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嗎?”


    “嗯……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


    “我問你到家了嗎?”


    “還沒有。怎麽了嗎?”


    “沒什麽,就是看看你有沒有遇到壞人。”


    “哪有那麽多壞人……”顧淵笑了笑,“我掛了啊,前麵就到了。”


    “等等……怎麽會這麽久?明明很近。”


    “啊……因為,繞了點路。”


    “繞路?”


    “唔……剛剛路上碰到了一隻有點煩人的野狗,所以繞了點路,不是什麽大事啦,更不是什麽壞人。”顧淵扶了扶額頭,“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我掛了。”


    不等那邊回複,陸思瑤迅速按了掛斷電話的按鈕,然後抱起枕頭,直直地撲倒在了床上。


    從電話裏回過神來,環顧到周圍熟悉的景色時,顧淵一愣。


    昏黃的路燈和綠化帶裏深色的夜燈交相輝映,寬闊的大街上車來車往,遠處的廣場和周圍高聳的大廈交相輝映,廣場對麵的小公園裏,樹上還殘留著一些過年時綁上去的彩燈,大廈上的led屏裏滾動著奢侈品的廣告。天色雖暗,但城市還沒陷入沉睡。


    彩色的燈光閃耀在顧淵的眼眸深處,讓他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逐漸安靜的馬路上,濕涼的風拂過顧淵的臉、手臂和腳踝,冷冷地來,一波一波湧出小段的殘冬,手腳的溫度漸漸被帶走,發絲裏的溫度也隨之逃出來。


    有些冷。


    在眼前這條熟悉的人行道上,顧淵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正朝這裏跑來。


    那是十一二歲的顧淵,在月亮皎潔的夜晚,一臉倦怠地從家裏跑出來。


    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著藍白色裙子的同齡女生,一邊走路一邊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


    顧淵忽然想起來自己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的理由。


    隻是那已經過去了。


    其實,也不一定真的過去了。


    顧淵朝前走了一段,左拐進了一家便利店,走到賣漫畫的書架前,輕輕拍了拍一個舉著漫畫實際卻在偷偷瞄著左邊路口的男人。


    “喂。你是不是找不到人了啊?”


    對方顯然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嚇得手裏的漫畫都沒拿穩,“啪”的一聲落在地上。顧淵彎腰替他撿起來,遞給他。


    對方沒有接,而是稍稍地向後退了半步。


    顧淵笑了,看著男人的眼睛,說:


    “怎麽了?你不是在找我嗎?”


    “嚓,嚓。”


    水果刀的刀片劃過蘋果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病房裏一下又一下地響起,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淺藍色的窗簾潑進來,在鋪著白色被子和床單的病床上灑滿溫暖的顏色,顧淵側著身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一手拿著水果刀的茶色刀柄,一手捏著一個幾乎已經削完了皮的蘋果,頭半低著,身子一半泡在陽光裏,一半沉在陰影裏。


    顧淵削完蘋果,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然後咧嘴一笑。


    “搞不明白你這麽差勁的男生怎麽會有人喜歡。”病床上坐著的那人惡狠狠地吐槽,“有人能看上你簡直應該評上感動中國十大人物,而你應該回家燒柱高香然後躲在被子裏偷偷捂著嘴笑,而不是不請自來,在我麵前扯著張臉在那傻笑,真是惡心至極。”


    “抱歉,抱歉。我這次來的確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不過,我也不是來這兒看著你笑的,”顧淵在葉鈞對麵,問,“昨天一直有人在跟著我吧,是你的人?”


    “我可沒那麽大能量,而且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現在有什麽價值嗎?還值得有人跟著你?”


    “我有什麽價值我自己可不知道,但昨天晚上被我抓著的那個家夥可是親口承認是你讓他來跟著我的。”顧淵盯著葉鈞的眼睛,“從醫院出去的時候就跟著我了,一直跟到晚上將近九點,真是搞不明白你這這麽差勁的男生怎麽會有人喜歡,都已經是半個廢人了還有人願意替你辦事,我覺得你那個小弟才應該評上感動中國十大人物,而該回家燒香躲在被子裏捂嘴笑的人是你,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現在回不去了。”


    “嘁……懶得理你……”


    “別想著轉移話題,昨天那個脖子有點歪的家夥是你喊來的吧。跑得倒是挺快,就是腦子不會拐彎,兜了個圈子就被我逮住了。”顧淵又啃了一口蘋果,“你也不用擺著這麽一副麵癱的死相,我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就是有點好奇,我和你都這麽久沒打過交道了,這才剛見了兩麵,你找人跟著我幹什麽?還有這個東西。”


    說著,他指了指床頭櫃上那個軍綠色的雙筒望遠鏡。


    “昨天我就覺得奇怪,現在我明白了,你提前知道我會來,所以也是用來監視我的?”


