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了銅皮的靴子高抬輕落,每一腳都踏踏實實地踩在草地上。初秋的草水分漸失,不用太大的勁道就被踩趴,因為有了草的鋪墊,那腳步聲變得微不可查。


    蕭紅棉眼看著那幫人悄悄的靠近,眼看著哨兵一個接一個無聲的倒下,當那些人距離大帳五十步左右的時候,蕭紅棉的手動了。


    堅實的土地忽然變得猶如沼澤般綿軟,一腳踩下竟然一直陷到了膝蓋那裏。那些人開始掙紮,有些經驗老到的人,在雙腿被陷住之後立刻倒在地上,想借此緩解下陷的速度。然而當他們的身體接觸到地麵時,卻以更快的速度陷了下去。眨眼之間就被黃土沒過了頭頂,這幫人連發出一聲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隻用了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那些人全部陷入地下,草地又恢複了原狀,仿佛根本沒人來過。


    唰,一道人影落下,冷森森的利劍直刺蕭紅棉的心口。


    嗡,一麵閃爍著土黃光芒的盾擋住了鋒利的劍。


    “姐?”


    殷鹹顯出身形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殷鹹對聞人蕭弘並不陌生,因為那是唐甜兒喬裝改扮的,也是殷鹹親手安排的。所以現在這個聞人蕭弘一出手,殷鹹就立刻察覺不對,也立刻就認出了這個聞人蕭弘的真實身份。


    眨眼之間,聞人蕭弘的臉變成了蕭紅棉的。殷鹹收回了手中利劍但卻並未還劍入鞘,而是橫在胸前,這就是一個可以隨時進行攻防轉換的姿勢。


    “阿鹹,你走吧,把他也帶走。”


    “你什麽意思!”


    “孩子好了,劉浪親手治好的。”


    殷鹹急忙後退了三步,當他看見大帳外籠罩的那層結界之後,這才穩住了身形。


    “劉浪,他怎麽到這的,何時到的?慢著,那個張四就是劉浪,對嗎?姐,你好心機啊。竟然背地裏和劉浪沆瀣一氣,你是不是還沒忘記他,難道他傷你傷的還不夠嗎!”


    “亂叫有什麽用,我若不攔著你,今晚你怕是就得死在劉浪的手裏。”


    “嘁。休要長他人誌氣,他是地境下階,我也是地境下階,他還奈何不得我。”


    “他已經是地境上階一品了,比我也差不了多少,你確定你能活著從他手裏逃命?”


    “你騙我,我在瀚海禁地見到他時他隻是地境下階,這才多長時間就晉階了?誰不知道,境階越高晉階越難,你騙誰呢!”


    “那我不攔你,你去吧。”


    蕭紅棉後退幾步讓開道路,殷鹹麵前就隻剩結界,結界的後麵就是大帳的門。那道結界是攔不住殷鹹的,遮住大帳門口的那道簾子更是沒有半點阻礙作用,但殷鹹卻躊躇著沒敢上前。


    “蕭紅棉,我們是親姐弟,你不幫我可以,難道連小歡也不幫?他可是你親兒子。”


    “阿鹹,你們沒機會的。劉浪說,有他在,你們休想如願。”


    “你告訴他了?那個劉浪是你什麽人啊,竟讓你把這麽隱秘的事情告訴了他。你究竟想怎樣啊!我的糊塗姐姐!”


    “劉浪的爹娘我是認識的,我的事他們都知道。但卻從未泄露過半點,他們一家,我信得過。”


    “這不是什麽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劉浪是那個狗皇帝的狗腿子!你把這事告訴他,小歡還有什麽希望啊,一絲都沒了!他可是你兒子呀!當年你是怎麽說的,你自己都忘了嗎?我這麽多年一直扶持小歡,為的是什麽!小歡本來是跟李榮齊頭並進的,現在你把這麽大一個把柄送給了對方,我們這十幾年的努力和布局不就全完了嘛!”


    “我讓劉浪不要告訴別人,他答應了。”


    “姐!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輕易相信別人的誓言。他不告訴別人,他是狗皇帝的狗腿子,那狗皇帝在劉浪眼裏就不是別人,那是比他爹還親的人!”


    “住口!不準你這麽說他,也不準你這樣說劉浪。”


    “你!你怎麽好歹不知,裏外不分。放著你親兒子、親弟弟不幫,卻幫那個孽種幫一個外人!哦對,你從沒拿那丫頭當外人看,你把她當成親閨女養大。我明白了,那孩子是劉浪的對吧?你這個做嶽母的怎能不向著女兒女婿呢。小歡真可憐,一片前途竟然毀在自己親娘手上!可是你別忘了咱家的規矩,你雖然姓娘親的姓,但你骨子裏還是殷家的女兒。你以為你姓了蕭,殷家的仇就跟你沒關係了嗎?做夢吧你!”


    “阿鹹。”


    “不要叫我阿鹹,我沒你這樣的姐姐!你若還認我這個弟弟,你現在就去把劉浪擒住,控製他的神識,掌控他的丹田氣海,禁製他的修為,逼著他為小歡賣命,這樣才能保住燕無邪和那孩子的命。用燕無邪和那孩子做籌碼,不怕劉浪不聽話。你是地境巔峰,有這個本事,你也能做到。快去!”


    “阿鹹,收手吧,就算沒有劉浪,小歡也沒希望。”


    “少說那沒用的話,按我說的做!”


