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的故事,該從哪裏說起呢?


    就從他的名字開始吧,陸晨之所以叫做陸晨是因為他爸爸姓陸,媽媽姓陳,二老希望他能夠像早晨的太陽一樣朝氣蓬勃地茁壯成長。陸晨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名字,簡單、寓意美好,就和他的家庭一樣。


    陸晨的父母感情很好,據陸晨說,兩人從來沒有吵過架,但顧淵不太相信,因為陸晨的父母和他的媽媽是高中同學,根據母上大人的說法,那兩位是彼此的初戀,從中學時代開始就是同桌,彼此喜歡一直到現在。這中間超過二十年的時間,沒有鬧過矛盾也太困難了。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陸晨,對愛情的觀念也是異常的單純,他相信從一而終,相信天荒地老,這理應來說是一件好事,就像他早早地認識了王延軼,所以把王延軼認定成了他這一輩子的好朋友,但好巧不巧的是,他喜歡上的第一個女生,是柳卿思。


    “隻要她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我就不會說話了。”這是高一第一次球隊集訓的時候,陸晨對他們說的話。


    那個時候,他們幾個拿著礦泉水瓶坐在人工草皮上,靠著球門的立柱,看著操場外的林蔭大道上,柳卿思的身影漸漸遠去。


    “你這是在給自己創造什麽羈絆呢?人機分離十米自動爆炸是吧?不對,應該反過來,人機相距不到十米自動爆炸是吧?”王延軼笑著調侃他。


    王延軼和陸晨,就像是雙生花一樣,兩人的命運從小就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從認字開始兩人就是鄰居,一起學習一起玩泥巴,就這麽度過了過去十多年的時光。柳卿思對顧淵說過:“那兩個人啊,就算是穿一條褲子恐怕還要嫌褲管太寬敞呢。”


    大概就是這樣的關係。


    陸晨喜歡柳卿思,王延軼一直都知道,從第一天起就知道。


    和顧淵不同,陸晨的父母從來沒有逼迫過他去學習任何才藝:書法、樂器、奧數……課餘時間想要做什麽,完全遵循陸晨本人的興趣。也許是因為小的時候看了太多古裝劇,陸晨在小學的時候,有一天頭腦發熱,跟他爸媽大喊道,我要去學竹笛!


    陸晨個子高,手指也很長,本就是適合學竹笛的苗子,他爸媽一合計,孩子的興趣當然要大力支持啊,於是就給他在少年宮報了班,還順道蠱惑了隔壁王延軼的父母,於是沒兩天,十歲的陸晨就買了一套基礎竹笛屁顛屁顛地去學習了,身後跟著一臉不情願的王延軼。


    也就是在那裏,陸晨第一次遇見了柳卿思。


    在每周去上竹笛課的路上,陸晨總是能夠看到一個拿著書站在走廊裏曬太陽的女孩。從樓梯口上來,他的教室在左邊,而女孩的教室在右邊,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每次,陸晨都隻能看到女孩的側臉。


    “好看啊!她真的好好看!”


    每次王延軼和他們描述陸晨當時的語氣和表情時,顧淵都會陷入想象的困難症裏。


    要把一個體態修長的陽光運動少年和幾年前那個拖著鼻涕在樓梯上對著幾米開外的女生大加稱讚的小屁孩捏合在一起,對想象力實在是一個大考驗。


    這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陸晨單純的腦子導致他整整三年都沒有想到過找個合適的理由向右轉。


    也就是說,他在那三年的每一周裏,都隻能看一眼柳卿思的側顏。


    王延軼還說,這個家夥從第一節課開始就在竹笛課上鬧脾氣擺爛,而這個並不真正喜歡竹笛的笨蛋,之所以能夠一直堅持到現在,最終通過竹笛十級等級考試的全部原因,一直隻有一個。


    柳卿思。


    柳卿思到底好在哪兒呢?顧淵不太理解為什麽陸晨對她這麽死心塌地。他能夠想到最大的理由大概就是因為柳卿思長得確實很好看,甚至可以說是從小到大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孩。但容貌是不足以支撐一段長達七年的暗戀的。所以,陸晨對柳卿思的感情到底從何而起,別說顧淵,就算是王延軼也沒有一點頭緒。


