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彌契利是被濃重的血腥味熏醒的。當他費力地抬起頭,看到滿地屍體和人頭之後就吐了。當他吐到沒什可吐的時候,他的意識逐漸清醒,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都水監的人追上來了。然後他大聲呼喚著塞琉西斯的名字,用僅剩的左臂撐起身體在地上的屍體中仔細尋找一番後,他沒有找到塞琉西斯的屍體。昆彌契利的心頭一鬆,覺得還有一線希望。但當他發現圖木克不見了的時候,他心中的那一線希望破滅了。


    他木然地待在那裏,身體紋絲未動,可心思卻轉得飛快。在一遍又一遍的假設、推翻、再假設、再推翻之後,昆彌契利絕望地發現,不管他怎麽把塞琉西斯往好處想,也都改變不了當下所處的悲慘處境。絕望之中,昆彌契利瞥見了地上殘存的線條。


    他翻身下床,用一隻手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地挪到了外麵的洞裏。他爬過一具具無頭屍體,也爬過一顆顆頭顱。他看到了昨夜那些對他宣誓效忠的人,如今他們的頭就擺在昆彌契利的眼前。他們沒能等到昆彌契利成為一代英主的那天,也沒能看到昆彌契利帶領大良走向輝煌。他們就這樣死了,死的毫無聲息,也毫無價值。


    昆彌契利看到了殘存的線條和浩瀚藍寶剩下的灰燼,他準確地判斷出,有人在這啟動了傳送陣。殘酷的現實告訴昆彌契利,那個啟動傳送陣的人,那個殺了所有親衛卻惟獨留下了昆彌契利這個廢物的人,那個偷走了圖木克的人就是塞琉西斯。根本不需要推敲和猜想,因為事實就是這樣,更因為塞琉西斯連掩飾一下的打算都沒有。昆彌契利知道,自己被拋棄了,被背叛了,曾經受萬人矚目的大良王太子,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了。


    “最不應該背叛我的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背叛了我。我最信賴和依靠的人,卻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拋棄了我。背叛和拋棄還不算,還掐斷了我所有生的希望。老師,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你如此恨我。母親,你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也早有這個打算?”


    “有人曾告訴我,昆彌薩蘭根本就不是我的弟弟,他的身上沒有一點昆彌家的血脈。但我不信,我把那個人交給了老師和母親,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個人了。現在想來,她說的是真的。但我聽不進去,我被自己的母親和最信任的老師騙得團團轉。我已經分不清誰對我是真,誰對我是假了。姐姐,我的姐姐,我錯了,我不該把你交給魔鬼,是我親手葬送了你和你的一家。隻因為你對我說了實話,隻因為你想讓我明白,我處在危險中。姐姐,我後悔了,可我再也沒機會挽回這一切了。”


    “塞琉西斯!狄麗達爾!你們這一對狗男女給我聽著!我以祖先的名義起誓,我!昆彌家的嫡係子孫昆彌契利在此發誓,我活一天就要詛咒那對狗男女一天,就要想辦法報仇。即便我死了,我也要變成厲鬼,從早到晚纏著那對狗男女,直到他們在恐懼中死去,靈魂都要被我奴役,我詛咒他們活在恐懼中,死後也將受盡最殘忍的折磨!此為血誓,我以昆彌家嫡係子孫的血和靈魂為憑,立下此血誓!此誓言一天不兌現,我昆彌契利就一天不會閉上雙眼!”


    嗡。


    地洞微微顫抖起來,在一陣轟隆聲過後,一股極其陰冷的氣息在洞穴內蔓延開來。從外麵傳進來的燥熱瞬間被陰冷取代。冷熱交鋒之後凝聚成的水滴,順著洞壁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漸漸將地上的沙土浸濕,沒用不多久就積起了一個個的小水窪。緊跟著,潮濕的地上就長起了綠草,眨眼之間,綠草鋪滿了洞內的地麵,掩蓋了那些親衛的屍體。緊跟著,綠草長出花蕾,花朵瞬間綻放。這一切就出現在昆彌契利的眼前,他眼睜睜地看著光禿禿的地洞,變成了遍地青草野花,涼風習習,流水潺潺的洞天福地。


    但是昆彌契利並未因此而驚喜,反而從心底裏生氣了一股恐懼,因為他眼前除了青草野花和流水潺潺之外,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陣陣冰冷到令人窒息的氣息從黑洞裏傳出,隨著這股氣息傳出的,還有由遠及近的嘩啦啦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一個人戴著腳鐐,行走在石板地上時發出來的。


    昆彌契利用左手撐起身體,靠著洞壁坐好,隨後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刀。當他拿起刀的時候才發現,就這麽一會的功夫,這把雪亮鋒利的刀已經生鏽了。


    呼。火焰從刀鋒上冒出,昆彌契利用刀指著黑洞問到:“你是誰!”


    “唉。”


    一聲歎息從黑洞裏傳出,一個黑影從黑洞裏走出來。當昆彌契利看清楚黑影的臉時,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姐姐,你是姐姐?你不是,死了嗎?”


