    薇薇安笑著轉頭看他,舌尖微卷:“那你可能會有點受不住哦。”


    “笑話,我可是人稱......”


    “老楊!”


    被稱作路姐的高挑女人嘴裏叼著煙卷,隨口打斷,聽語氣似乎對下屬在上班時間和地方治安官調情的行為頗為不滿:


    “靈質痕跡在幾樓?”


    “那家夥呢?”


    他們大老遠跑來這裏,可不是來郊遊的。


    開顱手-露西。


    鹽湖市近十年來最大最惡的詭異性質連環殺人案件嫌疑人。


    從三月九日至今的六十五天,連殺四十一人。


    每一個受害者都是被人以極其殘忍的方式碎屍、祭祀、獻禮。


    從法醫報告結果來看,每一個受害者都是活生生被碎掉,直到最後一刀才咽氣的。


    代號為‘露西’的嫌疑人,會像是雕刻藝術品般一刀一刀的將那些無辜者切開,直到最後,才會在對方懇求的目光中將其開顱殺死。


    而且每殺一人,還會如同炫耀般,在受害者的屍體上,或家門口畫上‘被橫切的心形’這一圖案,以示案件為她所為。


    一開始,由於現場沒有發現源能波動與靈質痕跡,整場案件都是由鹽湖市地方治安署負責,直到後來的某一場案發現場中,治安官們發現了微弱的源能波動。


    再之後,這一波動變得越來越強烈。


    於是,這案子才一路上報到了他們異常現象調查局手裏。


    “三樓。”


    老楊正說著,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語氣疑惑道:“樓上沒有源能波動,對方大概率是提前跑路了,不過不排除‘露西’在儀式中得到了某種隱匿能力的可能。”


    “我個人建議我們謹慎一點。這裏......不太對勁。”


    “什麽不對勁?”


    作為異常現象情報局中少有的感知係深潛者,哪怕老楊平常再怎麽不著調,幾人也會重視他的臨場意見。


    “太‘幹淨’了。”


    老楊那雙瞳孔緊縮的眸子望向四周,語氣不知覺間變得有些警惕。


    他這個人向來慫慫的。


    而這,也是他作為感知係深潛者最值得稱道的一項優點。


    “路姐,你們從剛剛開始,有在這附近看見過‘咒’嗎?”


    路姐和薇薇安都是一愣。


    咒,是一種最尋常的,由空氣中遊離源能與人類自然散發的靈質所結合而成的最下級‘源物’。


    隻要完成初次下潛,位格成功達到【真視】階段,就能看到它們。


    這些最下級‘源物’沒有理性思維、也無法從物理層麵傷害普通人,隻是偶爾會強化周圍人的負麵情緒,屬於那種隻要意誌堅強一些,就起不了什麽作用的雜草。


    然而,就像自然界中分布最為廣泛的,就是燒之不絕的雜草一樣。


    咒也是所有‘源物’中最容易產生的。


    隻需要一兩個普通人有了強烈的念頭,周圍遊離的源能又恰好濃鬱一些,‘咒’就會隨之誕生。


    因其過於脆弱,所以正常情況下無論是路姐這樣的深潛者,還是薇薇安這種魅魔,都不會在意它們的死活。


    但是,經過老楊的提點,兩人卻驀的發現了這一盲點。


    確實,太幹淨了。


    從剛才他們走進這條安大略大街,一直到幾人站定在這棟樓底下,這整個過程中,他們都沒有見到過一頭咒。


    仿佛他們此時並非在搜捕那個滿手血腥的罪犯,而是行走在移動城市外的自然之地,不小心誤入了某位隱秘存在的巢穴。


    與此同時,周身還有種微妙的,被某個無形存在注視著的異樣感。


    這種莫名浮上心頭的猜想,讓三人不約而同的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疑惑、危險、警惕。


    從這一現象來看,對方的‘儀式’很有可能已經進行到接近結尾的步驟。


    時不我待。


    最後,還是為首的路姐掐滅煙頭,一錘定音:“先把現場搜了,然後回總部。”


    “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不要猶豫。”


    “老楊,你手裏的無線通訊別斷了,當心點。”


    “好!”


