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魚,之前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晚上,在食堂二樓老位置相聚的時候,顧淵往嘴裏送了一筷子青椒肉絲之後,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麵的池妤說道。


    “……我想了很久,還是不知道自己幫不幫得上忙,如果……”


    “所以,你自己是怎麽想的?是想畫……還是不想?”


    “……誒?”


    “你從昨天到現在,都是在說自己‘能做’和‘不能做’什麽吧?”


    “啊?……嗯。”


    “可是,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你‘想做’和‘不想做’什麽嗎?”顧淵握住了池妤的手,“我昨天晚上已經說過了,我希望你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考慮,是否想要參與我們這次的工作,而不是一直擔心能不能幫助到我們,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


    “可……可是……”


    池妤的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顧淵覺察到自己的語氣可能過重了一些。


    “反、反正,你不用擔心畫得好不好這種問題,你想要確認的事我也已經幫你確認過了,文堇並不反感多一個幫手,至於齊羽那丫頭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重點是你‘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啊……”


    “就算能夠畫得很好,就算我們能夠按時甚至超前完成任務,但如果這些是建立在你不願意的基礎上的話,我也不會答應的。”顧淵對著池妤淺笑了一下,“一直做不想做的事,會很快就膩的吧?而且在那種不情不願下做出來的東西,質量也不會高到哪裏去。”


    “……”


    池妤的眼眶微微地紅了。


    “誒,你別哭啊,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顧淵連忙用另一隻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不,沒有啦。”池妤抿了抿唇,眼角微垂,“隻是稍稍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


    “之前的事?”


    “嗯,很久以前的事。”


    “那還真巧啊,我就是因為過去的經曆才能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嗯?是……怎麽回事?”


    “不重要了。”


    不自覺地放下了筷子,然後一麵想著快速結束這不合時宜的話題,一麵想掩飾著不自然,便又拿起了它們,長出了一口氣後又放下。


    “總之,我覺得,想做,比能做,要更重要一些。或者說即使是那些不得不做的事,如果內心中能有一絲可以說服自己去做的理由,也比被迫去完成要讓人好受得多吧。”


    “顧淵……”


    “啊,好像說得太多了,全是大道理,是不是看起來很迂腐啊?哈哈哈哈……”


    大概是因為臉色突然發現了一係列變化的緣故,所以當顧淵抬起頭看到現在池妤略微有些複雜的表情時,便連忙自嘲了一下岔開了話題。


    “沒有啦,顧淵說得我都聽進去了。”


    “啊?是嗎……”


    顧淵的視線從遠處落回到麵前的池妤身上,然後,確認到那雙如同柳葉般秀美的眉毛自然地舒展開了之後,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


    “所以……池妤,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你啊……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嗯?你說什麽?”


    池妤剛剛說得非常小聲,顧淵隻聽到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呢喃,至於話的內容,是半點都沒有聽清。


    “啊——沒,沒什麽。”池妤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那個,我能再考慮一個晚上嗎?”


    “當然可以了,反正我今天也不會再去找那個變態畫家了,而且,你多考慮一下會更好。”


    “真的很抱歉,明明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我都說了多少次,不要說這種話。就算是達不到袁瀟他們想要的活動效果,我也不會讓你勉強自己。”


    “嗯……謝謝。”


    ……


    “所以,就是這樣。”


    “嗯——唔?嗯——誒……哦——”


    “喂,你是氣管堵塞了嗎?能不能說句完整的話啊?”


    “嗯——”


    兩個小時之後,晚自修的課間,顧淵皺著眉望著麵前眯縫著眼咬著大拇指麵露麵露沉思之色仿佛在s“思想者”雕塑的齊羽,毫不留情地吐槽:


    “要不要我去廁所裏找個馬桶塞來給你疏通一下啊?”


    “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但還不知道具體是哪裏奇怪,所以沒什麽好說的嘛。”齊羽對著他翻了個白眼,“有種你就去拿,到時候咱們看看是我的喉嚨被疏通呢,還是你的腸道被疏通呢?”


    “……算了算了。”顧淵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後靠了靠,“奇怪?哪裏奇怪了。”


    “你是不是笨蛋啊?說你木頭還真是木頭,我都說了,還不知道具體是哪裏奇怪,要是知道我不久說了嘛。”


    顧淵輕歎了一口氣,這都快成他麵對齊羽時的習慣動作了,然後拿起桌上的水杯仰起頭喝了一口,說:


    “考慮的時間是有些久,但這也無可厚非吧。我們要做的可不是一個小工程,還是要占用不少課餘時間的。對了,齊大小姐,如果池妤不幫忙的話,你和文堇,到底來不來得及在規定日期前搞定那些畫稿?”


    “加班加點的話,肯定是來得及的,隻不過,文堇她……不,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文堇她怎麽了?”


    “你還記得她之前說,不需要別人幫忙嗎?”


