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個啊,不愧是你……”


    顧淵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看到身旁的池妤搓了搓手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池妤,你想玩嗎?很靈的哦~”


    “想!”


    顧淵笑著看著興奮地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兩個女生,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在蹭著他的手臂,垂眼一看,看到joey那寶藍色的眼睛目光清亮地凝望著自己。


    揉了揉小貓的腦袋,他轉頭朝窗外看去,天空泛白,遠處是淺紅色,要下雪的征兆,不過完全影響不了氣氛,藝術節的校園非常熱鬧,可以看到操場旁的桂花樹上掛著許多蘋果和彩帶,而圖書館外的鬆樹則被裝扮成了漂亮的聖誕樹,一串搬著箱子和各種器材的學生在林蔭大道上走過,說說笑笑的樣子透著溫暖的溫度。


    “應在東方。嗯,所以,今天你們兩個一定要多在學校的東部區域轉轉。”


    “嗯!”


    兩個女生在一顆光潔亮麗的水晶球前達成了一致。


    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這樣的池妤單純得可愛,顧淵任由少女拉著自己的手開心地走出文學社的大門,向著學校的東麵走去,還沒走到大禮堂的位置,就看到了十字路口處鬧哄哄的一團。


    那是尹天他們負責的手工糖攤位,似乎是陶奕詩往棉花糖機裏麵加了過量的糖,導致現在那個圓滾滾的機器正在以一種明顯不正常的速度瘋狂旋轉,亮晶晶的糖絲就像是古神的觸手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在池妤和顧淵視線轉過來的瞬間,高練雙手抱頭大張著嘴巴正在驚呼,陸晨則是一臉幸災樂禍地站在旁邊看戲。


    程馨和季憶好奇地站在木桌邊看著棉花糖機自我燃燒,陸晨朝他們兩個招了招手,顧淵和池妤走了過去。


    “喏,給你們兩個留的蘋果糖。”一邊說著,陸晨從桌子池妤,然後把盒子遞給顧淵,“還好你們來得及時,再過一會兒,估計就得被這兩個二貨吃光了。”


    看樣子是剛新鮮出爐的蘋果糖,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細心地給自己和池妤也準備了。


    道了謝,顧淵看見桌子上除了棉花糖機還有另一個冒著熱氣的方形機器,還亂七八糟地擺著一大堆零食水果,甚至還有一份蛋糕。大早上的這群家夥的胃口還真是意想不到的好,太陽還沒完全升上來就吃了這麽多東西,可以預見到今天食堂的生意一定會很慘淡。


    此時此刻同樣拿著蘋果糖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陳歌。


    這個二十八歲的男人就像那些比自己小十歲的少年少女們一樣,看著自己手裏紅撲撲的糖果,深黑色的眼眸裏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溫暖的漣漪。


    過去的十年裏,他曾擁有過無數夢境。


    比如抽中了環球旅行的機票,或者是中了彩票的超級大獎,躺在一大堆紅色的鈔票上做夢流口水,還有打扮得風流倜儻,站在尼亞加拉大瀑布旁呐喊,也有幻想出長出翅膀,自由自在地飛過高山和大海……


    這些都是美好而世俗的願望,所以醒來的時候往往會會心一笑,隨後就將其拋到腦後。


    而比這些更加記得清楚地是一個人在一片白茫茫的環境裏旋轉的夢境。


    周圍一片空白,是在空中還是地麵也無法分清,隻記得耳邊縈繞著熟悉的旋律,看不見的地方似乎有小提琴手在動情地演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邁步,但因為踩不到實體而隻能不停地旋轉。音樂一直在延續,於是他就被永遠地困在那裏,止步不前,最終因為無力而陷入絕望。


    很想停下來,很想走出去。


    如果有勇氣的話。


    司君墨拿著一束白百何和一束滿天星從花店走了出來,將滿天星交給陳歌的時候多看了他手裏的蘋果糖一眼。


    “怎麽,你準備把這個也送給她?”