    “死了很多年了。我們一家,你姐夫、你外甥、外甥女,包括所有支持你的親枝近族都在這了。塞琉西斯扶持狄麗達爾稱王之後,刀就已經架在我們的脖子上了。當忠於昆彌家的最後一支重甲騎被狄麗達爾掌控之後,我們就注定要死了。我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是你卻親手把我們送上了斷頭台。昆彌契利,是什麽迷住了你的雙眼,是什麽讓你不能明辨忠奸。我們並不恨你,但你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給所有因你而死的人一個解釋。”


    嘩啦啦的鐵鏈聲響成一片,數不清的黑影從黑洞裏走出,一個接一個地站在昆彌契利麵前。陰冷的氣息頓時讓洞內的水全部凍結,就連昆彌契利的發梢、眉毛上都掛上了冰霜。


    黑影們沒發出任何聲音,但那如有實質的怨氣,卻像一座山一樣壓在昆彌契利的身上。看著那一張張慘白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昆彌契利的心在顫抖。每一張臉他都熟悉,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和爵位,他們中有昆彌契利的長輩,有他的平輩,也有他的晚輩,甚至還有正在吃奶的孩子。昆彌契利知道,他們應該來找他,因為他欠他們的命。


    “我欠你們的,我一定還。但是請一定要等到我的誓言兌現的那天,等我報了仇,等我折磨死那對狗男女,等我讓大良的王權重新回到昆彌家的手中時,我一定來還。”


    “這句話還像是昆彌家的男人說出來的話,你的誓言我們聽到了,也正因為你的誓言才解除了塞琉西斯設下的禁止,否則我們還是見不到你。”姐姐說到。


    “我的弟弟,就衝你這句話,我們決定幫你。”


    昆彌契利笑了笑說:“姐姐,你們都這樣了,還怎麽幫我。”


    “還記得滅巫案嗎?”


    “記得,那些修煉邪術的巫師不是被殺就是被趕進了戈壁瀚海,難道他們沒死光?”


    “大部分都死了,隻有一個死靈巫師很幸運地進了這個洞,而且突破了禁製見到了我們,並和我們簽了一個契約。她借助我們的死靈之力,在瀚海中建立起一個巫師的樂園,當上了巫師王。她給了我們一個承諾,答應幫我們一次,就一次。不論我們求她什麽,她都幫。”


    “所以你要把我送到巫師王那裏去?”


    “是的。”


    “我已經廢了,圖木克也被塞琉西斯搶走了,巫師王能幫我找回圖木克嗎?”


    “你自己去跟她說吧。昆彌契利,記住你的誓言,記住你剛才給我們的承諾!隻要你能做到,不必還命,恢複我們生前的榮譽就好。”


    “姐姐,謝謝。”


    “那麽,你願意去見巫師王嗎?”


    “願意。”


    “那就閉上雙眼吧,不要怕,就當是睡了一覺。”


    嗡。洞內陰冷的氣息越發濃鬱,昆彌契利開始還知道哆嗦,但不久之後就直挺挺地倒下,他的身上被一層寒冰覆蓋。


    姐姐張開雙臂念起了一段咒語,其他黑影也學著姐姐的樣子張開雙臂,念著咒語。


    呼!金紅色的烈焰衝進洞內,瞬間驅散了陰冷的氣息。頂盔摜甲倒提赤炎戰戟的劉浪如同烈焰戰神一般從洞外走了進來。


    “難怪陰氣濃厚,果然是個鬼窟。控神術!”


    嗡!


    一個個死靈驚叫著被劉浪吸了過去,眨眼之間就少了一大半。姐姐大叫一聲,猛然爆發出一團綠光。地上的昆彌契利被一團綠光罩住瞬間飛進黑洞裏。


    “想逃,沒那麽容易!”


    劉浪全力施展控魂術,不僅一個個死靈被他吸了過去,就連那黑洞也被劉浪吸得變了形,那團裹著昆彌契利的綠光停在黑洞和劉浪中間進退不得。


    半步玄境的修為全力施展開來的時候,威力是十分恐怖的。那黑洞崩潰的速度越來越快,裹著昆彌契利的綠光越來越稀薄。姐姐一見知道不拚不行了,於是領著一幫死靈撲向劉浪。


    吼!


    小玄猛撲上去噴出一口冰雪暴風,那些死靈立即被吹散,大部分被劉浪吸了,昆彌契利的姐姐一直堅持到最後。當她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喊了一聲:“昆彌契利,報仇!”


    話音未落就被劉浪吸沒了,沒了死靈的搗亂,劉浪可以全力以赴吸收黑洞的能量。如此一來黑洞崩潰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數倍,剛剛衝進黑洞裏的昆彌契利再次出現在劉浪眼前。


    “哼!看你往哪跑。”


    “半步玄境,這麽年輕,真的很不錯,可惜比本王還是差了點。”


    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隨後劉浪就感到巨大的阻力,眼看著昆彌契利消失在黑洞盡頭,黑洞也迅速縮小。


    “這樣的控神術真不一般。好啦,本王送了你那麽多修為,那就看在本王的麵子上饒他一次吧。男人爭得你死我活是應該的,但涉及到本王的一個承諾,等到本王兌現了承諾之後,你就算把他劈成碎片,本王也不會管。少年人,你很不錯,敢不敢留下姓名?”


    “這位大姐,本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燕陽泉侯劉浪就是我。如果大姐你不是又胖又醜,又窮又矬,你就把你的名字告訴我。順便告訴我你的年齡、愛好和上中下三個尺寸。”


    “巫師王米蒂婭,其他的如果你想知道,就來巫師樂園找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巫師樂園在哪?”


    “就在戈壁瀚海中心,你慢慢找吧,小弟弟。”


    唰。黑洞消失不見,劉浪收起戰戟,趕緊施展控水術凝聚了一顆大水球當頭砸在。


    “啊!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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