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人感受痛楚之後,會畏懼,會退縮,會暴露出自己更多的弱點,甚至變得無所適從。


    極少數人,卻會因此變得更加可怕!


    七煞道人尹天仇就屬於後者,有這樣一位師尊讓張烈感到榮幸的同時,也感到壓力很大。


    晌午時分,金虹穀上空。


    天空中厚重無比的黑雲凝聚,在其縫隙之間灑落下一片血紅:如同血光,此為心魔劫煞。


    在一座石塔的四周,樓宇之間。


    大師姐厲曼梅,曾明旭,程雪鬆,張烈,孔秀,以及七師弟玄玉英。


    七煞道人還剩下的幾名弟子,全部都在這裏了,他們有些焦急的等待著,有人來回踱步,有人不斷飲茶,相同的特點便皆是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除他們這些人以外,整個宗門關注此事的視線,怕是也有幾百上千道,其中絕大多數怕是充滿惡意的祈願。


    練氣境修士晉升築基境界,主要難點在於以法力改易體質,當經脈無法承載負荷法力暴走時,修士突破過程中就會被撕裂經脈,最終死的慘不堪言。


    築基丹的作用,就是用來發揮效力保護經脈的,這種丹藥輔助突破效果倒在其次,它最主要的功效就是讓修士不至於失敗就死,這給了很多修士極大的心理安慰,更敢於放手一搏。


    在玄黃大世界,修士從築基晉升紫府正常來說也是沒有劫數的。這裏,說的是正常情況。


    金虹穀七煞道人尹天仇,橫行百年不修善果,滿手血腥積屍累累,死在他手上的已過千人。


    這樣的人還想竊奪造化,更進一步,心魔滋長,天劫衍化簡直就是必然的事。


    尹天仇自己也知道,築基後期修士開辟紫府本身就難度很高了,過程中再心魔糾纏的話,自己簡直必死無疑。


    因此四年之前,尹天仇安排自己最為欣賞得意的五弟子進入幽冥地淵。


    讓這個天資普通平庸,卻足夠刻苦努力的弟子,去拚一拚自己未來的道途,若是有機會的話也可以為尹天仇自己兌換到克製心魔糾纏的四階靈物辟魔金梭。


    老五完美的完成任務,十三顆四階上品幽冥靈珠以及一塊五階下品的陰魄石,這份成績遠遠超出尹天仇最高的估算,但也是在同一事件當中,自己的獨子尹逸飛變成了活死人。


    並且,宗門內的競爭對手碧水君徐休拿出不容辯駁的證據,當著宗門大長老的麵控訴尹逸飛殘害同門,其罪當誅。


    雖然現在尹逸飛已經是一個活死人了,宗門高層也有意高舉輕放放過七煞。


    但是碧水君徐休聯合一批築基修士、以及死去魏伯淵的親族,咬死了要誅殺尹逸飛維護宗門法度。


    為了化解此事,尹天仇站出來承受責罰,幾乎為此賠光這些年辛苦積攢下的家底,並且也被從宗門築基修士的第一梯隊中踢出來,根本就沒有權限再去兌換築基突破紫府的高階靈物。


    失去宗門資源傾斜,這本來是很致命的。


    然而四年之後,已經近乎一無所有的中年道人從自己閉關的石塔當中走出。


    他仰頭注視著那滿天的血色、黑雲。


    眼中,卻閃過自己已故妻子的容顏。


    “柳兒,我好想你。”


    絲毫沒有介意的暴露出自己內心的軟弱,因此暗紅色的天空之下,鬼音啾啾,域外天魔如逐臭之蠅,盤旋席卷而下。


    那些暗紅色的骷髏頭,時而是利齒骷髏、裏麵是青年男女,老者幼童,這些盡皆是七煞道人這些年所殺之人。


    魔劫如此之重,也側麵說明了七煞道人造下的殺孽之重。


    “糟糕了,沒有辟魔金梭,這麽多年的殺孽一舉而下,如何擋得?”


