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錢找的這個地方很特殊,特殊到一般人都從這繞著走的地步。都水監雲中分司監牢院內,搭起了帳篷還用布幔拉起了帷幕,這樣一來就把院子南側和牢房分開,成了劉浪宴請張溫的地方。還別說,張溫對這個安排挺滿意。悅來酒家再奢華隻要有錢就能進,可都水監的大牢有錢也不一定能進得去。


    對一般人來說,在大牢裏吃席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因為有極大的可能吃的是最後一頓宴席,所以誰也不願意觸這個黴頭。但張溫不算普通人,看他眼神裏藏不住的興奮,劉浪就知道這家夥的心挺大,是真的不在乎到大牢裏吃席的。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一般的人隻能跟不一般的人當朋友,因為跟普通人當朋友會把他們嚇死。比如現在,劉浪等人在那推杯換盞,大快朵頤,可助興的卻是一聲聲慘叫而非輕歌曼舞,換成一般人誰能受得了,怕是早就嚇得癱在地上了。


    這頓酒宴從下午一直吃到掌燈時分,先是薛不器醉倒,接著是餘錢,張溫堅持到最後。他笑嘻嘻地跟劉浪拱手作別,劉浪笑嘻嘻地將他送到門口的馬車上。劉浪剛一轉身就聽見馬車裏傳出嘔吐聲,趕車的老蒼頭打馬就跑,快得像是被狼攆了。


    劉浪哈哈大笑回到院內,卻見一個頭發花白身穿團花錦袍,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坐在長桌邊,正用筷子挑挑揀揀。那人的左手抱著三兒,三兒特別乖,趴在那人的手臂上一動也不動,要不是眼珠還在轉,劉浪都以為是條假狗呢。兩隻巨雕也很老實,乖乖蹲在原木上閉目養神,就像兩尊雕像。


    這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給劉浪的感覺,如同是麵對一座高山,一股似有似無的氣勢將劉浪包圍,讓他不得不將狀態迅速調整到最好。


    “哎呦喂,嘖嘖嘖。像,太像了。娃,快過來。”


    此時這院裏就劉浪和這個中年人,這一聲娃喊的自然是劉浪。


    “係統竟然一點提示都沒有,看看兩隻雕和三兒的樣子就知道,這老家夥應該是個絕頂高手,這得小心。”


    笑容浮到臉上,還露出八顆雪白的牙。劉浪快步來到那人身邊,伸手就把杯盤推到一邊。


    “殘羹剩飯怎能用來招待您老呢,長者稍等,晚輩親手為您做幾個菜下酒,再弄碗麵給您接風可好?”


    “哦?用麵接風,這有何說道?”


    “送行餃子接風麵,這是我們老家的規矩。”


    “麵,雜家吃過,黏黏糊糊的沒什麽味道。這餃子又是什麽?”


    “您說的麵我們老家叫麵糊,跟我說的麵不一樣。我說的麵是把麵團扯成麵條,煮熟之後配上臊子吃。連菜帶飯,熱熱乎乎,一碗下肚,滿頭大汗。一個字,舒坦。”


    “哈哈,你娃有張巧嘴,說得雜家都饞了,就吃你說的那個臊子麵。那個餃子呢?又是什麽樣的美食?”


    “您稍待,晚輩一並做來請您品嚐。”


    “有勞你啦。”


    眨眼功夫,四樣菜葷素搭配,一大老碗臊子麵,一平盤豬肉大蔥餡的餃子端了上來。那人先是夾起一個餃子送進嘴裏,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將三兒放到地上,端起那碗麵先是聞了聞香氣,頓時滿臉陶醉。


    三兒的四個爪子一落地,就哀哀地叫著鑽到劉浪兩腿之間,平時搖晃得跟小風扇似的尾巴緊緊夾在屁股下麵,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您那樣吃麵是不對的,得大口的吃。不用夾起來,就用筷子往嘴裏扒最好。”劉浪一邊安撫三兒一邊對那人說。


    那人看看劉浪的臉,隨即呼嚕呼嚕吃了起來。眨眼之間,一大老碗臊子麵被他吃的點滴不深。那人將碗筷放在桌上,掏出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


    “你娃的嘴不僅巧,還挺會吃嘞,按你說的吃法果然痛快,這才叫吃飯嘞。”


    “您再喝碗湯,也就是您說的那種麵,我們老家那管這叫原湯化原食。”


    那人端起碗喝了一口,點點頭又繼續喝。借此機會,劉浪環顧左右,發現這裏異常安靜,就連近在咫尺的大牢裏的慘叫聲都聽不到了。


    “這是什麽異術?這位到底啥境階?”


    “叮鈴。對視時間不夠,無法解讀。”


    “那張溫呢?我對著他看了那麽久怎麽也沒提示?”


    “叮鈴。無法解讀,原因不明。臨時解決辦法,找能解讀的解讀。永久性解決辦法,提高自身修為和境階。”


    劉浪有些無奈,別人穿來都是王八之氣側漏,引得各路好漢哭著喊著來拜。怎麽到我這就這麽不順呢,難道說越是後穿的難度就越高?


