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座小樓那扇窗,還是那雙眼睛那個人。崇文坊臨街的二層小樓窗前,她倚著窗台遠眺那段城牆,雖然什麽都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覺到他在那。


    那頂本屬於他的大帳如今被一個叫耶律海蘭的女人霸占去了,當她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在她看來,那個女人不僅霸占了他的大帳,也把她心裏的他給霸占去了。


    那天,她默默地坐在窗前盯著那段城牆,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似乎魂兒被抽走了,人也變成了一具傀儡。


    唐甜兒一直坐在角落裏守著這個小師妹,她知道說什麽勸解的話都沒用,這一關必須得小師妹自己過。結果無非兩樣,要麽是想明白了,心變硬了,從此以後性情大變,殺伐決斷,陰狠狡詐,這是唐甜兒最願意看到的結果。要麽就是為情所困,瘋瘋癲癲,時而明白時而糊塗,渾渾噩噩過一生。除了這兩樣之外,唐甜兒還沒看到遭遇情關的隱門女弟子出現過第三種情況,這似乎成了隱門女弟子的宿命,至今沒人能逃脫。


    夜深了,明月高懸夜空,城牆上的燈火逐一熄滅。


    “他應該也睡了吧,在睡之前,他有沒有想起過我呢。”她心中暗想。


    大帳裏的燈火也熄滅了,隻有城樓的牆根處還有一燈如豆,隻是離得太遠,她隻能看到一個亮點。一個時辰後,連那個亮點也看不見了。


    她輕輕關上窗戶,回頭對唐甜兒說:“師姐,他們一個是侯爺,一個是公主,挺般配的。對吧?”


    唐甜兒點了點頭。


    “挺般配的,他們挺般配的。赫舍裏的人都該死,無論男的女的都該殺,都該死!”


    “師妹,不如你去一趟赫舍裏吧,他們的大可汗在位太久了,需要換個新的。”


    她微微一笑說:“赫舍裏的大可汗,那是耶律海蘭的父親啊,該死!不知道殺了他會不會讓我開心。要不然,我連他們的大可敦一起殺了吧,耶律海蘭的爹娘一起被殺,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她傷心得要死。我覺得她越是傷心得要死,我就越開心。”


    唐甜兒鬆了口氣,她知道小師妹算是闖過情關了。雖然她一邊嬌笑著一邊說著殺人的事,但總的來看還算正常,至少不會渾渾噩噩過一生了。


    “你先歇息幾天,恢複體力和精力。此去赫舍裏,主子的意思是讓他們越亂越好,最好能讓他們內部傾軋,如果能讓赫舍裏九姓反目成仇,一片混戰就最好了。他把昆彌契利廢了,大良不會忍下這口氣,這仗早晚得打。大良和大燕打起來,赫舍裏不僅能作壁上觀,還能左右逢源,從中取利。主子說,不能給赫舍裏這樣的機會,必須讓他亂起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做,你隨便殺,想殺誰就殺誰,想怎殺就怎麽殺。”


    “好,這個活兒我接了,多謝師姐。”


    “我給你調派最好的人手,錢財物資隨你調用,但行事務必小心。”


    “知道了。師姐還有何吩咐?”


    “有個叫拓跋顯的,如果遇到,千萬別動。”


    “好的。”


    離開之前,唐甜兒回頭看了一眼小師妹。


    “你沒事吧,師妹?”


    “沒事,我好著呢,從沒像現在這樣好過。”


    唐甜兒笑了笑,轉身走了。好結果,這正是她希望看到的好結果。


    又是十天過去了,白馬關的管製越來越嚴,大燕的八百裏加急,赫舍裏的急腳快使,還有大良的飛毛腿紛紛向各自的都城狂奔。百姓們似乎已經聽到戰爭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大燕的西北駐軍已經奉命集結,各種物資已經起運。


    大燕平康二十年七月,大燕皇帝李沐,拜年逾五旬的靖國公,素有大燕戰神之稱的大將軍顏啟為帥,授虎符帥印,加節鉞,持天子劍,準便宜行事。又命四皇子安王李盛為副將,會同顏啟率師趕赴西北邊郡。一時間戰雲密布,人心惶惶,各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燕西北各郡,還有正北麵的白馬關。


    戰爭永遠是都最後的手段,一般在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就要靠發動戰爭來得到。不管是正義的還是非正義的,戰爭永遠都是一把既能殺敵也能害己的雙刃劍。


    現在,大燕一邊準備打仗,一邊積極和談。從奉天趕往白馬關的大燕官員越來越多,官職和爵位也越來越高。在全國上下一片緊張的氛圍裏,白馬關北門城牆上的氣氛自然也不會輕鬆。


    太子的禁足令依然有效,可現在顯得很多餘,因為很多人現在都自覺地離劉浪遠遠的,唯恐避之不及,總之這兩天劉浪的駐地是門前幹淨車馬絕,就好像劉浪和他那一家子人都得了瘟疫似的。


    海蘭把大帳還給了劉浪,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耶律崇回赫舍裏駐地去了。白馬軍已經進入戰備狀態,赫舍裏的斥候已經和白馬軍斥候碰了麵,雖然還沒有摩擦衝突發生,可誰又能完全保證雙方不會擦槍走火呢。大燕跟赫舍裏本來就是世仇,相互間的戰爭就沒斷過,兩國斥候之間的戰鬥,連大戰前的開胃菜都算不上。


