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熱鬧著的尤侯爵府,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尤金站在窗邊沉思良久,轉頭去了地窖。


    地窖的建造是經過政府機構允許的,大多用來儲存什麽東西,而尤府的地窖,卻是當地牢使用。


    尤金走進地窖,冰冷潮濕的氣味透過又黑又長的甬道撲麵而來,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尤金按住牆壁上一個按鈕,刷的一下,甬道兩旁火焰燃燒起。


    那不是真的火焰,隻是火焰形狀的燈,它們逐一亮起,為尤金照亮通往最底下的路。


    踏——踏——踏——


    軍靴踏過石子的聲音在整個地窖裏回蕩,忽然——


    ‘鐺——’


    鐵鏈被扯動的聲音回應著尤金的腳步聲。


    尤金走到深處,腳下的台階被寒冰滲透,仿佛是寒冰砌成的一樣。這地窖裏,本不該有寒冰。


    尤金隻掃了眼,下了最後一階寒冰台階,轉出樓道,看到了地窖。


    地窖的牆壁掛滿了刑具,各式的刑具被整理幹淨,磨得鋒利,貼著石牆擺放的案板桌上,血跡斑斑。


    在地窖的正中心,囚禁著一個男人,男人低著頭,身上血跡已經幹枯,他的雙手雙腳都被拇指般的鐵鏈束縛,本該璀璨的金發才寒冰之下變得慘淡。


    噔噔噔——


    尤金拖過一張簡陋的凳子,正坐在男人麵前。


    男人的頭頂裝著燈光,白熾燈的光打下來又被冰麵反射,以至於讓男人仿佛處於一片銀光之中,從視覺感受上來看,那裏更為寒冷,可尤金仍舊在距離男人很近的位置正坐下,翹起二郎腿。


    男人低著頭,像是睡著,又像是死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男人忽然打了個寒顫,接著:“咳咳咳——”


    男人胸口劇烈起伏,鮮血隨著咳嗽的劇烈,從喉嚨管湧出。刺鼻嗆口的血腥味突如其來,男人當即嗆紅了眼睛,咳嗽的愈發劇烈。


    這是,一杯水遞到他嘴邊。


    他下意識的湊過去,可一抬眼,正對上尤金那雙藍色的眸子,男人當即用腦袋狠狠的砸向杯子。


    尤金手疾眼快,躲過這一擊,男人腦袋向下砸的力道被鐵鏈狠狠拽了回來。


    男人咳嗽著,尤金抬手,抓住他的腦袋,迫使白鷺後仰。


    男人的樣貌在晃眼的白熾燈下露了出來,他和尤金長得一模一樣,他是白鷺。


    和在監獄時相比,原本蒼白的皮膚更加的毫無血色,顯露出一副病態。


    偏偏這麽一副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兩個眼睛布滿紅血絲,充淚的眼眶發紅,身形枯槁,嘴唇幹枯幹裂,顯然幾天沒吃飯也沒河水。


    尤金正對上白鷺視線時,白鷺正用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


    尤金心生煩躁,手中水杯硬塞到白鷺嘴邊,水進水倒進去,哪知白鷺強忍著咳嗽也要緊咬住牙關。


    那些水混攪著白鷺吐出來的血液,大半灑在地上,更是濕了白鷺大半個胸襟。


    尤金手剛鬆開,白鷺當即躬著身子,咳嗽的越發厲害。


    尤金重重的將杯子扔到一邊,他緊盯著白鷺:“你打算絕食自盡嗎?”


    白鷺咳嗽著,緩了好一會勁:“我死不死跟你有關係嗎?”


    “尤銀!”尤金黑臉嗬斥,白鷺當即以更加尖銳高亢的聲音嗬斥:“別這麽喊我!”


    “我是零字號監獄編號495的罪犯!白鷺!”白鷺死咬著牙,本該潔白的牙齒,卻染著血絲。


    “隻有在那裏,我才有存在的必要!”白鷺死強著說出這話。


    這話剛一說出,尤金周身雷電閃爍,下一秒,雷電貫穿白鷺的身體。


    白鷺身體猛地一顫,疼的眼淚直冒,卻仍咬著牙,死不喊一聲疼。


    等緩過勁來,白鷺咬著牙,緊握著拳頭,卻忽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再次抬頭看向尤金,眼含淚光:“你這樣有意思嗎?”


    尤金黑著一張臉,緊緊地盯著白鷺。


    “別人巴不得自己的複製品消失,你怎麽非逼著我承認我是你的複製品?”白鷺聲音帶著顫抖,止不住的帶起哭腔。


    “放了我成嗎?我去極北之地,再也不會想著出來。”白鷺帶起意思懇求:“你不是說了,我再被關起來就不管我嗎?你讓我在那裏自生自滅。”


    “那裏有什麽好的?”尤金強忍著怒火,咬牙切齒。


    “在那裏,我有名字。”白鷺眼淚掉落了下來:“所有人都隻認識我一個,在那裏我不是誰的複製品。”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零字號監獄編號494的死刑犯白鷺。還是尤府次子尤銀。”尤金半蹲在白鷺麵前。


    白鷺緊緊地盯著尤金:“我回答了這麽多遍,你選擇性耳聾嗎?”


    “回答。”


    “哈哈哈哈哈——”白鷺當即笑了起來,他顫抖著身子大笑著,笑的越發瘋狂。


    他驟然扯動雙手,捆住他的鐵鏈瞬間繃直。


    他猛地貼近尤金的臉,凶神惡煞的挑釁:“白鷺,我是白鷺,你問一千遍!一萬遍!我的回答都隻有這一個!”


    “碰!”


    尤金拳頭猛地砸在白鷺臉上,白鷺的身體當即向一邊倒去,可那鐵鏈又迅速的拉著他回正。


    白鷺隻感覺頭暈目眩,他瞧見自己被打掉的牙齒沾染著血跡,口中盡是血腥味。


    他腦袋還有點嗡嗡作響,他恍惚間抬頭,瞧見尤金不知道在角落摸索出什麽。


    白鷺低下頭,看著滲透著血跡的冰麵,他瞧見了狼狽的自己。


    他堂堂零字號監獄白少,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向來隻有他虐別人的分,什麽時候被別人虐過?


    一股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白鷺不由自主的想著:“早知道,不越獄了。”


    他正這麽想著,看著冰麵上的自己的倒影,隻覺得可笑。


    他正想笑,一張惡鬼麵具蓋在了白鷺的倒影上。


    白鷺愣了愣,他看著這張惡鬼麵具,這麵具他知道,放到黑暗的地方,會發著藍色的光。


    小時候,他曾拿這個捉弄過尤金,還把尤金嚇哭了。


    “父親死了。”尤金開口,白鷺怔怔的抬起頭,含著淚的眼睛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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