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一種可愛又可怕的病症,據說,那是在剛剛迎來青春期的初二時容易患上的不治之症。中二病患者會將成型中的自我意識與愛做白日夢的幼稚混合起來,然後做出各種稀奇古怪常人無法理解的舉動……比如說:


    昨天還隻看《漫畫party》《知音》和《jump》少男少女,忽然看起了大部頭的英文原版書籍;完全不了解咖啡的苦味和香氣的好壞,卻執著於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啡;或是相信自己有什麽特殊的力量,或是有什麽潛在未開發的特殊力量存在於自己的靈魂深處,沉迷於各種各樣的怪力亂神之中。


    但是,這種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療的不治之症卻會隨著患者自身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自愈。以至於在多年之後,曾經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便會成為痊愈後患者絕對不允許被人提起的禁忌。


    陳歌,南華高中高一一班班主任,極為優秀的語文老師,憑借著英俊的麵龐以及和善的態度,不僅在學生當中,就連在教師之間也有著很高的人氣,而且講課水平和身體素質也相當出色。


    據說曾經是南華高中十年前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但是由於齊羽堅信其年齡一定超過了三十歲,故這一情報尚且存疑。


    雖然未經證實,但顧淵知道在這個學校裏甚至存在著“陳歌粉絲俱樂部”這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等等……”


    看著陳歌老師的背影,顧淵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那個筆記本上的字跡……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憑借著對圖像的完全記憶能力,顧淵在腦海裏檢索起了所有包含著與那個筆記本上具有相同字跡的圖片。


    “呼——”忽然,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在昨天,他們在文學社的活動室裏翻看了曆屆文學社社員畢業之前留下的臨別贈言,雖然那些短句段落一個都沒有署名,但是其中有一個……似乎和他剛剛看到的筆記本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難道說……


    視線在講台上微笑著坐著看報紙的陳歌身上聚焦,顧淵接連深呼吸著努力平複著自己激烈的心跳。


    腦海中不斷閃現過去的片段,陳歌似乎一直遊蕩在這個學校的角落,作為一個班主任來說這樣的行為雖然可以解釋但仍然非常奇怪,但是如果給他補上一個理由,一個合理的理由,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難道說……


    他在找什麽東西,一樣遺落在這個學校裏的東西,所以他才會在學校裏不停地遊蕩,遊蕩。


    “齊羽,把那本筆記本給我看一下。”


    “嗯?你要那個幹什麽?”


    “我想看看。”


    “哼,不給。誰讓你剛剛氣我來著的。”齊羽氣呼呼地鼓了鼓嘴,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金魚。


    “喂,拜托,我可能知道它的作者是誰了!”


    “誒?真的假的……”


    “你給我看看就知道啦……”


    “嗯?那兩個家夥,悉悉索索地在幹什麽呢?”陳歌聽到了齊羽顧淵夾雜在課文朗讀聲中的輕聲私語,微微地皺了皺眉,“真是的,也太放肆了一點。看來最近是管得太送了,得想辦法稍稍提醒一下他們。”


    “等等,那本筆記本,難道是……”


    那是絕不能令世人所知的血染曆史,絕不允許使其蘇醒於天下的惡魔之子,絕不允許被人過目的封印之書,絕對不能被人打開的潘多拉魔盒。


    《黑暗聖典》——陳歌著。


    果然,這本書果然在這個學校裏。


    找了它整整三年,甚至因此跑遍了學校的每一個曾經的秘密角落,但卻始終沒能找到它蹤影。


    沒想到,沒想到……


    “那兩個小鬼,應該還沒有發現那是我的東西……”陳歌的呼吸不自覺地變粗了一些,心中的情緒難以自抑,“不行,必須盡快把它拿回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陳歌穿著皮鞋的雙腳不自覺地在講台的地板上摩擦著,發出了輕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響,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也不受控製地微微扭動著,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搖擺的牽牛花。


    “不行……還是不能確定。”


    顧淵仔細地比對著眼前筆記本上和腦海中文學社留言簿上的字跡,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對自己的完全記憶能力產生一定的懷疑,說實話,不拿著兩本書實際比對一下,真的很難確定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叮鈴叮鈴叮鈴……”


    陳歌一邊往裏加方糖一邊不停地用勺子攪拌著馬克杯裏的咖啡,一塊又一塊,一塊又一塊,全然沒有注意到方糖的數量已經大大超出了一杯咖啡可以溶解的範疇,就像是一座快速生長的冰山一樣,將杯子裏那棕褐色的液體慢慢地逼到了杯口的邊沿。


    “咻咻——咻咻——”


    程馨忽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像隻小貓一樣囁起鼻子四處嗅了嗅,發現那股味道似乎是從下方傳來的。緊接著,她低頭一看,隻見自己新鞋的腳底竟然匯聚出了一灘小小的棕褐色水窪。


    “啊!”


