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操場,在食堂外十字路口的地方,顧淵看到了江璐,她的麵前有一個男生。他背靠在一輛藍色的轎車上,仰頭看著天空,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些什麽。


    那個男生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外套,即使是在這樣十一月的天氣裏,裏時總覺得周圍有種冷冷的怪怪的氣息,卻又吸引著人的目光,過往的不少人,尤其是女生,都在看他。


    這家夥是誰?看起來不像是本校的學生,因為這樣氣質的家夥隻要出現在自己視野裏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顧淵這樣想著繼續向前走,和男生擦肩而過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對方也正好冷冷地看過來,兩人的視線有片刻的接觸,顧淵莫名地覺得周圍的氣壓都變低了——果然是個怪人。


    “晚上我想回去洗澡,晚自修結束以後你能馬上下來嗎?我想看你一眼再回去,時間比較緊唔……對了,你明天早上一定要好好啊吃早飯,你今天清晨的臉色可不太好看,喂,這樣吧,要不要我給你再食堂買點然後送到你教室去?”


    “嗯……”顧淵點著頭答應,然後忽然反應過來,“不,不用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池妤蹙緊眉頭看過來,“從坐下來開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在想哪個漂亮妹妹?”


    “是江璐……啊,不是!”習慣性地毫無保留的回答,話說出口才發現會引起誤解,顧淵立刻從迷惘的狀態中驚醒,卻發現池妤隻是淺笑著望著他,半抿著嘴,一點也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怎麽啦?知道自己說錯話啦?想要撒謊來彌補嗎?”


    “咳咳……”顧淵尷尬地揉了揉眼角,“不是這樣的。”


    “好啦,我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而且,剛剛在來食堂的路上,我也看見了,江璐和那個男生。”池妤微微地噘著嘴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隻有我有這種感覺,總覺得那個男生身上散發著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你不是一個人。那個家夥看上去很奇怪,不像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顧淵說到這裏停住了,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說實話,那個男生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葉鈞,是走到哪裏都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不過,隻要不去主動招惹他,應該就沒事。”


    “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唔嗯……說起來我好像也從來沒有在學校裏看見過他,不過其他學校的人應該是進不來的呀,他是怎麽進來的?”


    “鬼知道。”顧淵搖了搖頭,一小撮冷風從不遠處的樓梯口溜了進來,他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低下頭看了看池妤手腕上鯊魚形狀的藍色掛飾,腦子實在混沌得厲害。一晚上沒睡好加上一天的數理化,和兩個小時在綠茵場上的奔跑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江璐有關的一切更是牽扯了太多的心神,現在回到池妤身邊,顧淵的精神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小魚你真的很喜歡鯊魚啊。”顧淵打了個哈欠,“為什麽呢?”


    “我覺得鯊魚很可愛!”


    “哪裏可愛了?”


    “哪裏都很可愛啊,你看這牙,這嘴,這尾巴。”池妤興衝衝地指著手腕上的藍色鯊魚掛飾說道,“你不覺得嗎?”


    “arashi,阿如啊事,什麽意思?”顧淵看到了刻在鯊魚尾巴上的娟秀字樣,磕磕巴巴地念了出來,這個單詞的發音怪得不像是英語。


    “這是羅馬音啦,不是英語,日語裏寫作あらし,是暴風雨的意思。”池妤解釋道。


    “暴風雨?為什麽要在鯊魚尾巴上刻這樣的單詞?”


    “我也不知道,可能隻是單純為了裝飾為了好看吧,國內很多牌子的衣服上不也印著許多意義不明的英文單詞嗎?”


    顧淵點了點頭,說得也是,不僅是國內的品牌,國外好多潮牌也會為了裝飾而印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中文字樣,有些是不成句的單字,有些則是一些沒什麽含義的詞比如“檸檬水”,甚至還有些會印上罵人的話。


    天氣涼颼颼的,十一月份,天氣預報裏播報員常常念叨的“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終於開始發力,到了傍晚太陽下山的時候,隻穿了一件單衣,就連顧淵都感覺有些遭不住,而池妤則因為穿了一件暖融融的罩衫而毫無感覺,將有著毛絨絨兔子耳朵的帽子戴在頭上,女生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淡淡的熱的紅暈。


