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大燕所有的城市村鎮全都張燈結彩,所有的人都載歌載舞縱酒狂歡。沒有一個人想要睡去,沒有一個人舍得錯過這樣的時刻。


    奉天皇城,太極宮內燈火輝煌,遠遠看去猶如天上的宮闕。


    李沐扔了華麗的十二章紋龍袍,扔了頭戴的九龍冕旒,隻穿著藏青色的勁裝,在大殿內揮舞著一把馬槊(大號的長矛)。在他周圍,衣冠不整的眾臣齊聲喝彩,有幾位武將竟赤膊上陣,拿著盾牌和長刀配合著李沐耍起了攻防演練。


    內侍令康二的眼光就沒離開過李沐,同時還盯著那幾個喝了點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在皇帝麵前拔刀的老東西。


    呼,哆!


    馬槊脫手而出釘在了龍柱上,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陛下威武,!大燕萬勝!”


    大殿內歡聲雷動,李沐仰頭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痛快!拿酒來!”


    咚咚咚!


    朱雀門上五鳳樓中的大鍾鳴響了,預示著已經到子時,但這鍾聲卻被奉天百姓們的歡呼聲所掩蓋。李沐大步走出殿外,俯瞰滿城燈火,他拍著雕欄說到:“這樣的日子,朕怎麽也看不夠。朕希望從此以後,奉天是這天下第一座不夜之城!朕想讓這大燕到處都是不夜城!”


    “陛下英明,大燕永昌!”


    眾臣齊聲賀讚,引得李沐豪情大發,他大手一揮喊道:“樂來,舞來!跳起來,唱起來!”


    太極殿內的氣氛又一次熱鬧起來。


    然而在這熱烈的氛圍內,有一人卻表現的很是冷靜,他就是壽王李慶。《平康大典》就要完成了,那將是一件舉世矚目的盛世,無論是大燕的聲望還是李慶個人的聲名都將會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沒想到,北伐赫舍裏一戰功成,大燕國威震動天下,看看最近潮水般湧入奉天的各國使團就知道了。雖然這時間大喜事,但李慶總覺得高興不起來。


    他看看不遠處臉上帶著和煦謙遜笑容的太子李榮,正在接受眾臣的敬酒,李慶的心裏越發的不開心了。


    “劉浪,總得想個辦法和他親昵起來才是。聽說他有了個閨女,雖不是嫡出但劉浪卻把她當成寶貝,不如跟他定個娃娃親吧。”李慶想到。


    就在這時,李榮回頭看了一眼李慶,李慶連忙端起酒杯笑嘻嘻地來到李榮麵前。


    “大哥,小弟敬你。”


    “阿慶,大哥心裏很高興。來,你我兄弟,連飲三杯。”


    “好!”


    就在李榮、李慶舉杯共飲的時候,距離奉天萬裏之遙的深山老林中,一個林胡部族的族長被李歡一劍削掉了腦袋。


    這是一個守著大澤的最大的林胡部族,這個部族如今已被李歡滅了,這就意味著深山中盛產明月珠的大澤,已經在李歡的控製之下。這就意味著,李歡能夠憑借明月珠而獲得大量的物資,也意味著他在林胡之地的征伐會越來越順利。


    用敵人的戰旗擦幹了劍上的血跡,李歡一腳將首領的無頭之屍踹出了帳外。那首領的長的十分妖豔的老婆,立刻媚笑著服侍李歡洗手淨麵,並扶著他坐在首領的虎皮大座上。


    李歡捏了捏那妖豔女子的臉蛋說到:“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我怕有一天,我的人頭會被你拿去跟別的男人獻媚。來人,讓她給那個首領陪葬吧!”


    沒等那女人辯解,兩個黑衣蒙麵人走了進來,一掌將女子打暈之後拖了出去。


    肖釋走進把一張紙遞給了李歡。


    “赫舍裏滅了,大燕贏了。李盛成了大都護,都護府就設在原來的溫都龍庭。都護府下轄三部兩郡。東部是鷹羊部和斯朗部,統歸賽罕可汗聞人蕭弘統轄。北部是金山部,由劉金擔任可汗。西部為莫罕圖拉部,由耶律海蘭遙領莫戎大可汗。弘吉剌山脈以南到遠大燕邊境之間的草原設為安遠郡,設九縣四十二部。弘吉剌山脈以北至北地大都護府邊界處設鎮遠郡,設九縣三十六部。圖拉河領單設為圖拉河郡,為大燕皇家直轄。嗬嗬,那不就是給劉浪預備的嘛。這家夥,家底兒又厚實了不少。”


    “江南曹家來提親,王爺不考慮一下?”


    “曹家的?那不是我長姐的夫家嗎?他家的女兒,好嗎?”


