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路城的天守閣,黑田孝高和父親黑田職隆正為譚雄來勢洶洶而擔憂。


    譚雄的威名已經傳播了整個東瀛,就連毛利元就那種謀聖級別的人物,最後還在他的陰謀詭計下敗下陣來。


    在織田信長活著的時候,勉強可以與其一較長短。


    現在木下家的主力都已經抽調去與柴田勝家決戰,黑田孝高能調動的兵力隻有自己本族的將士。


    正在他與父親緊急商議對策時,長子黑田長政匆匆趕來。


    兒子黑田長政沒有繼承父親的謀略,卻成長為一名悍勇的武將。


    在木下藤吉郎陣營,黑田長政算名列前茅的優秀將領,僅次於木下藤吉郎的同鄉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


    雖然木下藤吉郎號稱用人不拘一格,其實跟其他傳統大名一樣,帶著深深的地域觀念。


    他出身清州,自然對同鄉加藤和福島青睞有加,所以給他們很多機會參戰鍛煉。


    而黑田長政嚴格來說不算木下的直臣,而屬於黑田家這個小體係的一員。


    在東瀛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地方上有點名望的家族,圈養個幾百名士兵,就敢打出旗號和家徽。


    其實某些勢力龐大的大名,前身也是這種國人眾和土豪。


    “父親!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找我商議?”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黑田長政對父親的做法頗為不滿。


    “我沒告訴你,你不也來了嗎?”黑田孝高和父親職隆相顧一笑。


    對於這個兒子,他也是頗為無奈。


    由於他一直跟著木下南征北戰,壓根沒有時間手把手的將自己的一套謀略傳授給兒子。


    而由於變故,黑田長政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跟著木下藤吉郎夫人寧寧長大的,伴隨他一起成長的,還有加藤,福島等人。


    所以黑田長政對謀略和大局觀毫無建樹,對領軍衝陣,卻頗有心得。


    對於這個兒子,黑田孝高有種複雜的感情。


    由於從小沒有陪伴的緣故,父子之間居然有一種疏離感。


    當得知譚雄大軍壓境,意圖不軌後,黑田長政立刻暴起:他敢來!就讓他有去無回!我親自領兵去戰!


    “你給我坐下!”黑田職隆一聲嗬斥。


    對父親不怎麽服氣的長政,卻十分懼怕爺爺,一聲不吭坐了下去。


    黑田職隆表情異常嚴峻:這不是兒戲!譚橫掃九州,名震天下!還有數萬精兵,不是我們黑田家能抵擋的。


    “這正是我們建功立業的好時機!”黑田長政忍不住又站起來:還不如加藤和福島那樣有機會上陣殺敵,這是我成名的大好機會!


    聽了這番話,黑田孝高和黑田職隆都連連搖頭。


    這孩子一點都不像他的爺爺和父親,生性暴躁而且魯莽。


    “你先下去吧,長政。”黑田孝高語氣冷淡:需要你上陣的時候,我會通知你!


    黑田長政居然沒聽懂話裏話外的嫌棄,一臉興奮。


    “隨時準備上陣吧!”黑田職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對這個孫子也是無可奈何。


    黑田長政走出天守閣,這才回過味兒來。


    “父親和爺爺不是趕我走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和他擦肩而過。


    黑田長政不經意的瞥了他一眼,和對方打個照麵。


    對方身高過人,長相不怒自威。


    黑田長政不由打個寒戰:這個人的眼神,好大的殺氣!


    此時屋內的黑田孝高也是一愣,看著眼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臉不解。


    “你就是進獻南蠻物的商人嗎?”黑田職隆覺察到對方身上的殺氣,一隻手按在隨身匕首上。


    來者拿掉頭上鬥笠,居然是譚雄!