    雖然僅僅隻是旁觀,然而一身藍色道袍的玄玉英還是駭得手腳冰涼。


    雖然這位師尊對自己並不好,但是玄玉英還是不希望七煞道人出事的,哪怕現在已經是在外門弟子當中廝混,但是有一名築基境的師尊和沒有一名築基境的師尊,依然是兩回事。


    人情冷暖,捧高踩低,這些事情在通玄修界也同樣存在。


    “師尊幾十年來劍不離身,這一次為什麽沒有佩劍?”


    就在身邊這些人控製不住驚呼不斷的時候,張烈注視向那片魔雲劫煞的目光越見幽深。


    “師尊,您已經完全放下了嗎?”


    而此時此刻,身處於魔雲劫煞內的七煞道人,卻閉上了雙眼,猶如放棄了般回憶著自己平生的點點滴滴:


    七歲時家族被滅,如果不是姐姐把自己藏在糞坑當中,又主動跑出去吸引注意,在那一天自己就已經死了。


    一夜之後,再爬出來時,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燒盡的家園,死絕的親人。


    像條野狗一樣到處祈食求存,因為是修士的血裔,憑借小時候聽到親族交談的一點點訊息,花費數年時間來到了剛剛建立起來的金虹穀,跪在山門之前直到昏死過去,方才被收入門牆。


    那個時候金虹穀還在初建發展時期,到處都是窟窿,到處都缺人手,隻要肯拚命,總有機會讓你去拚。


    建立宗門的三位老祖,賞罰也利落分明,隻要完成了宗門任務立下功勳,就不愁出不了頭,哪怕自己的資質低劣。


    在那個時候,也認識了一些朋友:


    方儀,秋子男,房元良,祁飛鵬,徐休,多年過去,當年的朋友大部分死了,也有人變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因為肯拚命,像一個瘋子一樣為宗門南征北戰。


    抵擋散修守衛宗門靈田,身邊的師兄弟都死光了,自己一個人提著劍追逐那些散修盜賊數百裏遠,直到遭遇宗門師長,殺光那些人。


    如此之事,曆經數次,如此的拚命與忠心,方才換得宗門老祖賞識賜予功法劍訣。


    又是百年之後,修持築基有成,一夜間蕩平敵手,殺盡寇仇,那一夜好痛快,好快活!


    因為三位老祖選擇收錄真傳弟子,師兄弟間彼此算計,自己中計被騙走,卻也因此與柳兒拜堂成親。


    柳兒,她也是計謀中的一部分,以她來毀掉我的道途,但我從未因此怪過她,因為能夠遇到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世人,都以為我七煞是恐懼殺人無數,以至於心魔劫煞難逃,哈哈哈哈哈,宗門小看了我七煞,世人小看了我七煞……”


    在七煞道人完全被魔煞吞沒時,在四周樓宇內的孔秀幾乎已經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容時。


    有一道道璀璨無比的七色劍光自那些黑紅色的煞氣當中穿刺而出,而後竟然將那些暗紅頭顱刺穿了,倒卷而回。


    “你們不是想複仇?來啊,老夫給你們機會。融入老夫體內,與我日日撕咬,夜夜搏殺,讓我看一看你們的恨意到底有多強。”


    “別讓老夫,看不起你們。”


    看著眼前這仿佛地獄深處、惡鬼彼此撕咬吞噬般的場景,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關注於此的人隻覺得一股涼氣直衝天靈。


    正常修士對心魔劫煞唯恐避之不及,而尹天仇卻是反其道而行,以七煞劍絲將百年積累的心魔劫煞穿透困住,然後封於自身心髒之內、開辟成長的紫府當中。


    此時此刻七煞道人尹天仇周身,被許多七色劍絲連串起來的凶魂厲魄眾多,然而他卻仰頭狂笑,灰發亂舞,不顧萬鬼噬身,自身本身之魂魄也瘋狂撕咬著這些魂魄,但同時自身也被更多的魂魄所撕咬。


