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夢境裏,被眾多靈感絲線包繞的盧,神智不再渙散,身形也變得穩定。


    範寧顧不上盧的表情,夢境中鑰匙突發的異象,占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隻覺得自己負擔著盧的消耗,卻仍舊遊刃有餘。


    於是自己又嚐試著向四周投射出更多無形的靈感絲線。


    這一下,他覺得意識變得有些跳躍,忽然就注意到了身邊另一人,而且感受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回應。


    明明這個人是一直都在自己和盧的身邊,但之前完全沒有注意,所以像憑空多出來的一樣。


    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她穿著雍容華貴的紅色束腰裙,麵部缺乏一些細節,但能看出絕美的五官輪廓和出眾的身形氣質。


    “卡洛恩·範·寧先生?”這位少女捂嘴驚呼。


    “羅伊小姐?怎麽是你?”定音鼓手盧也驚奇地開口。


    “你是誰?誰是羅伊?不是...你們怎麽認識?”


    範寧此刻心中十分的茫然。


    我tm到底在幹啥?


    少女雙手疊按著自己起伏不止的胸脯,等冷靜下來後,主動對範寧禮貌地自我介紹:


    “我叫羅伊·麥克亞當,比您和盧小一屆,大提琴專業,第一組的年級副組長,上周六晚上坐在台下聽過您演奏的《幻想即興曲》。剛剛白天,赫胥黎叔叔邀請了您參加我們的音樂沙龍,當然,盧之前就是我們音樂沙龍的常客了。”


    夢境中,範寧聽到了麵容模糊的少女全名和自我介紹後,這才逐漸反應過來。


    她就是音樂沙龍的組織者——麥克亞當侯爵夫人的女兒。


    自己其實早就聽說過她。


    或應該說,全校沒有人會不知道羅伊小姐的名字。


    出身名門,地位尊貴,家境雄厚,容貌驚豔,才華橫溢,生活自律,具備傳統認知裏大貴族小姐的一切品格、舉止、習慣和修養。


    追求者可謂數不勝數。


    以前的自己整天沉迷於音樂學研究,在學校不大有存在感。


    理論上,大家都在一個學院,自己應該和羅伊是有過見麵的場合,但實際上連她長什麽樣子都記不太清楚。


    街道茫茫的白霧中,範寧略微茫然地回了一句“你好,羅伊小姐”。


    然後他本來想問其他事情,羅伊卻繼續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敬畏和尊重:


    “範寧先生,想不到您是一位有知者,羅伊向您問好。”


    紅裙少女用一隻手捂住領口處的雪白肌膚,向範寧款款行禮。


    “不,羅伊小姐。”盧嚴肅地開口,“能如此長時間地維持三人聯夢,而且是和兩個無知者,範寧先生的實力絕不止如此。”


    盧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範寧先生至少是高位階有知者,甚至可能已突破至‘邃曉者’境界”。


    說完他也向範寧深深地鞠了一躬。


    羅伊驚呼道:“邃曉者?”


    整個烏夫蘭賽爾各方勢力,高位階有知者都是個位數的存在,邃曉者?在帝都或許能有幾位常駐?


    所以這位範寧同學的背景和天賦?...


    不,他不需要什麽背景,邃曉者本身就是一個龐大勢力的背景!


    就算他“隻是”高位階有知者,以這樣的年紀,也已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兩人此刻完全無法想象範寧的真實來路和出身。


    “範寧先生是某有知者學派大佬?教會核心培養人?古老隱秘組織的傳承者?帝國特巡廳的神秘高層?亦或是,超然於這些勢力之上,就連家族長平時也諱莫如深的那個“討論組”?”


    “特巡廳雖嚴厲查處接觸禁忌之人,但針對的是占比99%以上的高中低位階有知者…如果範寧先生真是邃曉者級別的強者,就算來自非官方組織,那也是特巡廳需要平等正視的存在…規則往往都是為不夠強的人設計,遇到上層人士時自動失效…”


    見多識廣的這兩人,在記憶裏搜尋著他們所知道的一二見聞。


    範寧腦海裏的茫然更多了。


    不是,什麽跟什麽...