    正當他暗地裏瞎琢磨的時候,那人說話了。


    “劉浪,大燕寧遠郡青雲縣燕回村人氏。父劉三山,大燕崇德四十七年秀才,村中教書為生,娶妻羅氏。大燕平康四年,生子劉浪。你生在燕回村長在燕回村,那不就是你的老家嗎?可雜家知道,燕回村乃至整個寧遠郡,似乎都沒有送行餃子接風麵這個習俗,更沒有臊子麵和餃子這樣的吃食。你說的老家,指的是哪?”


    “人都有兩個老家,一個是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那裏既可以叫做祖籍、故園也可以老家。還有一個就是靈魂的居處,那裏隻能叫老家。”


    “雜家明白了,你說的老家就是你上輩子出生長大的地方。”


    “您高見。”


    “你和你母親很像。”


    “您見過我爹娘?”


    那人目光炯炯地盯著劉浪的雙眼,劉浪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叮鈴。所需時間較長,請保持對視,耐心等待。”


    “坑人嘛這不是。”劉浪心中哀歎不止。


    那人忽然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別處說:“就憑你的聰明勁,大概也猜到了,雜家是宮裏出來的。直說吧,雜家叫黃曆,因自幼陪伴陛下長大而深得信賴,於是命雜家執掌內侍監。私下裏旁人稱雜家三公公,陛下喚雜家,三兒。”


    劉浪低頭看看藏在自己雙腿間的黃狗三兒,再抬頭看看皇帝的親信大太監黃曆,招牌般的笑容立即擺在臉上,也把八顆雪白的牙露了出來。


    “三公公,我家狗子叫旺財,誰抱誰發財。”


    黃曆噗嗤一笑,手指點了點劉浪。


    “你就是個聰明娃,薛家小子跟著你吃不了虧。接下來雜家跟你說的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若有差池,你家這一脈就算絕了。”


    “陸叔臨死前告訴我,陛下口諭隻給了他一個人,可陸叔卻被人殺死在我眼前。三公公,泄密這種事可不是咱們這些跑腿的人能防得住的。”


    “哎呦喂,要死了。說話怎麽不過腦子呢,知道是給陛下跑腿的還說什麽牢騷話。陛下讓你咋辦你就咋辦,不然就隻有死路一條。”


    “那陛下說咋辦就咋辦吧。”


    “噯,這就對了。”


    一根黑棍子突然出現在劉浪麵前,嚇得劉浪趕緊後退幾步,順便檢查了一下儲物空間。見那幾根冒牌圖木克還在,這才鬆了口氣。


    “你跑什麽呀,把圖木克交給雜家,這個你留著。等明天跟欽差和見麵之後,就把這個交給都水監季方,然後就沒你事了。”


    劉浪隨便抓出一根黑棍遞給黃曆,黃曆小心地接過仔細看了一遍後,那黑棍消失不見了。很顯然,黃曆肯定帶著能儲物的寶貝。


    “三公公,我現在是陛下的人了吧,”


    “是啊,怎地?”


    “陛下一向仁慈,從不虧待功臣對吧?”


    “這聰明伶俐不吃虧的勁頭和你爹娘一樣一樣的,真不愧是他們倆的種。”


    “公公總是提起我爹娘?難道公公和我爹娘是故人嗎?您最好跟小子說清楚,免得小子失了禮數。”


    “唉,這事雜家不能告訴你,將來等你到了京城,自然有你爹娘的另一位故人親口告訴你。”


    “公公的意思是,我的祖籍其實是在京城?”


    黃曆點了點頭,隨後說:“明日見過欽差和監正之後,你的官職賞賜也一並給你。賞賜和官印先接了,其他的等回京再說。監牢的事就別管了,回京之前你的差使另有安排。”


    “總之,明天聽欽差的就是了。公公,能不能讓薛不器跟我一起?”


    “哎呦喂,這事你自己就能辦,你官比他大。哈哈,看你那得意的樣子,沒想到你娃居然是個官迷。這點你爹不如你,他就是不想做官。不然啊,如今的大燕宰輔該是你爹才對。”


    這句話讓劉浪很是驚詫,沒想到那從未謀麵的父親竟有如此傲人的過去,這內幕很值得挖掘。


    黃曆用茶水漱了口之後站起身來,伸手抓住旺財(原來的三兒)的後頸皮拎起來放進自己懷裏。不等他說話,劉浪就說:“公公若喜歡,旺財就是您的了。”


    黃曆笑著說:“哎呦喂,那感情好。不知怎地,就是看它順眼。得,以後它歸雜家了。說到故人啊,你的一位故人,指名道姓地要你去陪著她。換誰都不幹,著實讓雜家為難。所以啊,明天交卸了這裏的公事之後,你就跟著雜家一起去見你那位故人吧。雖然不算什麽好差事,但總比攪和進這裏要強。”


    “您是我爹娘的故友,也是小子的長輩,您的話我聽。”


    黃曆笑著拍拍劉浪的肩膀,隨手將一塊晶瑩溫潤的白玉牌塞進劉浪手中。


    “初次相見,雜家這當長輩的該給見麵禮的,莫要推辭。你我之間的事,不可讓旁人知曉,雜家也從未來此見你,明白?”


    劉浪點了點頭,黃曆用手指指那塊玉牌再自己的腦門兒,然後轉身,隻走出了幾步,他就在劉浪眼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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