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淵家裏出來後就悶著頭舉著傘一股腦地往前走,連告別也懶得做的女生沿著街道向北走了一會兒,坐上公交忽然發現有個男生站在身後,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散漫的模樣。樣子有點眼熟,哦,她想起來了,就是那次讓顧淵差點吃處分的楊浩。


    應該隻是順路而已,齊羽沒有太在意對方,也沒有跟對方打招呼的欲望,低頭刷起了手機,但過了一會兒,下車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沒了男生的蹤跡,意料之中的事並無太多感覺,隻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做什麽都是一個人,逐漸變成“一個人絕對沒問題”的局麵,每個人都是這樣,忙於自己的事,總是微笑著對別人說“沒關係,我能搞定”,即使辛苦好像也失去了抱怨的立場。


    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即使這樣告訴自己,可夜深人靜時,內心的小人還是會孤單到垂頭喪氣。


    與其說這幾年唯一明確的願望就是組建一支自己的樂隊,不如說……除了這看起來有點異想天開的願望,齊羽找不到別的東西來堅定內心了。這個世界在日漸成長的過程中緩慢傾斜,如果不抓住什麽,好像就會掉下去,掉到那無盡的黑暗深淵裏去。因為總有這樣的不安,所以不得不緊緊抓住那唯一的稻草。


    但現在,這份願望似乎正在迫使自己和朋友們越走越遠……


    沁在心間的涼意,像染在扉頁間的水滴,慢慢浸開。


    臉和手也是涼涼的一片。


    “啊,不好意思。”漫不經心的聲調在耳邊響起。


    齊羽抬頭,灰白色的天空泛著淺紅,微風中無數半透明的雨滴從眼前快速滑落。暖黃色的燈光將城市的夜晚柔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迎麵而過的人群,在這飄落的雨裏靜寂無聲,童孔中被這樣美好的世界盛滿。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傘進入了視野。


    “我有轉傘的習慣,剛剛沒看到旁邊有人,對不起啊。”楊浩握著傘柄的手向自己身體那側收回了一些,視線微微降低,側過頭微笑看著齊羽,“誒,你是齊羽吧?剛剛在車上還看到你了,你也在這站下車?真巧啊。”


    “你看起來好像心情不是很好,要吃點東西嗎?這麽冷的天,吃點甜的會讓心情好一點。”說著,楊浩舉起了另一隻手,手裏握著一個包裝精美的食品袋,齊羽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市中心那家人氣很高的甜品店,不僅味道很好而且做出來的點心樣子特別好看非常適合拍照。


    “……我不餓。”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肚子卻很不配合地“咕嚕”叫了一聲。


    因為那個家夥的事從昨天晚上擔心到現在,現在都快八點了,今天的午飯和晚飯都還沒有吃,說不餓那是假的。


    “吃吧,就當是我向你賠禮道歉的禮物了。”楊浩收回的手很快又怕冷似的插回褲兜裏,視線抬起一些,轉身望向人行道的另一側,隻用餘光看著她,“你是要去那裏嗎?”


    “哇……嗯?”


    齊羽打開時感覺到升騰而來的香氣,口水一下子多了起來,剛吸了一口就聽見了男生的提問,抬起頭順著對方視線的方向看過去——“藝鳴琴行”。


    “嗯,是。你怎麽知道?”


    齊羽心下警覺,雖然拿了對方的東西但內心深處她還是對眼前的這個男生有所提防。


    “你要組樂隊的事可是早就在學校裏傳開了,知道不奇怪,不知道才奇怪。”


    脖頸的線條像是鉛筆勾畫出來的一樣,穿著黑白條紋毛衣和咖啡色長褲的楊浩,目光慵懶,嘴角掛著無所謂的笑,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輕飄飄的模樣。


    一眼看起來就像是壞人……齊羽這麽想著,嘴對著熱乎乎的流心蛋黃包一口咬了下去。


    隨著甘甜滑膩的甜蛋黃在嘴裏蔓延開來,無論如何,前一秒還沉浸在孤單寂寞裏的女生,此刻在糖衣炮彈的作用下感覺到溫暖入懷。


    站在公交車站旁的路燈下,齊羽拿著男生買來的點心低著頭沉悶地吃。


    彼此一言不發。


    明明沒有過多久,卻感覺無比漫長。


    “你在生氣?”過了一會兒,楊浩這樣問。


    或許是他的語氣裏並無多少關心的成分,使得這樣的詢問在齊羽看來帶著“施舍”“八卦”的意味,而且有一點心裏的想法被人看出來的羞怯,加上本身確實被顧淵氣得夠嗆。但那些事跟眼前這個家夥有什麽關係,你憑什麽隨意猜測自己的心理,我跟你很熟嗎?


