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滄海閣的動靜實在太大,沒用多久全奉天的人就都知道了。當然,各國使團也都知道了。但隨後的接連幾道聖旨,就讓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了。


    首先是大燕皇帝下旨編纂《平康大典》,這是有史以來第一部由皇帝下令,集中全國人力物力進行的文化盛事。聖旨一經公布,朝野上下,奉天內外頓時沸騰了,而且這個消息也隨著各路傳旨官的離京,向大燕各地蔓延開來。


    鴻臚客館內,昆彌薩蘭問布裏肯:“《平康大典》是什麽,比格物之術好?”


    “目前還不清楚,但看這規模,應該是一部比格物之術更浩大的全書,涉及的內容應該更加廣泛。”


    昆彌薩蘭下意識的握住了項鏈上的銀牌,心裏頓時覺得這套《格物之術》不香了。


    布裏肯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勸到:“殿下不要亂想,平康大典應該是一部舉世矚目的全書,但這樣的全書不是短期內能編纂完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支撐。大燕皇帝此時公布編纂《平康大典》是出於何種目的,這才是殿下目前需要搞清楚的。至於全書,我覺得《格物之術》比《平康大典》更適合大良。至少格物之術是現成的,我們拿來就能用。而《平康大典》就算再好,也得等。”


    “你說得對,我不能太貪心了,得吸取我哥哥的教訓。”


    “殿下。浩瀚城傳來消息,塞琉西斯死了。”


    昆彌薩蘭愣了一下,隨後淡淡地對布裏肯說:“他早就該死了。”


    這句話讓布裏肯很震驚,因為在他的印象裏,塞琉西斯對昆彌薩蘭的好,勝過了對自己的親兒子。而昆彌薩蘭對塞琉西斯也很依賴,這也導致了昆彌契利總是對昆彌薩蘭不冷不熱,甚至找個理由就嚴厲懲罰自己的這個弟弟。在布裏肯看來,昆彌契利是出於嫉妒才這樣對待昆彌薩蘭的,也讓布裏肯覺得昆彌契利很小氣,所以就逐漸靠近了昆彌薩蘭。沒想到昆彌薩蘭的一句話,就讓布裏肯對他的看法發生了轉變。


    昆彌薩蘭看了一眼布裏肯,隨後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和我哥哥一樣冷血?如果你有過和我一樣的經曆,你也會這麽說的。”


    “如果是宮廷內幕,殿下還是別說了。”


    “我隻跟你一個人說。我想你應該聽過傳聞,有關我出身的傳聞。”


    “殿下,別有用心的人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開始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但後來我親眼看到他們兩個滾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相信了那些話。”


    “殿下,您的姓氏高貴無比且不容玷汙,您現在是大良王位的唯一合法繼承人。您的哥哥已經死於返回大良的途中,他們是遭遇了沙暴,還有當地野蠻人和那些殘餘巫師的報複追殺。塞琉西斯首相也是在那時受的傷,他畢竟年紀大了,沒挺過來也屬正常。”


    “這個故事編的好,對誰都能交代。你說得對,我現在是王位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因為我的母親是大良女王狄麗達爾,不管我的父親是誰,我都是狄麗達爾的親兒子。這王位,我不繼承,誰能繼承?好啦,不說這事了。布裏肯,現在該怎麽辦?大燕皇帝的壽誕慶典結束後,我們就立刻返回大良嗎?要不要再等等,再看看?”


    “我覺得,殿下應該盡快返回大良,盡快輔佐女王陛下治理國家。”


    “你說得對。布裏肯,你將來會成為大良的首相的。”


    “布裏肯將誓死效忠您,我的陛下。”


    “布裏肯,大燕有都水監,赫舍裏有黑鷂子,東海有明鏡台,我們呢?這次來大燕,母親什麽事都跟我說了,唯獨這件事沒說。難道我們大良不需要嗎?還是說,大良的密諜不如大燕,都被大燕都水監給滅了?”


    “斯內克,我們的叫斯內克。派到大燕來的明暗有兩種,明著的都是以商人身份作掩護,樣貌和我們一樣。暗中的是經過長期培養的,樣貌和大燕人一樣,其實他們原本就是被斯內克收留的大燕或者東海的孤兒,真正起作用的是他們。這樣的斯內克一個可以抵得上兩三個明著的斯內克,輕易不能暴露。我找那家夥偷書,其實並沒有通過暗中的斯內克,並不是他們不行,而是一旦暴露損失巨大。”


    “不用解釋那麽多,你都知道的事,我為什麽不知道?”