    “顧淵,你腦子被門夾過還是被熨鬥燙過,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可能知道你提前要來,還專門準備個望遠鏡從樓上偷窺你,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要監視你,你從這個窗戶往外看看,就那麽條小路,你走過來要不要一分鍾,買個望遠鏡就為了看你一分鍾走路是吧?”


    “首先,我肚子裏沒有蛔蟲,其次,你從初中開始起就是個變態,現在能幹出這種事也不奇怪,更何況,你找人跟蹤我這條可是實實在在的。你不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會走的,現在才早上九點,我可以陪你耗上一整天。”


    “我可沒興趣監視你,就算把自己拍成籃球繞地球滾一圈,我也不會去主動監視你。”葉鈞無奈地撇了撇嘴,“是有人拜托我我才這麽做的。”


    “是思瑤嗎?”


    “你怎麽知道?”


    “除了她,還有誰能夠請得動你?”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她在我這兒說的話,可和‘請’字一點兒都沾不上邊。”


    “所以呢,她為什麽要讓你找人監視我。”


    “我怎麽會知道,她昨天一天可是都和你待在一塊兒啊,明明自己就在旁邊卻還要找人來監視,完全猜不透她腦子裏在想什麽,”葉鈞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顧淵的反應,發現這家夥沒有任何表示,隻是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喂,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一直盯著我看?”


    “你啊,其實是知道的吧。”


    葉鈞嘴角微微抽搐。


    顧淵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深吸了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從一旁的窗台上抽了本雜誌翻開,一邊享受著陽光一邊悠閑地翹著腿。


    葉鈞沉著臉。


    難道說這家夥真打算在這裏待上一整天?


    看來不得知事情的原委他是不會罷休的了。


    “喂。”


    半晌之後,他開口。


    聲音不高不低,和目光一樣,淡淡的,這是他慣用的伎倆,能夠讓人有一種窒息的壓迫感。但對顧淵卻沒什麽作用,畢竟這個家夥早就習以為常了。


    “怎麽,你終於願意坦白了?”顧淵放下雜誌,臉上甚至湧出一抹笑意。


    “真是的……果然我就不該答應她。”


    “你是個一點都不會說謊的人。隻要一說些和所知事實不符的話,你的眼睛就會不自覺地向兩邊偏移,而且肩膀還會微微地拱起來。”顧淵一邊說著一邊又躺了下去,靠著椅背,懶懶地眯著眼,“說吧,到底怎麽回事,等你說完,我馬上就走,絕對不多停留。”


    “其實她讓我找人盯著你,不是想害你,反而是為了保護你。”


    “這個我知道,昨天那個家夥雖然幾乎啥也不知道,但是他有沒有能力幹壞事,我還是清楚的。”顧淵說,“連個人都跟不住的家夥都用,你的人脈也是越來越衰弱了啊。”


    “……一方麵她是擔心你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另一方麵,是擔心有人想對你不利。”


    “這是她的想法還是你的理解。”


    “啊?”葉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這不是她的原話吧,我想知道她本人是怎麽說的。”


    “嘁,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問她?你們昨天不是一起待到晚上嗎?關係好得很呐。”


    “她要是會說我還會來找你?她什麽性子,你不是也很清楚嗎?”顧淵坐正了身子,“所以,告訴我吧,她的原話。”


    “你能不能找個人盯著他,注意他周邊的情況。每次在他附近的時候,我總覺得有點奇怪,所以需要你幫忙……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再來看你一次。”葉鈞把臉撇開,“就是這樣。”


    “那家夥……這算是交換嗎?”顧淵略帶戲謔地看著葉鈞,“你也挺可憐的啊。”


    “切。”


    “不過,原來她也感覺到到了啊……那後來呢,你的小弟有給你什麽回複嗎?”


    “全是你倆的照片。”葉鈞說話的語氣裏有些不滿,“不過,倒也不是什麽都沒發現。”


    “哦?有什麽。”


    “這個人在不同的地方都出現了。”葉鈞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打開相冊,轉向顧淵。


    顧淵看著手機上顯示的一張張照片,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果然,果然是他在一直跟著自己。


    在酒吧、在醫院,甚至在陵園和公園。


    照片上的人,是楊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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