    在城內觀察多日之後,他得知黑田職隆正在拉攏過往商人,促進領地發展。於是譚雄兵行險招,喬裝改扮成商人進獻南蠻物,輕而易舉的來到黑田孝高身邊。


    由於他對商人和各種貨物的了解,一路盤查都沒有被人看出破綻。


    “你絕非一般人!你是誰?”黑田孝高也敏感的覺察出來者意圖不軌,警覺的起身拔刀。


    譚雄卻不急不躁,緩緩坐下:不要舞刀弄槍,尤其是在我麵前。


    “無禮之徒!我殺了你!”黑田孝高自持自己有幾分武藝,直接就想衝上來,卻被父親職隆攔下。


    黑田職隆還是比較明白的:他若是刺客,就不跟你廢話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想做什麽?”黑田孝高怒視譚雄,手中的刀卻始終沒有放下。


    “我就是你們今天談論的主題。”譚雄大大咧咧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


    這點心做工粗糙,甚至有些變質!根本就不像一方領主享用的東西!


    他還不知道,黑田家一向奉行節儉。


    哪怕是家主吃飯,也隻有米和醃蘿卜而已。


    有時候家主穿舊的東西經常折價賣給部下。


    他們省下來的錢,都用來招兵買馬購置軍備。


    所以在僅僅幾十石的領地內,他們能招到數千精兵,還是常備軍!


    這一點沒幾個人能做到。


    “你是譚雄!”黑田孝高一躍而起,卻被父親職隆按下。


    譚雄輕蔑一笑:所謂的天才軍師,神算鬼謀……真是見麵不如聞名啊。


    東瀛有種中土沒有的風氣,那就是誇大自己戰績。


    山崎之戰明明是占盡天時地利和人和,這才堪堪打了個險勝!


    若是觀戰的細川藤孝性子稍稍急躁一點,下雨之前派兵支援明智家,要戰鬥的結果會截然不同。


    就這樣一場醜陋的勝利,木下家居然四處吹噓自己的勇武。


    什麽鬼謀神算,什麽天下無雙,什麽一騎當千……


    各種傳聞越傳越邪乎。


    甚至身子孱弱無法上陣殺敵的木下藤吉郎本人,都被描繪成媲美譚雄的超一流劍客。


    在譚雄看來,黑田家最厲害的並非謀略,而是家族經營策略!


    能把最有限的資源,最大化作用。


    還在最短的時間內,組建了最強大的譜代家臣團。


    黑田八虎文武雙壁,黑田二十四將,有些是湊數,那大部分都是術業專攻,獨當一麵之輩。


    要知道木下藤吉郎雖然竄起很快,卻沒有譜代家臣。


    一方麵是因為他的父輩沒有累計,另一方麵是由於他急功近利的做法。


    經營家族需要強大的自製力和良好的家風,更需要個人對家族的犧牲。


    黑田家和木下家,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發展思路。


    毫無疑問,長久來看自然是黑田家更加科學。


    在黑田職隆勸誡下,黑田孝高終於平複下情緒。


    譚雄這種膽大妄為的舉動,讓一向信奉兵行險著的黑田孝高也不淡定了。


    即便是他見識過的最狂妄的織田信長,沒有如此狂放!


    “你單槍匹馬來到這裏,就不怕我綁了你請賞嗎?”黑田孝高生怕被外人看到,小心翼翼鎖上房門。


    “我沒有什麽好怕的,我是替閣下擔心啊。”譚雄玩味的看著對方:這次滕吉郎大人與柴先生家決戰,為什麽將先生留下?


    這句話瞬間擊中要害,讓黑田孝高陷入沉默。


    由於忍者的四處活動,譚雄知道很多人都不了解的木下家內情。


    木下藤吉郎雖然人情練達,用兵如神,卻極為忌憚自己這個得力手下黑田孝高。


    黑田孝高能力不下於自己,並且有譜代家臣和家族勢力支撐!


    當秀吉將姬路城臨近幾十石賜予黑田家時,眾人都認為這是慷慨之舉,殊不知以黑田孝高的軍功,本該得到更大的封地!


    木下藤吉郎曾不止一次誘惑黑田家臣做直臣,卻被母裏太兵衛,栗山等人多次拒絕!


