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傳統意義上的海豚表演不同的是,沒有像是舞台的大場館,沒有一排又一排的觀眾席,而是設置在了一個圓形的房間裏,四麵全是碧藍色的燈光照射著的海水,玻璃的後麵也不隻是海豚,還有著許多其他形態各異的魚,幾個穿著演出服的工作人員戴著腳蹼和海豚們站在一起,嘴裏的氧氣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


    距離表演開始還有好一會兒,演出房裏的人並不是很多,顧淵和池妤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觀看位置,手挽著手站著,旁邊是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媽媽的手裏抱著一臉懵懂的幼兒,大眼睛一閃閃地凝望著前方光影變幻不停的水箱。


    “顧淵,你喜歡海豚嗎?”


    “嗯?”顧淵撇過頭看著池妤,淡淡的玫瑰花香順著她的頭發幽幽地鑽進了他的鼻息,“談不上特別喜歡吧,但也還不錯,怎麽突然這麽問?”


    “據說海豚是這顆星球上智商僅次於人類的生物,它們很聰明哦。”池妤一本正經地說道,“海豚的大腦重量和人類相差無幾,而且腦回路也複雜得很,除此之外,它們還擁有自己的語言,這可比黑猩猩都要厲害呢。”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顧淵輕輕地笑了笑。


    但是話又說回來,很多時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會變得不快樂。如果海豚真的像池妤說得那樣有自己的語言有自己的思想,那麽被整天束縛在這種一分鍾就可以遊個來回的方寸之地,還要每天定時給一群“形狀詭異”的生物表演節目,這種生活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瘋的吧。


    所謂傻人有傻福也是如此,如果隻是傻得恰到好處,能夠在不影響日常生活的前提下察覺不到生活的苦難,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福分吧。


    顧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麽多奇怪的東西,明明這種時候應該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池妤和即將開始的海豚表演身上才對,可思維卻如同一腳踩在了香蕉皮上一樣不知不覺間滑向了遙不可知的角落。


    音樂聲響起,是貝多芬的歡樂頌,歡快的曲調完美地契合著水族箱中人與海豚的步調,埋在水底的彩燈快速地旋轉變換,光影躍動,節奏感十足。


    以三隻海豚從水麵中高高躍起,發出清脆的啼鳴作為收尾,包括池妤和顧淵在內,所有的觀眾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抬起頭望向了那在水麵上方的銀白色身影。撲通一聲,大量的水花有力地砸在水族箱的玻璃上,就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哇!”池妤發出輕聲的驚呼,小嘴微微地鼓了股,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似乎下意識地往身邊顧淵的方向靠了靠,“它們的動作竟然是完全同步的!”


    “這是當然的,畢竟都訓練了成千上萬次了。”顧淵又聞到了池妤身上那令人特別舒服的香味,“如果還不能夠做到完全同步,它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給人們表演了。”


    “可是那幾個演員的動作也沒有做到完全同步啊。”


    “不一樣吧,他們是人。”


    “為什麽人就可以有失誤,動物就不行?”池妤歪著頭說道,“總覺得好不公平啊。”


    “不要想那麽多那麽複雜,如果這也算不公平的話,那所有的動物表演都應該被取締。”顧淵眼角的餘光看向水族箱,海豚正和穿著演出服的工作人員親熱地靠在一起,“隻要雙方能夠做到相互信任,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務,就不存在所謂的不公平吧。他們是一個團隊。”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即使是在人與人之間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更何況是在人和動物之間。


    顧淵忽然想起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那句著名的開頭:“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古往今來,一直如此。


    臉上忽然被一點小小的溫熱占領,顧淵猛地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小魚,啊不,池妤。”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心中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瞬間冒出了千萬個想法,準備發表一些感人的長篇大論,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心理準備全部都是鏡花水月。


    因為那點溫熱來自於旁邊年輕的媽媽懷中幼兒的小手。


    那孩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朝他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輕輕地觸碰著他的臉頰。


    麵對池妤投過來的略帶疑問略帶好奇的目光,顧淵的臉唰地一下子紅了些。


    自己這是怎麽回事?明明池妤在左邊,孩子在右邊,都十六歲的人了,怎麽會在這種時候左右不分?


    顧淵啊顧淵!你到底在期盼些什麽啊!


    “你的臉有點紅誒,怎麽了?”