    最大的問題不是陸晨能堅持多久,而是柳卿思到底會不會做出回應。至少到目前為止,在初次見麵過去了整整七年之後,柳卿思還是沒有對陸晨表現出一絲一毫特別的情感。


    不是對待陌生人的那種冷淡和避之不及,但也隻是看到了會主動打個招呼而已,這還要大半歸功於兩人在過去的一年裏做同班同學的功勞,也是在那一年裏,他得到了來自柳卿思的唯一一件生日禮物——一件銀色的星星掛飾。


    說得真實一些,柳卿思對陸晨的態度還不如對顧淵來得親昵——她至少不會在看到顧淵和朋友一起從對麵走來時低頭看書一言不發地擦肩而過,但是對陸晨,這樣的事可是發生過好幾次了。


    所以,王延軼和顧淵他們一直勸他趁早放棄。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怎麽著也得多換幾棵樹試試,但一向隨和的陸晨在這件事上卻固執得嚇人。他堅信自己還是有機會的,因為柳卿思一直到現在都沒聽說過她有喜歡的人。


    對於陸晨在這方麵的強詞奪理和自我欺騙,王延軼早就習慣了,顧淵他們也漸漸習以為常,所以,盡管還是不能理解,也慢慢地不再勸他了。


    沒想到,沉默了七年的陸晨,竟然雄起了,要把自己的情感告訴柳卿思。


    顧淵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不過,看起來無論如何,這段暗戀,終於要有個結果了。


    但陸晨現在要和他說的卻不是這件事。


    “葉鈞他不會又去找陸思瑤的麻煩了吧?”


    “不是。他永遠不會再去找陸思瑤的麻煩了。”陸晨搖了搖頭,“葉鈞病倒了,上次比賽他之所以沒來,就是去被爸媽帶到上海治病去了。之前回來了一段時間,前幾天又離開了,走之前他給陸思瑤寫了一封長信,好像是道歉的話,說是為從前給她添的麻煩感到抱歉之類的。”


    “病倒了?道歉信……嗬嗬,這家夥。”顧淵笑著搖了搖頭,“他得了什麽病?”


    “血癌。”陸晨說。


    這不是顧淵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隻不過之前都是在電視劇或者小說裏看到的,像這樣發生在身邊,還是同齡人的身上,在他心裏蕩開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死亡,這個詞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遙遠的不真實。


    據說,年輕人從來不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老去,即使明知道青春總會遠去,但直到它真正離開的那一刻前,他們都會覺得,青春是永恒的。


    顧淵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隻是……不知道葉鈞會怎麽想。


    下午,球隊訓練課解散後,顧淵躺在草皮上仰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腦子裏也隨之放空,等他坐起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帶著東西走了,隻有一個人的包還在。


    那是個藍色的球包,孤零零地丟在球網裏。隻有陸晨和王延軼的包是這種款式的,好像還是他們倆一起買的。顧淵走過去把它撿起來,結果一封信從裏麵掉了出來。


    “是陸晨的啊,這個馬虎鬼,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能掉。”顧淵看了一眼那封信,信封和中午見到的那封一模一樣,“真是的,這家夥到底打算什麽時候給她啊。”


    顧淵把信封塞回球包,和等在操場門口的池妤打了個招呼,準備吃完飯後再還給陸晨,沒想到他剛準備朝池妤走過去,就看到王延軼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看到他手裏拿著包,王延軼明顯愣了一下。


    “喲,你怎麽回來了,正好,陸晨那頭豬把包落在這兒了,你帶給他吧。”


    “好,沒問題。”


    王延軼鬆了一口氣。


    顧淵把包拋給王延軼,然後大踏步向池妤走去。


    直到那天晚上顧淵才反應過來,陸晨的球包上一直掛著柳卿思送他的那個銀色的星星掛飾,而在那個包上,絕對是沒有的。


    也就是說,那是王延軼的包。


    那封信,是王延軼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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