    黑田家臣的團結和忠誠讓他更加忌憚,所以已經開始將黑田孝高邊緣化。


    邊緣化一個手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所有重大的事情都不讓他參與。


    木下藤吉郎的這種心思和做法,黑田孝高這種聰明人何嚐看不出來?


    但他不能說,更不能抱怨。


    因為他心裏明白,此時木下正等著他犯錯誤!


    隻要自己犯那麽一丁點錯誤,等著自己的就是苛刻的責罰!


    比如這次與譚雄迫不得已的會麵。


    如果讓外人知道,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黑田長政。


    自己都有掉腦袋的危險。


    看著黑田孝高呆呆發怔,父親職隆連忙幹咳一聲。


    黑田孝高這才覺察出自己失態,連忙矢口否認。


    “沒有的事情,木下殿下對我們黑田家一向很照顧。”


    “請您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這種惡意中傷,挑撥離間之事!”


    “我們黑田家一心效忠殿下!”


    譚雄沒說什麽,直接起身:我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麵對現實吧。不要等到事態無法挽回才追悔莫及。


    “你這句話什麽意思?”黑田孝高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譚雄笑笑:木下藤吉郎不能容忍比自己強大之人,你把自己的命運交付給他沒什麽,難道你要讓自己的整個家族也一起殉葬嗎?


    就在此時,門被一腳踹開。


    黑田長政一臉殺氣,氣呼呼站在外麵。


    “長政!你來做什麽!”黑田孝高急火攻心,他知道這個兒子心直口快,被他知道秘密是一種災難。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黑田長政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就跪在譚雄麵前!


    這下把譚雄搞得有些懵圈,不知說些什麽。


    黑田孝高和黑田職隆都手足無措,也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而黑田長政不為所動,語氣懇切:


    “早就聽說譚先生的威名!”


    “聽君一席話,醍醐灌頂!”


    “我們黑田家早就被木下家排擠,疏遠!”


    “願為先生鞍前馬後!”


    這舉動搞得譚雄有點哭笑不得。


    這一次是倉促的見麵,對方什麽樣的反應自己都預料到了。


    他也心裏明白,以黑田孝高的性格,不會直接同意倒戈自己。


    譚雄的目標是,盡量疏遠黑田和木下家的關係。


    讓黑田孝高有自保之心,不要拿著幾代人的積累跟自己玩命,最後讓木下家笑到最後。


    沒想到的是,黑田家居然還有自己的崇拜者。


    “長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黑田孝高大怒。


    黑田長政卻毫不在乎:父親大人,別忘了我已經繼承了黑田家,我現在是家主!您的身份是木下家的軍師,可一個軍師在打仗時被遺忘和疏遠,是不是太遺憾了?


    “放肆!你用這樣的口氣跟父親講話嗎!”黑田孝高抬手就要打,卻被黑田職隆攔下。


    黑田職隆意味深長的使個眼色:不要在譚先生麵前丟臉,我們是一家人,關係到家族的大事自然要一起商議。


    “那我就先告辭了。”看著效果已經超出預期,譚雄知趣的告退。


    現在的黑田家,已經不可能賠上家底跟自己玩命了!


    隻要沒了黑田家礙手礙腳,後方空虛的木下藤吉郎,根本經不起自己全力一擊!


    譚雄迅速回到州本城點起兵馬,他帶領的兩萬多精兵加上四國援軍數千人,三萬多大軍已經箭在弦上!


    就在他準備下令登陸時,有忍者傳來消息。


    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居然被木下藤吉郎策反,宣布支持木下家!


    這一變故讓譚雄咬牙切齒:又是毛利家!早知道上次將其連根拔起了!


    他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身為老派大名的小早川隆景會被晚輩木下藤吉郎說服。


    如此一來,毛利家也將陷入爭吵和矛盾中。


    要知道當初木下藤吉郎進軍毛利領地,殺了吉川早春愛將清水宗治。


    所以吉川早春是絕對不可能支持秀吉的。


    譚雄傳令遠在九州的吉田佑京和稻葉一鐵,注意毛利家動向。


    島津家和大友家就算作妖,南線八代有九鬼嘉隆和阿部等人,還有長宗我部的將領,根本掀不起多大水花!