    “嗯,有點印象。”


    “但是啊,自從你和她說了池妤有考慮來幫忙分擔工作之後,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僅沒有表現出之前的抵觸情緒,反倒是一幅很開心的樣子。”


    “這不是很正常嘛,沒有誰喜歡熬夜加班吧?有人願意分擔工作,自然會感到很開心啊?難道池妤來幫忙,你不開心嗎?”


    “嗯——所以我說,應該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池妤和文堇,她們兩個之間好像有某種特殊的關係。”


    “特殊的關係?”


    “對啊,就像是漫畫裏的那種,羈絆?”


    “越說越離譜了,不要對別人的隱私妄加揣測啊!”


    “我哪有?!一開始不就和你說了嘛,錯覺,錯覺而已嘛。”齊羽左右晃動了一下腦袋,“對了,你準備怎麽報答我啊?”


    “報答?我為什麽要報答你啊?”


    “喂——我可是因為你,才被迫要畫那麽多畫的啊,我接下來這兩個禮拜裏所花費的額——自由活動時間,休息時間,陪卿思聊天的時間,吃零食的時間,還有晚上睡不著覺的精神損失費,這費那費水電費,我做出了那麽多犧牲,你不得好好報答我一下?”


    顧淵聽了合上手中的物理競賽課本,轉過身盯著齊羽那雙無辜又水靈的大眼睛,這個家夥滿嘴跑火車竟然毫不心虛,目光清澈如水,該說是天賦異稟呢還是演技過人呢?


    “我不是已經報答過你了嗎?”


    “嗯?有嗎?我怎麽不知道?”


    “前幾天,在樓下花園裏,我被迫和你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你忘了?今天下午你還不用了嗎?”


    “哦,你說那個啊,那個是你讓我答應幫忙緩和你與文堇關係的條件,一碼歸一碼,親兄弟明算賬,雖然我們是同桌,但是呢,這筆賬,我們得另算。”


    齊羽那模樣,如果加上八字胡,戴上小眼鏡,再給她換上一套清末民初賬房先生的那種長衫,真是活脫脫一個奸商的化身。


    “你……那你想要怎麽樣?”


    “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你必須全力去做,不能反悔,不能抵賴。”


    “一件事……”顧淵心裏暗自鬆了一口氣,這妮子倒也不貪,他原本還以為會是什麽獅子大開口的條件呢,沒想到隻是做一件事而已,“行,那你說吧,什麽事?”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你……”


    “放心啦,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不會是很過分的要求啦,總之不可能讓你去死的對不對,要是你死了,那我的零食……不是,靈感該從哪裏來呢?”


    顧淵輕歎了一口氣,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是徹底拿齊羽沒辦法了,想怎麽鬧就怎麽鬧吧,反正確實也如她所言,這家夥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搞得太過分,一個願望而已,具體想什麽時候用,就隨她吧。


    “喂,別生氣嘛,”齊羽說著遞給他一根黑巧克力棒,包裝的口子已經撕開了,“你還是不打算參加運動會嗎?”


    “不參加。”


    “真的一個項目都不報?”


    “不報——”


    “為什麽啊,你的班級榮譽感呢?”


    “你少來。根據去年的經驗,不管我參不參加,我們的總分都不可能超過五班,而且也不會被二班追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和班級榮譽感有什麽關係。”顧淵一口咬掉了那根黑巧克力棒的三分之一,“再說了,難道你就參加了嗎?”


    “我參加了啊,女子三千米。”


    “哼,我就知道你不會參加……什麽?女子三千米?!”


    顧淵扭頭看向自己的這位同桌女孩,她竟然和池妤一樣,報名參加了這個極其考驗耐力和意誌力的項目?


    “對啊,很奇怪嗎?”


    “當……”


    顧淵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詞是“當然”,但他轉念一想,以這個怪物的變態體格,去跑三千米好像也不是一件很讓人意外的事,於是他就這麽卡在了那裏,嘴巴張了一半。


    “死機了?”齊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就是三千米嗎?至於那麽驚訝嗎?”


    “倒也沒有……你就算去跑一萬米我也覺得合理……”


    “你什麽意思啊?”


    “我……我誇你身體好。”


    “嘁,不跟你一般見識,其實,也不是我自己主動想跑,主要是思思,她也不知道發哪門子神經,非要參加長跑,我放心不下,所幸,就陪她跑咯。”


    “卿思?她也要參加三千米?”


    “對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顧淵咬著巧克力棒,眉頭微蹙,眼前不自覺地就浮現出了池妤、齊羽、柳卿思三個人在跑道上並排跑步的景象,不,不對,不是並排,而是齊羽在最前麵大步流星,池妤氣息步伐穩健勻速跟進,最後麵跟著一個累得仿佛整個人隨時要變成橡皮糖貼在地上的柳卿思。


    這三個人,竟然要參加同一個項目?


    不知道為什麽,顧淵忽然生出一種,既有點擔心,又有點興奮的感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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