    “不要自以為是地亂下論斷。”女生氣鼓鼓地辯解道,“我才沒有因為誰而生氣。”


    “因為對方不領情,所以惱羞成怒的心理?”


    楊浩這個家夥……


    之前的暖意消失,齊羽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啊,那又怎麽樣,我明明是關心他,結果卻說著什麽‘根本不用擔心,無所謂的,反正周一還會回去上課,那麽緊張幹嘛’之類的話。好心當成驢肝肺,真是個混蛋……下次誰再擔心他一點點就是犯賤好吧?我反正是再也不會做這種蠢事了。”


    競賽失利,雖然最後的成績還算過得去但也沒有達到理想的結果,兩年多的辛苦算不上白費卻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回報。


    退社申請,糾結了好久才向最好的朋友柳卿思坦白,第一時間就得到了完全的諒解和支持,還未來得及高興就陷入了自我譴責的道德困境裏無法自拔。


    樂隊訓練,隻有自己一個高三生,每天拚盡全力保質保量地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擠出時間來練習,老師不支持,家人不理解,沒什麽人了解自己的辛苦,因為是自己主動選擇了這條路,所以就算是哭著也要堅持下去。


    還有馮子秋,那個豬頭,因為家裏發生的事而感到自卑不願意說出心裏真實的想法,越來越封閉自己的內心,看得著急卻又不能直接戳破,為了保護他那可憐的“自尊”,隻能任由他不停折磨著他和自己。


    失落的時候,悲傷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委屈的時候,想要哭泣的時候。


    連撒嬌喊一聲媽媽再撲進溫暖的懷抱裏尋求安慰的機會也沒有,做了錯事不敢說,多苦多累都是自己扛,別人都覺得我樂觀開朗積極向上天資聰穎,但實際上我也會脆弱也會疲憊也會受傷,隻是沒有表露的機會和時機。


    一直在隱藏,一直在偽裝,一直都想要胡鬧啊。


    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不明白怎麽做才是正確的。


    有時候會想自己為什麽是齊羽,即使是一株無名的小草,或是街邊流浪的小貓小狗,好像也比現在的自己輕鬆自由。


    任性又敏感,悲觀又易受傷。


    即使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卻也沒辦法拯救自己。


    一路走到現在,到底得到了什麽?錯過了什麽?已經完全搞不清了。


    唇間被咬得酸澀,流心奶黃包也失去了香甜的氣味,齊羽悶著頭不再搭理楊浩,自顧自地加快腳步向前衝,卻又被人抓住肩膀一把拉住。


    “你幹嘛?!”齊羽惱怒地瞪著他,整個人變得像是隻豎起毛防備的小貓,“我跟你又不熟,憑什麽跟你掏心掏肺?你想聽八卦想要聽笑話是吧?你找錯人了!”


    話說出口的瞬間,齊羽有些後悔,但視線裏男生的眸子裏卻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閃過,被人這麽無理地責罵卻毫不生氣反而還掛著微笑,齊羽覺得自己看錯了,不過音量還是不由自主地降低了下來。


    “你誤會了,你去哪裏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是要阻攔你,但是你剛剛說要去琴行來著,好像是在……這邊吧?”


    齊羽愣了一下,回過神環顧四周,才驚覺自己走反了方向,頓時又羞又愧。


    “我故意的不行嗎?”


    “可是這條路是單行道,如果要繞一圈的話,至少要多走二十分鍾。”


    “那也不關你的事。”


    “誰說不關我的事。”楊浩看著齊羽的眼睛,忽然咧嘴一笑,“如果我說我想要加入你的樂隊,你覺得怎麽樣?”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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