    “阿鹹,姐姐沒騙你,其實他知道小歡是誰生的。”


    “你!你這個不肖之女,你們這對恬不知恥的狗男女,你壞了殷家的複國大計!你,你不配姓殷,也被不配姓娘親的姓,更不配做門主。把門主令牌印信給我,給我!”


    “阿鹹,殷家為了複國一代代死了多少人啊,都過去千年了,什麽樣的仇恨都該化解了呀。”


    “你放屁!這仇化解不了,大燕不滅,李家不除,我殷家列祖列宗死不瞑目!既然你不幫,那就不要礙我的事。從此咱們各奔東西。你不是我姐,我也不是你弟。你若袖手旁觀,我也不搭理你,你若膽敢幫著李家殺殷家的子弟,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我會把你養大的那丫頭,還有劉浪全家一起殺光!”


    “阿鹹,你不要回大燕了,帶著小歡走吧。”


    殷鹹從蕭紅棉手中抓過隱門門主令牌和印信,隨即惡狠狠說道:“不用你假惺惺的,你當我傻嗎。記住我說的話,你的手上若是沾了一點兒殷家人的血,我怎麽說的我就怎麽做!放心,我不會殺你,我要當著你的麵把你在意的人一個個的殺了,我要讓你活著受,活著受!”


    殷鹹消失不見,隻留下蕭紅棉站在原地淚流滿麵,渾身哆嗦得如同篩糠一般。


    飄在大帳上方處於隱身狀態的劉浪目睹了這一切,當殷鹹消失之後,劉浪追著殷鹹的背影而去。


    “阿浪,讓他們走吧。”


    背後傳來蕭紅棉的聲音。


    殷鹹突然現身,把趴在桌案上打盹的李歡嚇了一跳。


    “那孩子呢?”李歡問。


    “快隨我走!快!”


    “失敗了?為何?”


    “劉浪就在大帳裏,他什麽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本王。


    “不要再說了,快走!肖長史,把往來密信立即銷毀,快!”


    嗡。


    殷鹹頓覺身子一沉,臉色唰地變得煞白,他本就不像個活人,這下子就更像個剛從墳裏扒出來的人了。


    “劉浪是地境上階一品,還不明白,他追來了!”


    唰。


    殷鹹腳下泛起一片藍光,一個傳送陣瞬間形成。他一把將李歡和肖釋拽到身邊,緊跟著藍光一閃,三人消失不見。


    三人消失之後,劉浪漫步走進大帳。他環顧了一下大帳內的陳設,又看了看桌上遺留的信件,之後隨手一揮,大帳內除了日常用具之外,所有的信箋、文檔和珍貴器皿都被劉浪收了交給係統分類甄別,理清來龍去脈,最後會生成一份奏疏和一份名單。


    “丈母娘發話,我這當女婿的不得不聽啊。哪怕是今後被皇帝老兒追著踹,也得這麽辦啊。不過思來想去,也隻有這個辦法能對方方麵麵都有個交代,不管真的假的,有交代總比沒交代要好。你們說是不是呢?”


    “是。”


    答話的是李歡留下的侍從和文吏,因為被劉浪控製住了神識,此刻都變成了劉浪的屬下。


    “從現在開始,這就是本侯的行轅了,對外你們要稱呼本侯為莫戎可汗。”


    “是!”


    布置好一切之後,劉浪微閉雙眼,感受了一下李歡三人的去向。


    “嗬嗬,有這仨禍害,再加上張吉,這東海要亂嘍。唉,不管了,現在哄閨女最要緊。”


    唰,劉浪從這個大帳消失,隨後出現在燕無邪麵前。


    “兔兔小寶貝,爹爹回來嘍。”劉浪接過兔兔稀罕的不行。


    “她是兔兔小寶貝,那人家是啥?”燕無邪問。


    “妖精,洗洗睡吧。”


    “哦,洗好啦,夫君快來。”


    東海國都萬海城,逍遙王府書房內。


    藍光閃過,李歡、殷鹹、肖釋三人顯出身形。


    這麽晚了,張吉還沒睡,當他看見李歡三人的狼狽相之後,不由得歎了口氣。


    “看來,草原上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不過沒關係,仗有打完的時候,可這日子卻沒完沒了。隻要日子能過,這生意就少不了。阿歡,莫喪氣,錢有的是,賺不完的。”


    “阿吉,你想當東海王嗎?想的話,我幫你。”


    “阿歡,你怎麽了?”


    “我不想回大燕了。”


    “是不想回,還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那好辦,留下幫我。東部草原你不能去了,林胡那裏得要人盯著。到了那,你想咋辦就咋辦,需要啥就說話。你是知道的,林胡總是給我東海搗亂,你若能製服他們,我就跟我王兄說,讓你做林胡之主。”


    “好,一言為定。”


    “阿歡,你若真做到了,我們再談以後的事。”


    “阿吉,多謝了。”


    “客氣什麽,各取所需而已,當不得一個謝字。阿歡你看,這就是林胡的地圖。”


    東海王國東部,原是各部族混居之地,大燕稱其為百胡之地。自從張家建立東海國之後,耗時三年征服東部最強最富的三十六胡部建立了東林郡。經過長期統治和同化,東林郡的各個胡部已經和東海人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為彰顯當時的那位東海王的豐功偉績,朝臣們就用“東林無胡”來歌頌他們偉大的王。自此以後,那些隱居山林,漁獵為生,不曾歸順的胡部,都被東海官方統稱為林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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