    “咳!咳咳沒什麽”顧淵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隻是我隻是”


    “嗯?”池妤鬆開抓著顧淵的手,將雙手背在身後,輕輕一跳,蹦到他跟前,斜著身子,抬起頭壞壞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到,“隻是什麽?”


    “咳!咳咳!”顧淵憋不出話來,隻好再次清了清嗓子,旁邊的夫婦終於注意到了這裏,看到他漲紅了臉又不斷地咳嗽,連忙抱著孩子向另一側靠了靠。


    “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一些奇怪的事了?”


    “沒有沒有。”顧淵立即否認。


    “沒有?那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而且從剛剛開始起,就一個人發呆了好幾次,分明是沉浸在幻想中的樣子。”


    “那是因為這裏實在太熱了。”顧淵用手鬆了鬆自己襯衫的領口,然後輕輕地扇了扇風,“都十一月份了,為什麽這個場館裏還是這麽熱啊?真是奇怪了。”


    “阿嚏!”


    好巧不巧的,顧淵話音剛落,幾米開外,一位穿著大衣的中年男人便立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噢噢噢噢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光是看池妤臉上那快要藏不住的笑,顧淵就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尷尬地像個小醜。


    “那個小魚你要不要喝點什麽?來的路上我看到有個食品區,就在外麵門口,紅豆奶茶怎麽樣?”


    “我要雙份糖的!”


    “ok,ok,我馬上回來,你在這裏不要亂跑哦。”


    顧淵說著便向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池妤的注意力卻忽然全部轉移到了一邊,少女在抬頭的瞬間看清楚有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將手伸進了旁邊一個中年婦女的提包裏。下一秒,被拖出來的橘色皮夾露出了邊角。


    隨著那隻手的動作,時光好像也變慢了。池妤忘記了別的事情,心跳加快地呆呆地看著男人手下的動作,對方立刻敏感地看了過來,視線裏帶有幾分威脅的意味。


    抽出皮夾的動作並未停止。


    “喂!等等!”


    終於在皮夾快要被完全帶出來的瞬間,池妤終於忍不住衝上去抓住了男人的手。對方大吃一驚,手一抖,皮夾瞬間落回了包裏。中年婦女立刻警覺地轉過了身,捂著包一臉懷疑地看著兩人。


    “嗬嗬,小姑娘,你才多大啊?就想著做這種不務正業的事?”


    “我不是”


    製止的動作完全沒經過大腦思考就做了出來,眼頓時漲得通紅。


    聽到這樣的話,中年婦女立刻低頭翻了翻提包,看到鬆開的拉扣心裏頓時一緊,當發現錢包還在的時候,又馬上鬆了一口氣。


    “偷東西的明明是你!”池妤鼓起勇氣說到。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東西?”對於慣犯而言,隻要贓物不在手上就代表著沒有證據,更何況對方不過是一個矮自己一頭的女中學生,難道自己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不怕警察還怕她?,“小妹妹,冤枉人也是犯罪的,這叫誹謗!嗬嗬,要不是看你年紀小”


    一字一頓說得很清楚,聲調也逐漸拉高拖長,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男人的右手牢牢地插在衣兜裏,隱約顯露出的堅硬物體形狀讓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顫,就連錢包的主人那位中年婦女都向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想惹事。


    池妤瞬間變得孤立無援,抓著小偷的左手凝固在那裏,像一尊可憐的石像。


    其實更應該害怕的是小偷才對,這裏是公共場所,到處都有監控探頭,警衛也不少,如果不能趁著大家慌神畏懼的時候逃走,絕對會有大麻煩。


    “放手!”男人用力甩開池妤的手。


    但麵前的這個女生卻比想象中要固執得多,眼看著一隻手抓不住,竟然將兩條手臂全部搭了上來,目光雖然膽怯,但卻又很堅毅。


    “你要幹嘛?我讓你放手!”


    眼看著門口有個穿著警衛服的人探出了頭,慌了神的小偷立刻一把推開了池妤想要逃跑,但大衣的衣角卻被少女一把拽住。


    與此同時,顧淵剛剛從櫃台後麵的店員手裏接過兩杯熱氣騰騰的紅豆布丁奶茶,轉過身就看到海豚表演廳門口鬧哄哄得一團,靠近了點便看到被人群包圍的中央,一個女生正死死地拽著一個男人的衣服不放,氣急敗壞的男人狠狠地踢了女生一腳。


    顧淵立刻快步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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