    草叢裏的廣播喇叭放著周傑倫含混不清的歌,小超市的大叔沒好氣地指揮著汗淋淋的年輕人把髒兮兮的地麵打掃幹淨,操場邊的水龍頭流出水的嘩啦啦聲,宿舍樓上有人打開窗戶趴在窗台上看夕陽,遠方的高速公路上傳來汽車經過的鳴笛聲,所有聲音在某處匯聚成一個點,再在顧淵的腦海裏拉扯成一條線,勾勒出生活的形狀。


    在座位上坐下,翻開習題集的時候看到夾在裏麵的鯊魚徽章,視線轉開,那些美麗的數學符號映入眼簾,腦子卻突然停止了運轉。


    顧淵坐在那裏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最後還是被齊羽的聲音拉了回來。


    “喂!快醒醒快醒醒!太陽曬屁股了!”


    現在可是晚上,哪門子太陽會在這時候出來啊。


    顧淵盯著那枚鯊魚徽章,將自己的精神力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來,然後轉過頭望向齊羽,看著少女頭上那一甩一甩的雙馬尾,他心裏不禁想著,是否人的發型真的會對一個人的性格產生影響?雖然平時一嘔吐長發的齊羽就已經夠活力四射了,可今天的她卻好像在體內裝了一個足以推動地球去宇宙流浪的馬達一樣,從內到外都噴薄著熾熱的能量。


    “幹嘛啊大小姐,晚自修還沒開始吧。”


    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顧淵盡力用平時的語氣說著。


    “紫楓姐找你啊,快點啦,來來來。”


    齊羽說著就把顧淵從座位上拽了起來,這時另一個千古未解之謎的表現,身高一六八,體重隻有九十六的齊羽究竟是怎麽擁有堪比男生的力量的?


    這一點至今顧淵都沒有搞明白。


    “紫楓姐?”


    此時腦海裏突然冒出江雲的影子來,顧淵立刻快步向教室門口走去。


    薑紫楓站在走廊的盡頭,穿著白色的襯衣和栗色的長褲,衣擺鬆垮垮地垂在腰間,一頭長發少見地束了起來,側著頭望著對麵的高二教學樓,像是天然美瞳一般的雙眸清澈明亮。


    “如果我不主動來找你,你是不是永遠不打算把江璐的事情告訴我?”


    “這個……對不起。”


    沒想到薑紫楓會這麽直接,一上來就開門見山,顧淵準備好的打招呼語錄隻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嘴。


    “不用擔心我啊,真是個笨蛋。”薑紫楓轉過頭來看著他,“明明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結果影響到了你們,該道歉的其實應該是我才對,老人之間的事情不應該影響新人的生活。沒想到他竟然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難道說是因為臨近高考,那個家夥的腦袋裏隻剩下那些應試知識了嗎?”


    明明年齡相仿卻稱呼自己為老人,這樣的話從誰嘴裏說出來顧淵都會覺得奇怪,唯獨從薑紫楓嘴裏說出來不會,因為她身上有一種超越同齡人許多的成熟感。


    “紫楓姐,”顧淵抿了抿唇,“你和江雲之間,到底是……”


    “我和他嗎?那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薑紫楓將目光移開,投向樓下的花園。在兩人不遠處的地方,是一個穿著深藍色連帽外套和黑色運動褲,有著那張冷漠到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的臉,整個非常有存在感站在那裏意味深長地盯著他們的人。


    “是他……”


    顧淵順著薑紫楓的視線看過去,兩人的目光立刻碰撞在了一起,那種打量的方式頓時讓他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那個家夥算是江雲的朋友,曾經。”


    薑紫楓收回了目光,顧淵隻見那男生的嘴角輕輕一揚,視線也跟著挑了挑,不屑的表情流露出來,刺得他心頭不禁生出一股火氣。


    “朋友?江雲?”


    “是啊,很難相信吧。”薑紫楓道,“這也是他能夠在這所學校裏出入自由的原因,他今天來這裏似乎是為了江璐被人欺負的事,不過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幹什麽出格的事。”


    “江璐?哦對了,說起來……”


    顧淵把昨天到今天早上的見聞告訴了薑紫楓,但出人意料的是,女生並沒有表露出多麽驚訝的態度。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叢他把妹妹趕出來的那一刻起,那家夥就應該已經預見到了這樣事情的發生,至於他這麽做的理由,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江璐被趕出來了?”


    薑紫楓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偏執的瘋子,卻又有一顆聰明的大腦,這種人,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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