    “雖不及公主尊貴,但出自江南第一世家曹家,又是當代家主的嫡女,能力自然不弱。至於樣貌,聽說是豔壓江南群芳。本來陛下是要指給一位皇子的,但聽說那位貴女似乎不願。”


    “嗬嗬嗬,是個有野心的呀,我喜歡。答應他們吧。”


    “王爺英明,加上曹家,這林胡之地,用不了多久就姓李了。殷鹹來報,那幾處海港已經到手,王爺的根基已成,大事可期。”


    “奉天雖好,但於我而言,卻像是一個金絲編就的牢籠。這裏天高海闊,正適合容納我的雄心。張吉、張興,嗬嗬,不過是莽夫爾。”


    “王爺所言極是,如今臣隻擔心一件事一個人。”


    “那件事得看我長姐的意思,至於那個人嘛。功高震主,能力超強,人脈極厚,年紀又輕,以父皇的心思,怕是要把他擱置一段時間了。他就跟他那把暗影刀一樣,最好的狀態就是藏而不露,如果天天拿出來嚇人,那就不叫暗影了。所以,至少在啟用他之前,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但是不能等不能鬆懈,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家夥什麽時候會被父皇放出來。那家夥,太能折騰了。”


    “是啊是啊,臣亦有同感。”


    “其實,我應該管他叫妹夫的。”


    李歡說了這句之後,就不再言語,肖釋起身施禮之後,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此時不能打擾李歡,因為李歡想家了。


    東海國都萬海城,王宮內。


    東海王張興將一張紙靠近燈火點燃,他默默地看著那張紙逐漸化為灰燼,在明暗交錯的燈光映照下,張興的麵色陰晴不定。


    大良,昆彌薩蘭領內靠海的一座城堡的露台上,昆彌薩蘭望著倒映星月的大海出神。


    布裏肯和塞琉巴利來到他身邊陪著他看了一會大海。塞琉巴利問:“我的王,你在想什麽?”


    “大燕滅了赫舍裏,從此天下為他獨尊。劉浪很厲害,厲害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們離大燕太遠了,我和劉浪之間也沒什麽恩怨,沒必要和他以及大燕在陸地上一較短長。在這世界上還有一片更廣闊的地方等著我們去統治。”


    “我的王,您說的是哪裏?”布裏肯問。


    昆彌薩蘭指著大海說到:“就在眼前,有遠在天邊!這將是一段艱苦的曆程,我們可能會死,也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將整個大海統治,但隻要我們去做,就總有達成的那天。這是他,是劉浪就教會我的。”


    “我王,布裏肯願追隨您的腳步,直到天涯海角。”


    “我王,塞琉巴利願追隨你的腳步,直到生命終結之時。”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希望劉浪的野心不要那麽大,希望他把大海忘記,越久越好。”


    深秋的草原如同黃金鋪就,麗日當頭卻涼風習習。一支由十三隻巨大的蠍子為前導,三千大燕精騎護衛的龐大的車隊,正在草原上悠哉悠哉地晃悠,看那不急不慌的架勢就知道,這幫人沒啥急事純粹是在邊走邊玩兒。這不,隊伍最前的那隻巨大潔白的蠍子又停下了,因為前麵的道路上有兩個人攔路,一個是一身文氣的中年男子,一個是初為人婦的嬌俏婦人。


    劉浪抱著兔兔從小玉背上飄了下來,信步來到這對男女麵前。


    “哎呦,這是你本來的樣子嗎?一幅道貌岸然的嘴臉,本侯覺得還是狼毛兒的樣子順眼。你把烏蘭怎麽樣了,看來是給收了,你這是以權謀私。本侯決定,擺酒設宴款待你們夫妻一下。”


    哈哈哈哈,劉浪和狼毛哈哈大笑,烏蘭嬌笑著接過兔兔。在大戰期間,烏蘭無責保護燕無邪和兔兔,所以兔兔在烏蘭懷裏很是自在。


    小玉的背上自然不適合燒烤啥的,所以薛慶一聲令下,大軍挨著河邊就地紮營。不一會功夫,炊煙升起,牧歌悠揚。


    劉浪端起酒杯說到:“此去江南,任重道遠。一杯濁酒,為君餞行。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請君銘記,某就在奉天等候君等凱旋。請滿飲此杯!”


    “謝少監賜酒。少監所囑,狼毛、烏蘭誓不敢忘。”


    酒宴是豐盛的,而且是劉浪親手做的。陪客的人級別都很高,薛慶現在是撫遠將軍的職位,正經八百的高級將領,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劉澤是工部侍郎,正四品的大官。


    至於海蘭、賽雅、燕無邪、小金、小玄這都是有品級有封號的貴族上官,甚至連小黑小白和小玉都有了官職品級,屬於有編製的拿大燕官家俸祿的官兒了。如此一來,算是給足了狼毛和烏蘭的麵子,也讓狼毛和烏蘭明白,從此以後,夫妻兩個已經被打上了火紅的標簽兒,標簽兒的內容就是“我是劉侯的人,你敢碰我一下試試!”