    “這個隻有等你掌權之後才會明白,或者直接問女王陛下。”


    “好吧,愚蠢的事不做,愚蠢的話不說。我就是想問問,那個耶律邪怎麽樣了。”


    “進入瀚海禁地的人九死一生。他雙手被廢,身後又有人追殺,不可能貼著瀚海邊緣走。為了躲避追殺,他就得一次次地深入瀚海禁地,久而久之就會迷失方向。一旦迷失方向,也就意味著投入了死神的懷抱。”


    “你這是分析,我想聽聽斯內克是怎麽說的。”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深入瀚海二百四十裏的地方,他身後跟著十個鐵鷂子。然後遇到了黑沙暴,之後就再也沒消息傳來。”


    “那就是死了,很好。那麽,昆彌契利呢?”


    “關於他的消息,一向都是女王陛下親自處理的,斯內克不會向我透露。”


    “那就趕緊回大良吧。成天和拓跋顯那個家夥碰麵,真是讓我惡心。”


    “慶典之後咱們就走。”


    瀚海禁地深處,一場狂暴的龍卷風剛剛平息,天地之間還是一片昏黃。突然,黃沙下伸出一雙手,奮力撥開黃沙後,露出了一個人的腦袋,緊跟著是上身,最後這人慢慢站了起來。這是一個體格健壯的青年男子,看他胸前縱橫交錯的傷痕就知道,他是個久經沙場的勇士。隻是他的戰馬鎧甲都不見了,隻剩下腰間掛著一把彎刀。


    這人又在黃沙裏挖了一陣,最後拖出了一個人,一個雙臂從肘部斷掉的人。那人把斷臂人扔在沙子上,隨後拔出了腰間的彎刀,舉過了頭頂。


    “耶律邪,沒了雙手的人能深入瀚海將近六百裏,不僅一直撐到現在,還殺了我的九個兄弟。我拓跋烈不得不說一聲,你是個勇士。我以前小看你了,但是你的路就到這裏吧。拿了你的人頭回去,我就是千夫長了。謝謝你,你死吧!”


    “咳咳。拓跋烈,能滿足我最後的願望嗎?”


    “你說吧,但我滿足不了,因為我的九個兄弟都是這樣上了你的的當。所以,你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說完我就砍你的頭。”


    “把我挪到沙丘頂上,我想看看天,最後一眼。”


    “好,等我砍了你的頭,就拎著你的頭到沙丘頂上去,我讓你隨便看個夠。”


    “嗬嗬嗬。你以為你能回去嗎?沒有馬沒有水沒有吃的,你能走六百裏?你也看見了,這裏的龍卷風和沙暴一個接一個,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就沒停過。你走不了,也活不成了,陪我躺在沙丘上等死吧。好歹都是同族兄弟,死在一起也好有個伴。”


    拓跋烈緩緩放下彎刀,他知道耶律邪說的是真的,他現在和耶律邪處境相同,他們兩個都是瀚海的手下敗將,沒有誰是贏家。


    彎刀插回刀鞘,拓跋烈拽著耶律崇的雙腳費勁地將他拖到了沙丘頂上。黃沙散盡,烈日當頭,倆人頓時感覺像是躺在了燒紅的炭火堆裏,精神立刻恍惚起來。


    呼,一道巨大的龍卷風憑空出現,所過之處沙丘夷為平地,剛剛晴朗的天空頓時黑如鍋底。


    “嗬嗬,死之前還能在天上飛一會兒。”耶律邪說。


    “我不想飛。”


    拓跋烈拔出彎刀恨恨插在身下的黃沙裏,黃沙沒有任何阻力,彎刀直接沒過了刀柄,連拓跋烈的兩隻手都陷進了沙子裏。


    “下麵是空的!”拓跋烈喊了一聲。


    轟隆,一個黑洞出現並迅速擴大,周圍的黃沙如奔騰的洪水一般湧入黑洞裏。拓跋烈和耶律邪隻來得及大叫一聲,就被流沙帶著衝進了黑洞裏。


    緊跟著,那道巨大的龍卷風席卷而過。沙丘不見了,黑洞不見了,隻留下一片平坦的沙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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