    此為以魔禦魔、以魔噬魔之法,一旦失敗,意誌崩潰,尹天仇會當場身死,形神俱滅。


    然而若是成功,那些凶魂厲魄始終無法消滅尹天仇魂魄,反而被其恨意、痛苦所吞噬,那麽殺孽清償,這些域外天魔所挾帶來的力量反而會成為仇人開辟紫府的資糧。


    數個時辰過去,直到那仿佛千刀萬剮,萬鬼噬身般的酷刑結束為止,尹天仇依然雙目血紅的穩穩站立在那裏,而這個時候天空中的黑紅煞雲,卻已然逐漸緩緩散去。


    恍然之間,仿佛是有人在低語:就這樣算了吧,我們放下了,就讓這個瘋子這個怪物繼續活著受苦吧,他已經身在地獄中了。


    便在此時,遠方天際,一道遠比張烈平生所見過所有閃電都要粗大的電光鏈條,仿佛是雷神的長鞭,抽過半邊天空,劈落過來,這是天地最後的考驗。


    生死關頭,哪怕沉浸於巨大的痛苦當中。


    七煞道人眼神仍舊驀然一厲,他的手中依然沒有飛劍,但整個人周身卻擴散開七色氤氳劍氣,匯於一點,隨指擊出。


    “殺!”


    轟隆。


    劇烈的光芒閃爍,下一刻,震蕩聲戛然而止!


    天雲散盡,這一刻,真正的陽光照落了下來,那個高瘦而陰鷙的可怕道人,依然站在那裏,仿佛身後聳立的高塔。


    “這……這怎麽可能?不用任何輔助靈物突破紫府境界,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怎麽可能發生……”


    孔秀注視著那裏,眼睜睜看著七煞道人功行圓滿。


    她以雙手抱著頭顱兩側,心神失守,哪怕被發怒的厲曼梅抓過去,連續抽了幾個重重的耳光,也沒能反應過來。


    四周之人,曾明旭、程雪鬆、玄玉英看著她的目光是有些同情的,師尊若是突破失敗,因此而死,她也就自由了。


    可惜,七煞道人道人功行圓滿,這對於在場其它人來說都是巨大的好事,自家師尊成為宗門高層,所有弟子都會因此獲得極大利益,然而對於孔秀來說,卻意味著她得照顧已經變成活死人的尹逸飛一輩子,一名紫府境修士壽元能達到四百多年,絕對比她活得還要長。


    “以魔噬魔,以形補形,在這天道眼中,修仙者真的有所謂的善惡對錯嗎?我們的世界觀對它老人家來說也許毫無意義,或者,在天道的眼中,擁有越強大力量的修仙者就越是善的吧,力量本身就是一種功德。”


    正道修士積累功德以降低天劫,魔道修士不積善功導致天劫加重,但一旦渡過,卻又可讓魔功增長一日千裏。


    所以,這世間方才有道高長尺,魔高一丈的感慨。


    “好了,大師姐,您也別再打了,一會讓師尊看出來惹得他老人家不悅,準備一下進行慶祝吧。”


    曾明旭、程雪鬆、玄玉英三個人都沒能壓下暴怒中的厲曼梅,然而張烈一句話,厲曼梅恨恨盯視著孔秀,喘息著,卻也鬆開了手。


    四年前張烈雖然沒能為七煞道人成功兌換突破靈物,但那不是張烈的任務沒完成,不肯出力,而是七煞道人被尹逸飛留下的麻煩牽連了。


    現在師尊晉升紫府境,正是需要心腹人手的時候,在這種時候,厲曼梅怎麽也不可能會得罪張烈,兩人的感情本就很親厚。


    至於孔秀,以後不愁找不到機會慢慢的收拾她。


    成功突破心魔與天罰雷劫之後,七煞道人尹天仇又迅速返回閉關石塔去穩固境界了。硬挨那最後一記天罰,雖然成功擋下了,但是傷勢也不會輕。


    可七煞道人弟子乃至於整個宗門的慶祝,卻不會因此停止,哪怕是對於整個金虹穀來說,這也是一件值得操辦的大喜事,多出一位紫府境修士,就等於宗門底蘊的進一步深厚。


    “厲師姐,我還有些事情,隻能幫你做一些前期準備工作,酒宴我恐怕是無法參加了。”


    張烈找到厲曼梅這樣言道,厲曼梅原本是有一些不悅的,然而她很快想到了什麽。


    “老祖召見?”