    劉浪的功勞被李沐一筆給抹平了,爵位不動,封地沒加,但劉浪卻升官了,都水監少監。正經八百的從三品大員,都水監除了監正季方就屬劉浪大了。從三品的官兒是必須要上朝的,黃曆告訴劉浪,他的位置就在距離皇帝寶座一百多步以外的最東側的第一根龍柱前麵,也就是舉國歡慶北伐勝利的那天,李沐撒酒瘋時用馬槊給戳了個洞的那根龍柱。劉浪一聽是那,連忙喊了三遍我要造反,但是這回不管用了,黃曆說你就是真造反也得先到那根柱子那站一陣子再說。於是劉浪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哭著喊著說皇帝欺負沒娘的娃。


    這麽一鬧把個黃曆弄得是急不得惱不得,但心中不禁讚歎劉浪不愧是劉釗和羅燕燕的兒子,就憑柱子上一個洞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了。於是不得不騙劉浪說,那個位置雖然有點偏,但偏有偏的好處,沒事打個盹隻要聲音不是很大,別人一般發現不了。


    那個位置還有個好處,那裏是文官待的地方,跟劉浪隔了一排的最前麵的位置就是內閣首輔劉文靜、戶部尚書羅襄、禮部尚書林吉和其他幾位尚書老爺子的位置。有這麽些個老爺子在前麵擋著,隻要劉浪自己不作妖兒,基本上相當於不存在一樣。


    劉浪想想也是,李沐還沒無聊到要跟一個小年輕問政的地步。再說劉浪的職務是都水監的少監,他管的事大多是不能在朝堂上明說的,所以劉浪上朝就是點個卯,應個景而已。想明白之後,劉浪這才接了聖旨,但是當黃曆想把那張寫著如朕親臨的聖旨收回去的時候,劉浪死活不幹。還威脅黃曆,敢把這聖旨收回就死給他看,這回黃曆沒有苦勸,隻說侯爺願留著就留著吧,看來是李沐提前有了交代。


    劉浪升官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狼毛和烏蘭從北地行轅調往江南,至於幹什麽,那屬於保密程度最高最高的機密,連季方都不清楚。


    擺酒設宴表達的是情誼,真金白銀則是關懷備至,狼毛和烏蘭也不客氣,接了劉浪的饋贈大禮參拜之後,夫妻二人上馬離去。


    薛慶問劉浪:“這倆幹嘛的?”


    “我家放出去的掌櫃的,打算做點海路上的生意。”


    “你缺錢?”


    “缺。”


    “阿浪,跟大哥要說實話。”


    “真缺錢啊,沒見我家添丁進口了嘛。這嫁妝,能少得了嘛。”


    “阿浪,咱們兩家做個親家唄。”


    “大哥,我家別的娃你隨便挑,兔兔不行。陛下說等兔兔長大後,她的親事由陛下親自定。”


    “好家夥,阿浪,那要是陛下定的親事兔兔不願意,你咋辦?”


    “那就換皇帝唄,一直換到我家兔兔滿意為止。哈哈,大哥,我這是說笑,說笑莫當真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哥哥知道,知道。”


    薛慶心裏暗說:“你特麽要是說笑才怪嘞!”


    一時間,兩人沉默不語。薛慶在想應該勸勸劉浪了,別總是拿造反當口頭禪。那樣,不好。而劉浪,則在想著關於坑的事。


    人生啊,其實就是一個坑接著一個坑。人生的曆程其實就是剛從這個坑裏爬出來,眨眼間就一頭栽進另一個坑裏。躺平是不應該的,因為躺在坑裏一點都不舒服,而且很容易被人踩,也特別容易被人指指戳戳。為了不被踩也不被指指戳戳,所以每個人都要努力地從一個坑裏爬出去,再任命地栽進另一個坑裏。


    劉浪費了半天勁終於從一個大坑裏爬上來而且還把這大坑給填平了,但還沒容他高興,一個更大的坑就擺在眼前,繞不過也躲不過,隻能勇敢地義無反顧地栽進這個坑裏。不過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劉浪是一個人,現在他有家了,身邊也有了一群人。所以他不能躺平,不管前麵的坑有多深多大,劉浪都要努力地將他填平再踩結實。


    “就讓我一個人填坑兒吧,把平坦的大路留給我的子孫後代吧。我是個創業者,也是個注定要成為祖宗的人,既然將來定是要被後人頂禮膜拜的,我不入坑誰入坑呢。奉天,劉浪又回來了。上一次是淺嚐即止,這一次,嘿嘿。”


    劉浪笑了,露出了八顆閃著潔白光芒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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