    壓抑啊,這日子越來越壓抑,壓抑得劉浪不得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金紅色的火苗在一根黑色的鐵棍上不停地移動,而那根鐵棍就是劉浪存放在空間裏的那幾根冒牌圖木克中的一根。


    大良和大燕之間的談判有了結果,這個結果對大燕沒什麽益處。誰讓你把人家的太子給整殘廢了呢,那可不得賠嘛。


    大良的條件很簡單,就兩條。第一條是必須治好大良太子昆彌契利。塞琉西斯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我國太子剛來大燕時是什麽樣,大燕就必須給我恢複成什麽樣。治不好,就必須嚴懲凶手,也必須給大良一個滿意的交待。”


    所以第二條就是嚴懲凶手劉浪。至於怎麽做才能算是嚴懲,塞琉西斯沒說。但是參加談判的黃化才告訴劉浪,就是這種什麽也沒說的才不好辦。一般情況下,什麽也沒說就意味著對方是一門心思的要弄死你。


    經過幾天的磋商之後,大良的口風鬆了鬆,要求大燕把赫舍裏的鎮國神器圖木克借來給昆彌契利用。大良隻管用不管借,而且何時用完何時還。如果大燕借不來圖木克,那就必須嚴懲凶手。


    塞琉西斯說了:“大燕可以不去借,也可以包庇凶手,甚至可以將我大良使團殺光滅口。反正就是這個條件,你們看著辦。”


    吳庸轉而會見了赫舍裏使團,庫狄查表示可以出借圖木克,但必須付出代價。赫舍裏不管大燕借給誰用,他們隻跟大燕要代價。這個代價就是,大燕必須開放和赫舍裏接壤的所有邊郡的關口要隘,將軍事重鎮改為互市,不得駐紮重兵,而且允許赫舍裏商人帶護衛進入城內居住。


    這個條件不要說是大燕,隨便一個國家都不可能答應。但任憑吳庸和黃化才把嘴皮子磨破,赫舍裏就這一個條件,不答應就不借圖木克。情急之下,吳庸提起了劉浪和海蘭的關係,哪知耶律崇無奈的搖搖頭說:“吳大人,現在雖然是咱們麵對麵在談,但你我心裏都清楚,能拿主意的絕不是我們。所以吳大人,抱歉了。”


    問題轉了一圈兒又回到劉浪這,這回連三公公都嘬癟子了,著急麻慌地跟皇帝商量去了。而劉浪則不慌不忙地躲在大帳裏做起了手工。


    火苗消失,被燒得鮮紅的鐵棍子逐漸冷卻。當完全冷卻之後,劉浪把冒牌圖木克攥在手中,為其輸入一縷修為。這冒牌圖木克表麵的花紋被逐一點亮,當點亮到接近頂端時隻聽嗡的一聲,冒牌的頂端彈出一截,隨後射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可以擴大和縮小的光圈兒。


    “嗯,效果不錯,挺像那麽回事的。再把黑玉斷續膏帶上,就可以去忽悠昆彌契利了。”


    劉浪悄悄出門,他回頭看了看黃曆的帳篷,隨後腳尖點地縱身而起。


    白馬關驛館,昆彌契利房間內。


    昆彌契利的左手將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巴掌掃到地上。


    “滾,都給我滾!我不吃藥,我要吃劉浪的肉,喝他的血,嚼他的心肝!快把劉浪給我抓來!怎麽,連你麽也不聽我的了,連你們也瞧不起我了!你們都不想活了嗎!”


    侍從們一個個嚇得體如篩糠,但和去抓劉浪相比,他們卻寧肯待在這挨罵。因為挨罵不會死,可是去抓劉浪就不好說了。那可是接連整殘了一位大可汗繼承人和一位當朝太子爺,還能把活人和岩漿獸吸成飛灰的恐怖存在,那就不是正常人敢麵對的。


    嗡!


    昆彌契利覺得自己突然不能動了,而那些侍從就在他眼前衰老枯萎幹癟最後成了飛灰,地上隻剩下一堆堆的衣裳。昆彌契利知道是誰來了,一股涼意瞬間布滿全身,方才的怒火和怨恨瞬間被恐懼代替。


    其實人之所以有時候不畏懼死亡,那隻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和興奮。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當他再次麵對死亡的時候,恐懼依然會降臨,而且比第一次更加嚴重。昆彌契利現在麵臨的就是這種情況,盡管他恨不得把劉浪千刀萬剮,但是當劉浪真正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昆彌契利害怕得想哭想喊想叫母親。


    劉浪圍著昆彌契利轉了一圈之後,包裹傷口的布就自己散開了,昆彌契利被嚇得瞪大了雙眼。不知劉浪從哪掏出一個黑罐子打開,然後拿起桌上的勺子,從黑罐子裏舀出一些黑乎乎的膏體,抹在了昆彌契利的斷腿上,雙腿抹完之後,又把斷臂那的傷口抹上。


    芬芳的氣味衝進昆彌契利的鼻孔,使得他心中的恐懼和煩躁頓時為之一緩。緊跟著,從傷口上傳來的清涼代替了能把人折磨瘋的巨痛,昆彌契利的表情立刻鬆弛下來。


    “昆彌契利,感覺如何?”


    “劉浪,你要幹什麽!”


    “想跟你做筆交易。”


    “憑什麽!”


    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出現在劉浪手中。


    “圖木克,赫舍裏的鎮國神器?”


    “交易,或者不,你自己選!”劉浪冷冷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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