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五天就過元旦了。


    這個季節的梅瀾江是最冷的時刻,呼嘯的北風夾著小米一樣的雪粒漫天飛舞,到處都是堅硬的冰麵,讓過街的行人不敢快步前行。


    桑小雨所處的小街上,家家都掛上了紅色的燈籠,有的商店還掛上了聖誕的卡通人物,到處洋溢過節的氣氛。


    桑小雨端著一杯溫開水,站在門口向對麵櫥窗眺望著。


    喜慶的聖誕老人就站在門囗,口袋裏裝著神奇的禮物。


    一點一過,店裏幾乎沒人了。


    他們四個人吃飯,簡單,天天都是包子。


    店裏的包子,風味獨特,很受周圍鄰居的歡迎,但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天天吃,現在的桑小雨,一想到包子都惡心,她經常吃點粥就算了事。


    老板娘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說:“元旦放三天假吧,誰在過節的時候來買包子?”


    豔子驚呼一聲,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桑小雨卻愁雲密布,她當然想好好歇兩天了,但她不敢。


    街坊鄰居要是知道她休息了,又要生出事端,她低頭想著這幾天要做什麽。


    老板對桑小雨說:“我發現你這人挺怪的,你天天埋頭苦幹不嫌累嗎?”


    老板很少與她們聊天,桑小雨吃完了,把碗撿到一起,端到後廚說:“習慣了。”


    老板娘衝她的背影擠了擠眼睛說:“豔子,你真得向她學習學習,不偷懶的人在什麽地方都吃香。”


    桑小雨回來,老板娘還沒吃完,桑小雨就坐下跟他們聊天,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喊聲:“桑小雨、桑小雨,你是不是在這裏?”


    桑小雨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費家妮。


    她趕緊跑了出來。


    費家妮騎著自行車,屁股還坐在車座上,一隻腿跨在車上。


    看到她跑了出來說:“你可真行,連我都不告訴一聲,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要不是我跑到你家,我還不知道你現在做什麽呢。”


    桑小雨說:“我欠了那麽多錢,不打工幹嘛?你都不會放過我。”


    費家妮端詳著她說:“你變化可太大了,怎麽臉這麽黑了,是不是連化妝品都不用了?天呐,這頭發你是不是連打理都不打理了?”


    桑小雨用手輕輕打了她一下說:“你別一驚一乍了,找我有事?我可沒時間陪你聊天,店裏的事可多呢。”


    費家妮沒管那事,問:“你現在一個月賺多少錢?”


    桑小雨說了自己發廣告的事,說一個月一千吧。


    費家妮說:“那得猴年馬月才能還得上呀?桑小雨,你是不是一個不會算賬的人?欠了那麽多的錢,你怎麽能幹這樣的活呢?”


    桑小雨不解地問:“不幹這個幹什麽?哪裏有高薪的工作?”


    費家妮說:“你必須找一個自由身的工作,這樣才能有機會賺得多一些。”


    費家妮是做采購的,一天天往外跑,她賺多少桑小雨一點也不知情,反正她最愛說的話就是:賣肉的幹不過采購的。


    桑小雨說:“你想讓我跟你幹采購?”


    費家妮愣了一下說:“就算我想,你也進不去呀,我可是鐵飯碗呢。”


    “那你找我什麽事?”


    “你趕緊把這份工作辭了,去我姐夫哪裏做銷售去,時間是彈性的,如果你肯吃苦,肯定比現在賺得多。”


    “銷售什麽?我可沒幹過。”


    “試試總行吧?反正不能再幹這類活了,沒前景的。”


    桑小雨又問:“到底是什麽你還沒說呢。”


    費家妮說:“一種廚房用的調料,我姐夫不是承包了一個醬油廠嗎?


    效益一直不算好,有人給他出主意,有一個餐飲界的人退休回家了,說能研製一種萬能的調料。”


    桑小雨聽得雲裏霧裏的。


    費家妮說:“這麽說吧,就是你炒菜的時候不要放蔥花、花椒麵、醬油、醋還有白糖之類的嗎?這個調料裏麵全了,隻用一瓶全部解決。”


    桑小雨聽著也動了心,問:“你姐夫他們有生產許可證嗎?衛生過關嗎?”