    程馨發出了一聲相當吸引人注意的輕呼,教室裏的朗朗書聲戛然而止,除了顧淵和齊羽,其他人的目光頓時一同集中到了程馨的身上。


    “啊,抱歉,我馬上清理一下。”


    突然安靜下來的教室讓陳歌立刻從焦慮的迷惘中清醒了過來,他立刻站了起來走到了程馨的身邊,用濕紙巾輕輕地擦去了她鞋底邊緣的咖啡漬,然後從儲物間拿來了拖把,慢慢地拖起地來。


    一邊拖地,一邊將視線移向了顧淵的方向,這個家夥似乎是在認真朗讀課文,不妙啊,這樣的話,就沒有憑借老師的威嚴收掉那本與學習無關的本子的借口了。


    但是在路過顧淵身邊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少年口中正在朗讀的東西。


    “雖然我失去了過去漫長歲月的記憶,但我可以肯定,我一定是現存於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個真正的魔法師。這本書是我在守護天使的指引下寫下的,關於……”


    “啪嗒——”陳歌手中的拖把掉在了地上,雖然現實世界中的身體隻是停留在了僵硬的階段,但在精神的世界裏,他卻已經雙手抱頭仰天長嘯了起來!


    “不!不要再念了!”


    “陳歌老師?你怎麽了?”


    聽到拖把落地的聲音,尹天率先注意到了陳歌那略顯僵硬的陰沉表情。


    十指不正常的舞動著,怎麽看都不像是平時瀟灑自信的陳歌。


    顧淵悄悄地眯了眯眼,向右一瞥,然後裝作沒有發現地繼續大聲念著。


    “眾所周知,世界是由水、火、土、氣四種元素構成的……”


    “啪——”


    似乎是終於無法再忍受如此令人羞恥不堪的語句,陳歌以海底撈月般的姿態,抓住了顧淵手中的本子,一把將其甩向了高空,精準地投進了黑板旁的垃圾桶裏,然後飛奔到了講台上,舉起泡在棕褐色咖啡海洋裏的方糖冰山,一把潑在了垃圾桶裏的垃圾上。


    事到如今,他已經顧不得什麽風度、優雅、或者是作為教師的禮儀了。


    必須,必須要將那個東西銷毀掉!


    “呼——呼——呼——”


    教室裏一片安靜,這一刻,氣喘籲籲、大汗淋漓、麵色漲紅的陳歌,成為了唯一的焦點。


    終於,終於可以擺脫過去的束縛了。


    但是……就在班級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的刹那,顧淵卻是一臉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帶著不明所以詭異萬分的委屈的微笑,說了一句。


    “陳歌老師,你扔我的課本幹什麽?是我做了什麽錯事嗎?”


    “課本?”陳歌喃喃了一句,忽然,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一看,隻見垃圾桶裏,隻有一本被咖啡浸泡地有些軟糯的語文課本,而沒有那本該死的《黑暗聖典》!


    他抬起頭,緊接著便看見,齊羽像植物大戰僵屍裏的向日葵一樣以一種奇怪的節奏左右搖擺了起來,而在這位長發少女修長的手指中夾著的,正是他真正想要銷毀的噩夢!


    “額……”


    這一刻,如鯁在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欲言又止,陳歌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可他又不能夠自己揭穿這個圈套,不論是作為老師的尊嚴,還是作為一個成年人的尊嚴,不,哪怕是作為一個人的尊嚴,都不允許他這麽做。因為如果他在這裏說出真相,那麽就代表著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曆史將會從此公之於眾。


    十六七歲少男少女的嘴,簡直就是流言蜚語的溫巢,信息會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傳播,一夜之間,這個學校裏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他的往事。


    不行,黑暗的過去必須全部埋葬,他的人生正要邁出全新的一步,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


    “咳,咳咳……”陳歌清了清嗓子,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自己調整為了往常風度翩翩的姿態,用極為和善的聲音說到,“顧淵、齊羽,你們兩個,和我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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