    為確保萬無一失,譚雄派出使者聯絡四國的宇都宮家和西園寺家,讓他們注意守住四國的門戶。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譚雄反複觀察地圖,發覺自己疏漏了一股重要勢力。


    那就是與毛利家毗鄰的宇喜多家!


    現在毛利家和黑田家都在搖擺不定,唯有宇喜多家一直悶不做聲,做壁上觀。


    譚雄聽說過宇喜多家主,宇喜多直家的名號。


    這家夥與昔日齋藤道三,北條早雲被稱作三大陰謀家。


    早些年憑著陰謀和算計,他將主家取而代之,並靠著一己之力在毛利家這隻巨熊嘴下逐步擴張,連毛利元就這種謀生都拿他沒辦法,稱之為“砥石山城的頑石”。


    在秀吉進攻毛利家時,他本來從屬毛利軍,卻稍一接觸便臨陣脫逃。


    這樣一個人物,就像一顆炸彈一樣。


    如果宇喜多直家跟小早川隆景一樣,暗地裏被秀吉拉攏的話……


    擁有一萬多兵力的宇喜多家,將成為自己這次計劃的最大變數!


    於是譚雄命令四國將領吉田孝賴,吉田政重和吉田貞重等人帶領5000人時登陸後迅速占領魚住城,日夜勞作建立各種防禦工事。


    然後他派遣忍者悄悄傳口信給黑田長政,懇請其暗中阻撓其他軍隊進攻魚住城。


    將一切細節安排妥當後,譚雄帶領主力直接攻向已經隸屬秀吉的石山本願寺!


    被多年圍攻城牆破損的石山本願寺迅速陷落!譚雄所部沒有停歇,隨即攻陷飯盛城!對天下政治中心二條城虎視眈眈!


    二條城內僅剩木下家的老弱病殘和將領家眷,但留守的將領森長可異常彪悍,迅速組織有限兵力布置防守。


    與此同時在賤嶽戰場,全力陷入鏖戰的木下藤吉郎和柴田勝家還渾然不知。


    雙方實力相當,很快就陷入苦戰。


    但柴田勝家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就是讓前田利家擔任前鋒。


    雖然前田利家算是經驗豐富的將領,但他與木下藤吉郎關係異常親密。


    雖然多次被柴田勝家提攜和照顧,甚至稱其為義父,但前田利家還是臨陣倒戈,加入木下家陣營!


    這一劇變使得柴田勝家陣營大亂!


    要知道前田利家率領的,可是精銳的箭頭部隊4000人!


    而柴田家主力,也不過18000人,而木下藤吉郎的軍隊原本就有24000人,加上前田利家倒戈過來的4000人,已經呈現壓倒趨勢!


    由於上衫家已經結束了內亂,上衫景勝繼任家督。而上杉景勝與秀吉關係也很密切,不停派兵騷擾柴田勝家的大本營北之莊城。


    這使得柴田勝家無法傾巢而出,隻得留下近萬人在本城。


    原本兵力相當的兩個對手,由於木下藤吉郎超高的斡旋手法,迅速被拉開距離!


    有時候決定戰爭的,不一定是過人的謀略和勇猛!


    超高的拉攏手段和人脈,也是最關鍵的勝負手!


    前田利家的變節使得柴田勝家陣營,不僅僅是人數上的劣勢!


    後麵的不破光治軍和金森長近軍隨即士氣崩潰,逃離戰場。


    眼看柴田勝家就要一潰千裏,他的外甥佐久間信盛站出來,帶領不到3000人的部隊頂住壓力,咬緊牙關開始反衝!


    柴田軍得以喘息,迅速組織起新的陣型。


    此時柴田軍僅剩10000人不到,潰敗隻是時間問題!


    為保住主力,柴田勝家隻得忍痛下令撤退,眼睜睜看著勇猛的外甥陷入敵人重重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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