    費家妮說:“你可真行,你不問一瓶能賺多少錢,反而問這些沒用的,告訴你吧,一切手續俱全,衛生也合格,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桑小雨動心了,費家妮接著說:“你可以出早、晚市,白天的時間還可以到店裏推銷。”


    桑小雨被費家妮幾句話就打動了,因為她確實有些不想在這裏做了,一個月下來隻有六百元,而且沒有漲工資的可能。


    她指著裏麵的夫妻說:“我怎麽跟他們說呢?”


    費家妮這才下了自行車,讓桑小雨扶著說:“我去跟他們交涉,你在這方麵不行。”


    桑小雨想阻攔也來不及了,隻好扶著車子看著她走了進去。


    桑小雨在外麵聽不到他們說什麽,又怕費家妮的嘴什麽話都敢說,她把車子放好,推門進去了。


    真沒想到,費家妮好像演戲一樣,此時已然進入了最佳狀態,她正說到桑小雨的老公突然逃跑的那一段。


    桑小雨進來了,心情很差,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把自己的家史拿來讓人同情。


    果然,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直直地看著她。


    老板娘說:“你就是前麵什麽小築酒店的老板娘?”


    桑小雨不置可否。


    費家妮說:“不是她還是誰?”


    老板說:“真想不到,這件事我們早就聽說了,沒想到呀,你竟然跑到我的店裏來打工了,你到底欠了多少錢?怪不得你每天過得那麽節儉。”


    桑小雨還沒說話,費家妮就接話說:“將近一百萬,老板,你說她就在你的小店裏打工,什麽時候能把這一百萬還上?”


    桑小雨看著滔滔不絕的費家妮好像上了演講台,簡直是入了無人之境,也無心打斷她。


    老板和老板娘都動了心,費家妮說自己給她找了一個更賺錢的活,希望夫妻倆開恩放她一馬。


    老板娘說:“好吧,看在你這麽難的份上,不過這兩天你要盯上,再幹兩天就行。”


    桑小雨沒想到老板娘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原來是必須找到下一個替補才可以離開的。


    費家妮拉著她要她先去看看那個醬油廠到底怎樣的規模,老板也沒反對。


    桑小雨穿上大衣,費家妮都傻眼了,這是一件軍綠色厚厚的軍大衣,她頭上還戴了一個男人才能戴的軍帽。


    腳下穿的是厚厚的氈底鞋,一條看不清顏色的圍巾也圍在脖子上,還帶了與軍大衣同款的長手套。


    費家妮上下打量著桑小雨,說:“這……這還是我們的校花嗎?這不是農村的大媽嗎?”


    桑小雨推著車子說:“愛啥啥了,早就今非昔比了,我都認命了,你有什麽不舒服的?”


    反觀費家妮,一件火紅的羽絨服,一件帶毛毛的紅色小帽,腳上是高跟的皮鞋,手上是皮製的小手套,兩人好像來自兩個世界。


    桑小雨與費家妮要去的地方是梅瀾江的西市效。


    兩人一路之上有說有笑,費家妮說: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的樂觀,我還以為見到我你還不得哭鼻子?還好,我剛從外地回來就跑來看你,你可倒好,連個消息也不回。”


    桑小雨說:“你這不是看見了嗎?我忙還是不忙?”


    兩人騎到偏僻的小路上,一路之上也見不到幾個行人,費家妮說: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錢到底是怎麽湊夠的?我聽有人說到底還是江春暉伸出了援手。”


    桑小雨點頭說:“是,他要是不幫我我現在可沒這麽消停的日子。”


    費家妮好奇地問:“他到底拿了多少?”


    桑小雨實話實說:“三萬五。”


    “才這麽點?”費家妮不滿地說。


    桑小雨打斷她說:“你就知足吧,三萬五還嫌少?有幾個人拿過三萬五?”