    做出決斷,三人的行動明顯利落了不少。先在大樓前後門都布下警戒術式和陷阱術式,而後飛快上樓,停在那間掛著302牌號的房間前。


    “喂。”


    才剛上樓,始終跟在最後麵的薇薇安挑了下眉,指向出租屋門口——在房間門口牆壁上,仿佛小孩塗鴉般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圖案。


    一道如同刀鋒般利落的橫線,從中直切而過,在泛黃的牆麵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那暗紅泛黑的顏料,仿佛血染過一般。


    他們又晚了一步。


    老楊看到那圖案不由一怔,才剛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就被路姐一個眼神懟了回去。


    三人不約而同的對了個眼神,老楊便邁步到後方,獨留路姐一個人上前。


    ......


    “咚咚咚!”


    “您好,我們是治安署的。”


    “請問有人在家嗎?”


    聽著那一陣沉悶的敲門聲,隻有一條浴巾裹身的陳冕心情沉重、全身緊繃。


    雖然從一開始就有了‘這仨人不會是來找我的吧?’這種預料,但是當他們三個真的站到自己房間門口,並且開始禮貌的敲門的時候,陳冕還是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命中注定...逃不過這一劫。


    不過,既然還肯敲門,而且又是治安署的人,那代表他至少還有一條生路。


    能講道理,總比不講道理的要好。


    想到這,陳冕把手裏的裁紙刀放下,整了整腰間的浴巾,又揉揉濕潤的頭發,臉上露出一副有些不解的表情。


    原地調整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麽問題,這才邁步過去應了一聲:


    “有人,你們有什麽事嗎?”


    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外麵的敲門聲驀的頓住。


    像是遭遇了什麽意料之外的特殊現象。


    一種微妙的沉默在門內外雙方之間彌漫開,似乎有某種強烈的殺意積蓄。


    那莫名而奇異的直覺,讓陳冕心裏咯噔一下。


    怎麽回事?


    下一刻,無數細微的聲音在他腦中清晰的勾勒出了一副畫麵——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門前,手中拋起一枚硬幣。


    “轟——”


    先是一道沉悶的空氣爆鳴聲響起,緊跟著那扇明顯加固過的鋼製防盜安全門整個凹陷下去,如同小孩子的玩具般連門帶框一起砸飛出去。


    在聽到聲音的同一個瞬間,陳冕連吭都沒吭一聲,連身上的浴巾散開都顧不上,扭頭就跑,目標直奔陽台。


    服了,這年頭的犯罪分子辦事前居然還知道套層皮?


    你們這群大屁燕子!


    “站住!”


    身後響起一道冷冽女聲,說的卻是廢話。


    陳冕但凡停一秒都算他大腦短路,全身肌肉緊繃,腳下那叫一個健步如飛。


    唯一令他感到慶幸的是,在經過剛才那一陣與伊奈小姐的交流洗禮之後,他的身體素質提高了不止一層。


    然而下一秒,他耳中傳來極其突兀的‘聲音’。


    那細密的聲音在他腦中勾勒出一道與他擦肩而過,灼傷皮膚,極端危險的爆裂軌跡。


    仿佛提前預知到了下一秒。


    【音域直感(s)】


    原本跑得飛快的身體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地滾倒,連續翻了兩圈。


    “砰!”


    才剛滾出去不到一圈,眼前陽台的圍牆就仿佛被榴彈犁了一遍,整個被轟飛出去,碎石呈散射狀噴濺,耳朵裏被那聲雷鳴般的爆炸響震得直嗡嗡。


    再轉過頭,就見那女人手裏拋著一枚樣式陌生的精致硬幣,嘴裏不知何時又叼起一根卷煙,聲音沙啞:


    “異常現象調查局辦案,你最好配合點。”


    “下一枚,可不會打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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