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轉眼間,時間便來到開皇十五年的秋末。


    這半年以來,楊遇安在江都過得還算舒心。


    先是夏天的時候,楊廣對智者大師又發動一波猛烈的“攻勢”。


    又是要求解釋佛經條文的《義疏》,又是請求賜下一頂“菩薩天冠”保佑平安。


    可謂將不要臉發揮到了至極。


    但智者大師到底沒讓楊遇安失望,定住了壓力,守住了道心。


    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安坐不動。


    要《義疏》?


    寫!


    一份不夠再寫一份。


    嫌帽子造型不好看?


    改!


    改到你滿意為止!


    反正貧僧就是不去江都,殿下你就使勁作吧!


    當然,智者大師也不是一味被動防守,還適時給出反擊:他來揚州可以,但希望晉王準許他回歸天台山修行。


    那裏是他中年時參悟大道的寶地,有著不解之緣。


    而最重要的是,那裏雖然距離江都不比西邊的荊州近多少,但到底也是屬於揚州大總管府治下地界,算是打了個擦邊球。


    畢竟江南是一片很大很大的地方。


    對於智者大師的反擊,楊廣顯然有些舉棋不定,頓時啞火。


    如此僵持到初秋,楊廣尚未作出回應,隋皇楊堅卻派門下省納言蘇威,也即行事實宰相之權的朝中重臣巡視江南。


    楊廣作為江南封疆大吏,自然要去作陪。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蘇宰相”就是當初主導製定《五教》繁瑣律令,以一己之力逼反江南一眾世族的猛人。


    一個人頂五個師,資敵那種。


    大概楊廣例行公事之餘,也擔心老頭再次瞎折騰,讓他這些年兢兢業業打下的局麵功虧一簣。


    還是盯緊一些為妙。


    ……


    總之,因為一位山野老僧,一位朝中老儒,從夏天到秋天,楊遇安越過越順心。


    修為也順利到達中都督巔峰,開始嚐試吐納天地元氣。


    但到了這個地步,他就隻能靠自己摸索修行了。


    一則上都督需要勾連天地元氣,難度本來就非中都督的煉血化精可比。


    很多修行者一輩子就卡在這裏不動了。


    二則不管是身邊的第五觀主,還是來自江水中的先人,暫時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若是能進入揚子津大營核心區域取水澆花,是不是就能有機會得到一位上都督的殘魂?”


    楊遇安不止一次這樣想。


    奈何嚐試幾次,潛水摸到軍營外圍兩百步便是他當下極限。


    再久就要憋死。


    上浮換氣則有被發現的風險。


    軍中臥虎藏龍,他便是有上都督巔峰修為都無法確保全身而退。


    更何況他還沒有。


    “隻能先這樣練著了。”


    “如無意外的話,明年年底應該還是有望上都督入門的。”


    ……


    蔣州的事情也相當順利。


    陸雙成功通過人品考驗,並沒有得到寶藏後就翻臉不認人。


    仍舊留在老家種田,與“叔叔”保持一月一次通信、寄錢的習慣。


    如此來回幾次,楊遇安見少女那邊算是穩住了,便幹脆說自己錢糧暫時夠用,不必再寄。


    畢竟這個年代的“郵費”可不便宜,非官方的陸路水運有很大風險,遭了劫匪沒法說理去。


    還不如用省下來到錢糧多雇幾個農戶幫工,打理先前被拋荒的田地。


    就當是他的“天使輪投資”了。


    狡兔尚有三窟,萬一將來自己在江都待不下去了,或者需要轉進到別的地方,蔣州就是自己的新窟。


    ……


    如此安然無恙第來到秋末,隨著納言蘇威回京複命,楊遇安不得不再次麵對楊廣的問題。


    而更糟糕的是,經過這一秋的折騰,楊廣似乎終於想通了,竟同意了智者大師重歸天台山的請求。


    這樣一來,智者大師推無可推,隻能從荊州動身。


    為了迎接智者大師入城,楊廣親自出城迎接,就連後土祠的眾道童都被拉出去站台。


    排場十足。


    那一日,天色先雨後晴,一時霞光萬丈。


    楊廣在智者大師的陪同下,風風光光地回到江都城。


    仿佛江南的無冕之王。


    事實上也是如此。


    得智者大師站台,自此以後,江都宗門世家不管私底下如何腹誹,至少明麵上,都不得不蟄伏於楊廣麾下。


    楊遇安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觀這一幕。


    因為站得遠,他看不清楚這具身體生父的麵容。


    但這不妨礙他感應楊廣潛龍氣運再度上漲了一大截。


    若非他此時已經具備中都督巔峰修為,怕是當場就要跪下。


    “這江都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當時心中想道。


    ……


    “師傅要南下?”


    某日第五觀主外出歸來,給眾人帶來一個意外消息。


    “我也是剛剛從總管府收到消息。”第五觀主捋著胡子道,“智者大師不日將啟程前往天台山故地,途中打算在剡縣石城寺舉行一場法會,大會江南故人。為師也打算前去旁聽一下大師的教誨。”


    “師傅這是眼看著咱們更名‘後土觀’不成,轉而圖謀‘後土寺’了?那往後咱們是不是得剃掉頭發當小禿驢了?”


    楊遇安的聲音適時響起,惹得哄堂大笑。


    “就你廢話多!”第五觀主氣得吹鼻子瞪眼,“還不趕緊收拾一下,隨為師南下!”


    “我也要去石城寺?”楊遇安微微詫異。


    “你打小體弱多病,多聆聽一下高僧佛言妙音或許有助於你調理身體。”第五觀主隱晦提醒道,“反正此事為師已經跟總管府打過照麵,那邊準了。”


    楊遇安心領神會。


    治病隻是借口,其實就是讓自己借機出城暫避楊廣的“鋒芒”。


    想到這一層,他心中莫名一暖。


    還是師傅疼自己啊。


    ……


    終於要離開生活了兩年多的江都城,楊遇安興奮不已。


    雖然師傅的意思是隻帶他去石城寺參加法會,完事還得回來。


    但楊遇安已經打定主意,這次離開,就絕不會再回江都了。


    不是江都不夠好,奈何楊廣氣運太強,揚子津防禦太森嚴,自己澆花得寶的模式陷入瓶頸,隻能去外界更廣闊的天地尋找突破機緣。


    要說誰最不舍得他離開,當數祠中的師兄弟。


    沒有謬兒小師弟的日子,誰給他們找肉吃?


    於是當夜眾人紛紛過來與楊遇安依依惜別,叮囑路上注意安全。


    反倒是師傅第五觀主被冷落一旁,氣得直呼人心不古。


    楊遇安便幹脆又以後天娘娘的名義給大夥又搞了一頓大魚大肉,全當是踐行飯了。


    ……


    總之,到了秋末冬初,楊遇安準備妥當,終於跟隨第五觀主離開了江都。


    ……


    ……


    “(開皇十五年)秋七月……遣邳國公蘇威巡省江南。”——《隋書·帝紀第二·高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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