    費家妮才不管這一套呢,說:“別人別說三萬五,就算是三千五也是多的,但他不一樣。”


    桑小雨壓根沒想說江春暉想用三十四萬將自己變成情人的話告訴費家妮,怕她一個不留神就說出去,讓江春暉難堪。


    桑小雨從不覺得自己與費家妮是最好的朋友,盡管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桑小雨覺得這個功勞應該歸在費家妮的身上。


    桑小雨不太喜歡結交朋友,高中同學要好並一直聯係的也隻有費家妮。


    費家妮喜歡交往,見誰都自來熟,對桑小雨有一番獨特的欣賞。


    她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也喜歡把隱私傳播出去,但不管什麽話,到了桑小雨這裏就是到此為止。


    費家妮喜歡把自己的心裏話都告訴桑小雨,但桑小雨卻不然。


    她很少述說自己心裏的苦悶,為了這個,費家妮不止一次說她不夠朋友,自己已然坦誠相待了,但她從來不推心置腹。


    桑小雨信不過她。


    她和江春暉在高中時期的事,在她的演繹下多出許多個版本,連桑小雨的父母當時都知道了這件事,這讓桑小雨對她很不滿。


    費家妮問她知不知道江春暉出國了?


    桑小雨搖頭,說對他的事不感興趣。


    費家妮沒了說話的欲望,她興致勃勃的事,在桑小雨這裏十有八九變得索然無味。


    兩人足足騎了四十多分鍾才到達西郊。


    桑小雨說自己累得快喘不過氣來了,費家妮也說,說這破店在哪開不好,偏偏找了這麽一個所在,這是要累死人嗎?


    西市郊醬油廠是梅瀾江為數不多的國有企業。


    西郊醬油在梅瀾江廣大市民心中原來還占一席之地,後來全國各種品牌的醬油流通便利起來,這個牌子的醬油就有些江河日下。


    如今,這個廠子早已被個人接手,成為名符其實的民營企業,轉到費家妮姐夫手裏的時候也不知道轉手了多少次了。


    到了西市郊,不用眼睛找,用鼻子就能嗅到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反正這裏的空氣彌漫著醬油廠特有的一種讓人聞著並不舒服的味道。


    兩人往味道源的地方走去,一個醒目的牌子在她們轉過角的地方醒目顯現出來:大慶醬油廠。


    桑小雨下意識地問:“又改名了?”


    費家妮不以為然地說:“一朝君子一朝臣,可下有個機會,能不改嗎。”


    “這可是梅瀾江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慶呢。”


    “你管這事幹嘛,他就是一沒文化的人。”


    醬油廠的廠房連成一片,還算挺有規模的,她們剛一進到廠裏,有人就告訴了黃廠長。


    黃廠長就是費家妮的姐夫黃大慶。


    黃大慶今年四十多歲,方臉大眼,中年發富在他的身材上。


    他滿臉堆笑上來握住桑小雨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說:“我妹妹天天念叨你,說你有大才,是個設計師,來我這裏算是屈才了。”


    桑小雨瞪了一眼費家妮,怪她到處宣傳自己,於是把手抽回來說:“哪裏的話,我現在是為自己找出路,你這算是幫了我。”


    黃大慶看桑小雨四處張望著,立刻心領神會地對費家妮說:“妹妹,你領我小雨妹妹參觀參觀,讓她心裏有個底。”


    桑小雨對這個黃大慶沒有一點好感,他這人點頭哈腰的樣子,還有見到女人兩眼發光不懷好意的猥瑣勁,讓人怎麽看都不舒服。


    費家妮拉著她各屋轉了轉,桑小雨看了營業執照、衛生許可等等一應俱全,終於放下心來。


    生產車間裏需要經過層層的阻擋才能進得去,外麵的蒼蠅已然過了季節卻還有殘存者,裏麵就好多了,趴在玻璃窗戶上,桑小雨看生產的工人們都幹淨整潔地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費家妮說這個廠子現在隻有十三個人,銷售可多了去了,反正全部是賺自己的錢。


    桑小雨在車間的廣告宣傳欄上終於看到了這款名為“懶大嫂”的產品介紹。


    是由醬油和各種調料組成,並添加了幾款對人體有益的八味中草藥,已經開始試運營了,據說銷售情況很樂觀。


    這裏分品類,有拌涼菜的也有包餡和炒菜類的,銷售說裏麵的主要成分一樣,細小上麵還是有區別的。


    麵對元旦和春節兩大市場,這款產品打出去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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