    你們怎麽還一人給我跳了一級...


    不過範寧很快就掩蓋住了這種情緒,維持住了自己沉穩而自信的表情。


    他故意用了一種饒有興趣的語氣笑道:“看來兩位對有知者的了解不少啊。”


    看著眼前高深莫測的範寧,紅裙少女羅伊趕緊說道:“範寧先生見笑了,雖然羅伊剛剛入門控夢法,靈感強度遠不及晉級有知者的要求,但麥克亞當家族在帝國有一定的地位,我們家族有少數幾位有知者的存在。盧的家族情況應該和我差不多。”


    盧點了點頭:“看來,羅伊小姐也是在聆聽了那首《幻想即興曲》後,偶然夢到了範寧先生,這才有機會對聯夢邀請做出回應。”


    羅伊說道:“對的,而且我跟你一樣出席了安東·科納爾教授的葬禮,又有幸聆聽了範寧先生在葬禮上感人肺腑的演奏。”


    範寧暗自分析兩人對話裏透露出的信息。


    首先很容易推斷出的是,有知者的數量極為稀少。


    像羅伊這種傳承悠久的侯爵家族,或是盧這種新興的大財閥勢力,有知者也一隻手數得過來。


    然後,他又想起維亞德林之前告訴過自己,有知者的確是可以把人拉入清夢甚至移湧的。


    現在自己又知道了更多的信息細節——聯夢的前置條件應該是:現實中本就在附近,或彼此正好夢見。並且,被拉的人願意接納對方靈感的幫助。


    要正好彼此夢見,肯定有一定的隨機性,不過可以通過現實生活中強烈的暗示增加概率。若對方略懂控夢法,具備驗夢知夢的基礎靈感,事情還會更容易一點。


    比如這一次,兩人都對自己的兩次演奏產生了強烈的印象。


    而自己,因為和盧在葬禮獻花時照過麵,所以他較容易地出現在了自己夢境裏。


    羅伊之前算是不認識的,範寧隻知其名不知其人。


    但自己在台上時,往下可能掃過她的臉,留有一定的潛意識,所以夢境裏她的出現稍微不容易一點。


    最後,聯夢的時間短,代價高,即使是“邃曉者”也不願輕易如此。


    自己負擔著兩個人,本應靈感迅速枯竭,大家紛紛墜入其他不自知的夢境。


    但是自己的這把美術館鑰匙,讓他們兩人誤判了自己的實力。


    豈止誤判,完全帶偏了。


    想通這其中關節後,範寧總算初步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範寧先生。”羅伊再次禮貌地開口,“您是不是準備用這種方式通知羅伊,您確認參加我們下周六的音樂沙龍?”


    “額...這個問題,我還沒決定啊。”範寧心中飛快運轉,“但如果我說還沒確認,我就得有個別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我要把他們拉進自己的清夢,不然這聊天就不太好聊下去了。”


    自己之前也不清楚會這樣?


    自己覺得好玩,隨便拉一拉?


    不行啊...那我剛剛立的人設豈不是崩了。


    他微笑點頭:“是,還請兩位在今後各種場合提及我時,都是以同學的身份。”


    “本就如此,不是嗎?”羅伊表示理解,隨即露出禮儀無可挑剔的甜美笑容,“這是羅伊以及麥克亞當家族的榮幸,我會派車提前一個小時在學校大門接您。”


    “明白您的意思。”盧也趕忙說道。


    羅伊和盧都是聰明人,既然範寧選擇了目前這個音樂學院學生的公眾身份,不管他是出於遊曆還是其他什麽目的,都是自己不可窺探的。


    至少範寧先生是一位讓人尊敬的作曲家,與他相識的過程也令人愉快,交好隻有益處。


    盧這時又上前一步:“範寧先生,我無意浪費您締造的寶貴聯夢時間,但還是想提一件請求。”


    “亞岱爾組長,有什麽事嗎?”