    “是的,還是考較修行進度。”張烈聞言苦笑,這樣解釋。


    “那就快些去吧,在老祖麵前為師尊多多美言幾句,雖然老祖是明察秋毫的,但你說得多了總歸是有用處的。”


    “大師姐你想多了,師尊未借助任何靈物就成功開辟紫府,這樣的才能就算是在北域寒洲頂尖大宗門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必然會被重點培養,更何況師尊是什麽樣的人,三位老祖也再清楚不過了。當然,該說的話我是一定會說的。”


    “唉,師尊的幾個弟子中,就你最有良心,最讓師尊省心。”厲曼梅這樣說著,又取出許多靈酒靈食讓張烈閑暇的時候吃用。


    然而厲曼梅卻不可能看到,自己這位五師弟轉過身時,他眼神當中的冰冷。


    雖然這樣有點沒良心,但是沒辦法啊,其實之前祈盼七煞道人死於魔劫之下的,並不僅僅隻有孔秀一人。隻不過,某人的心思沒有人看出來而已。


    “呼。”


    轉變一下心態,然後張烈駕馭劍光前往了宗門三位金丹老祖中,赤眉老祖的洞府。


    四年之前,修煉紫心大法的張烈,帶著總價值接近五萬靈石的資源,從幽冥地淵當中走出,成為年輕一輩當中的修士魁首。


    這樣一個人修煉的又是紫心大法這種實驗性功法,當然會被赤眉老祖所關注重視。


    因此從四年之前返回之後開始,張烈就時常要去赤眉老祖的洞府,供老祖探查研究。


    雖然許多修士對於這樣的待遇很是羨慕,嫉妒,但是張烈本身並不大喜歡這種當小白鼠的感覺,隻是,麵對金丹真人他也根本不可能拒絕。


    在修仙世界,永遠不要得罪比你高出一個大境界的修士,除非,你有非常深厚的背景。即便如此,那也是非常危險的選擇。


    四年的時間,張烈已經被檢查過無數次了。


    但即便是金丹境的赤眉老祖又能檢查出什麽,上丹衝脈本章與劍氣如縷法門全部都是輔修功法,張烈主修的功法就是紫心大法沒錯,另一個方麵,這些年來所有修煉紫心大法的年輕修士全部死絕,就張烈這麽一個成功的獨苗,赤眉老祖也指望著他能夠將自己數百年心血凝聚出來的,這也是有所忌憚。


    再次檢查過後,老祖賞賜下一些靈物,然後張烈恭敬施禮拜謝後,轉身離去。


    幽暗的洞府之內,黃袍長眉的老者閉目苦思著,恍然之間,不知過去多久。


    “查了四年,查出什麽來沒?”


    “心髒異常強壯,體內經脈寬闊堅韌,尤其是十二正經,幾乎已經不遜色於築基初期修士,而他這四年來修養傷勢彌補道基,連練氣九層境都未突破。”


    聞聲,赤眉老祖睜開雙眼這樣緩緩言道。


    “那你還在糾結什麽?”


    “就是在糾結沒有任何異常,紫心大法本來就有強壯體魄,溫養經脈的效果,更何況張烈他天生煞骨,體質本身就優於同階修士……但是我不甘心,幾百年心血凝聚推衍出來的紫心大法,隻能給天生煞骨的修士修煉,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相比這個,那小子會不會是大能轉世?四靈根體質,現在就已經是練氣後期了,這樣修煉速度有些太快了吧?”


    “應該不是,大能轉劫,有幾個會不給自己留好後路,至少準備好修煉資源的?為了幾萬塊靈石就去拚命?”


    “好了,無論他到底是不是大能轉世,都沒有關係,就算是他也未必與我們有所仇怨……就算有所仇怨,百年之後,我也未必懼他!”


    在洞府的黑暗當中,緩緩走出一位青衣道袍的少年道人,與已然極為蒼老的赤眉相比,他簡直就是兩個極端,隻是眼神深邃,眉眼之間自有一股飽經滄桑之意。


    無論家族還是宗門,其底層價值都是為了高階修士服務的,張烈從幽冥地淵當中帶出五階陰魄石,可以助益青陽子修煉大日金經,隻要有這個前提,其它的事情都可以退而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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