    “哈哈,那不就是浪費糧食了嗎?”陳歌輕輕地笑了笑,接過花束,“我剛剛隻是在想,雖然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現在的孩子在生活習慣和興趣愛好上都和我們那時有了巨大的區別,可喜歡的零食倒是從來沒變過。”


    “隻是其中一種罷了,陳歌,他們現在愛吃的東西可遠遠不止我們當時那些……陳歌。”司君墨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伸手拍了拍陳歌的肩膀,然後伸手指向大約五十米外陵園門口的位置,“你看。”


    在茫茫的人群中,女孩的臉上畫了淡妝,一件長袖的白襯衫外麵套著黑色的大衣,白色的裙擺下是黑色的褲襪,腳踩著棕褐色的高跟鞋,顯出她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雙腿。


    雙手合十,李詩雨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潔白的雪花漫無邊際的從無色透明的天空中飄落,美得無法言說。那一天的她,在最後一刻看到的天空也是這樣的吧。


    “她也來了啊,去年好像沒有看到她啊。”


    “也許隻是正好沒有碰上吧。”司君墨再次拍了拍陳歌的肩膀,“你們現在不是同事嗎?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這不是一個很適合敘舊的場合吧。”陳歌笑著搖了搖頭,“雖然說這樣的日子就是為了敘舊而生的?真是詭異的矛盾。”


    “你啊,就是放不下。”司君墨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都過去這麽久了,再怎麽有負罪感也該煙消雲散了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你呢?君墨,你自己能做到嗎?”


    “什麽啊……”司君墨用一個曖昧的微笑搪塞了過去,“明明就是一場意外,為什麽非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不可呢?”


    “我可沒有攬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從來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才充滿負罪感,而是因為自己明明能夠做到卻沒有做到某些事才愧疚。”


    看著李詩雨快步走向停車場,陳歌把脖子輕輕地縮進衣領裏。


    “走吧,我們上山。”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歌。”過了大門,上山的路上,司君墨兩手插在衣兜裏說著,“負罪感是因為什麽而來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經過去很久了,你知道有多久了嗎?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二天,八萬七千六百四十八個小時,五百二十五萬八千八百八十分鍾。沒有什麽東西扛得住時間的磨損,親情、愛情、友情,什麽都不行。”


    說起來真是一段漫長的時光,但實際上在大家的感覺中,卻和一天沒有多少區別。


    一切仿佛都發生在昨日。


    “我同意你說的話,時間會衝淡一切痕跡,會撫平所有傷疤,隻不過,”目光平視著前方,陳歌的語氣平淡得沒有一點波瀾,“對我來說,十年還不夠長。”


    但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噴嚏破了功。


    “阿——阿嚏。”


    “真拿你沒辦法。”司君墨聳了聳肩,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紙巾遞給他,“這段時間天氣變得可快了,你也多注意點吧。”


    “喏。”另一邊,顧淵也拿出了一張麵巾紙遞給了池妤。


    “對不起……”少女可憐兮兮地用紙巾擦著紅紅的鼻頭,“今天風太大了……”


    “這有什麽。”顧淵忍不住笑了,居然會因為在公共場合打了一個噴嚏就道歉,池妤的腦子裏究竟裝著多麽複雜的禮節啊?


    “爸爸說這是很不禮貌的。”池妤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會被人討厭的。”


    “沒那麽嚴重啦。”


    手拉著手並肩一起往前走,一切都順理成章。


    “你之前是不是回了東陽?”


    “嗯。”男生點頭。


    “有變化嗎?”


    “沒有,我們才離開幾個月啊,能有什麽變化。”


    “誒,已經快半年了誒,六月末到現在,從夏天到冬天。阿……阿嚏!”


    “你是不是感冒了?”顧淵將整包紙巾放進池妤手心裏,“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我沒事……”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女生看上去就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樣有點蔫蔫的,“對不起……好不容易有一整天可以在一起……”


    “說什麽傻話啊。”顧淵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池妤肩上,扶她走進大禮堂,在回廊的沙發上坐下,“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回教室一趟,給你衝點藥過來,很快,別亂走哦。”


    得到女生的同意後,從大禮堂一路小跑回到教室,在儲物室裏找到感冒衝劑,泡上熱水,關上門的時候顧淵忽然看到講台旁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子秋?你不是應該在禮堂大廳的後台嗎?”


    “啊!哦!我……”


    顧淵的出現明顯在馮子秋的預料之外,這位一米八幾的小夥子像是觸了電一樣猛地從講台上彈開後又吸了回去。


    “那邊的設備出了一點問題,所以我就回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資料……”


    “設備出了問題?”顧淵皺了皺眉,想到早上答案之書給的答案,心裏麵不由地一緊,不會真的這麽邪門吧,“什麽問題?”


    “不知道……學生會的人現在在那裏守著……”


    走到講台前,顧淵半信半疑地垂眼看了看裏麵內置的電腦屏幕,上麵是經典wdows桌麵之藍天白雲草原,什麽都沒有。


    “很可惜啊這裏好像沒有什麽有用的資料,我還是會後台看看吧,我先走啦,一會兒見。”


    馮子秋逃也似的飛奔出了教室,顧淵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握緊了手裏溫熱的水杯,輕輕地搖勻。


    “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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