    範寧並不覺得自己的靈感有枯竭的跡象,他慢悠悠地問道。


    “不不不您叫我盧就可以了。”小夥子連連搖頭,“我想委托您寫一首作品。”


    “哦?”範寧有點詫異,“為什麽?寫什麽樣的作品?”


    “任何,隻要您在出版時,把題獻的位置留我父親的名就行。您知道的,這和後續任何版權問題都沒關係,僅僅隻是我們家族的一種榮譽,就和收藏一幅名畫一樣。”


    “若您願意接受委托,室內樂作品我們願意支付400磅的酬勞,大型管弦樂作品可以支付您1200磅,您不是正好在構思畢業音樂會的交響曲嗎?”


    最後盧又趕緊補充道:“不是交易,更不是雇您作業,僅僅是表達對藝術家的尊重。”


    “一部室內樂一公寓?一部交響曲買套小別墅?...這個世界的藝術家真吃香啊,不對,應該說是資本家壕無人性...”範寧陷入思考。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嗯...說起來,我最近正在構思一部弦樂四重奏。”


    “您的美妙靈感真是無窮無盡。”盧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欣喜。


    “範寧先生,弦樂四重奏的題獻,我們願意出500磅。”羅伊脆生生地嗓音傳來。


    盧錯愕地看向紅裙少女:“羅伊小姐,你之前又不開口...先來後到啊,你去預定範寧先生之後的作品嘛。”


    羅伊說道:“盧,我想著,我是下周六音樂沙龍的小女主人...”


    盧試圖繼續加價:“範寧先生,要不我出600磅吧。”


    羅伊沒好氣地說道:“你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是在和你這財大氣粗的家夥搞競拍。盧,你不也要來參加沙龍嗎?帶上你兼修的中提琴,我們可以共同演奏一部新的作品,題獻什麽的就先讓給我家嘛,你實在擔心範寧先生之後沒有作品嗎?”


    “好吧...也是個好主意。”盧作出了被說動的表情。


    他內心則是先考慮到雙方家族有不少領域的合作,再考慮到應該在範寧麵前體現自己禮讓淑女的良好紳士風度,決定把這次首演的主要受益人讓於羅伊。


    “不過演奏的話,我們至少要排練一周左右,以確保在高端場合達成最好的效果,不知道範寧先生最近時間...”盧繼續說道。


    範寧微笑道:“我可以在明天結束前完成它。”


    “羅伊,其實你也可以出600磅的。”範寧在心裏暗暗補充,但不好意思開口。


    “太好了!您真是一位傑出的青年作曲家。”羅伊的語氣很興奮,“那我們在周三的學院公共課結束後,先嚐試碰頭排練吧,地點看哪間小室內樂廳有空,我拉大提琴,盧拉中提琴,嗯?第一第二小提琴的話...”


    “兩位小提琴手我有合適的人選。”範寧又說道。


    “那自然遵從您的推薦。”盧回應道,“羅伊小姐,下一次題獻機會必須得讓給我。對了範寧先生,如果您那首《幻想即興曲》願意出版的話,我可以支付150磅,嗯...200磅的酬勞作為題獻的報答!””


    “這家夥也太執著了吧...”範寧內心腹誹道。


    他清了清嗓子:“這個以後再說吧,各位,今天先向你們道聲晚安。”


    “晚安,範寧先生。”兩人再次以標準的禮儀向範寧致敬。


    夢境中,範寧嚐試著將環繞在兩人身上的靈感絲線收回,他們的眼神迅速渙散,沉入街道之下,跌入了其他不自知的夢境。


    他又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取消念頭裏對美術館鑰匙的具象,隨即整條項鏈都憑空消失。


    自己的控夢能力越來越收放自如了。


    躺在床上的範寧睜開眼睛。


    “怎麽回事!?我這是穿回地球了!??”


    明明窗外還是黑夜,睡房裏卻亮堂堂的一片,就像前世房間裏開著大功率日光燈一樣。


    嚇得他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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