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廈真的病了。


    爸媽開店的空閑時間,還要一趟趟跑回家裏,照看一下發燒躺在床上的她。


    傅廈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天,渾渾噩噩地夢到了很多事情,又都全部忘了。


    到了第三天,她想自己不能再這樣躺下去了,撐著自己起了床,說要跟爸媽去店裏幫忙。


    她爸媽連忙說算了,“你才剛好一點,在家休息吧,不然出去找人玩一玩也行。”


    她媽說著,突然提到了一個人。


    “對了,怎麽最近沒見小梵?”


    傅廈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麽告訴她爸媽,陳梵不會再來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隻是這時她爸說了一件事。


    “可能家裏有事。我聽說,他們家的廠子好像賣了。”


    “啊?”她媽嚇了一跳,“這麽大的廠子,經營這麽多年,怎麽說賣就賣?”


    她爸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不清楚,還有工人鬧事什麽的......反正咱們也管不了,小梵也大了,興許能替他爸負擔一些。”


    爸媽並不知道陳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聊了兩句也就算了,又讓傅廈出門轉轉,“去小公園裏溜達溜達也行,我們不用你幫忙。”


    他們去店裏做生意了,傅廈直楞楞地坐在沙發上,腦袋不受控製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那個人,好的大大小小都捧出來,壞的樁樁件件藏在心底。


    他和她分手,是不是和陳家的事情有關係?


    他特別會騙人,她是不是也被他騙了?


    分手並不是他的原意,他隻是迫不得已!


    這念頭就像是幹枯草場裏的一束火苗,亮起來的一瞬間,就把整個草場全部點燃了。


    傅廈心裏顫著,她想一定是這樣,她一定又被他騙了!他肯定有什麽不得已!


    這個念頭一出,她來不及再去想別的,換了衣服就往陳梵家的別墅跑去。


    她幾乎是一口氣跑到的,隻是因著發燒躺了兩天,整個人汗流浹背,喘得厲害。


    約莫是她的表現太異常了,被別墅區門口的保安攔了下來。


    “大叔,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來找陳梵的!”


    大叔當然認識她,問她怎麽跑這麽急,“這麽熱的天可別中暑了。”


    說著還遞了瓶水給她。


    “先喝口水。”


    傅廈謝了他的好意,她現在一心一意都隻想見到那個人,問他是不是因為家裏出了事,才和她分了手?!


    她擺手不要大叔的水,剛要跑進門去,突然看到了不遠處陳家的別墅門口,有人開門走了出來。


    是陳梵。


    傅廈心頭一跳,下意識要招手去喚他,卻看見他手裏拿了個透明盒子包裝的玩具娃娃。


    那玩具娃娃有半人高,遠看著就能看出那娃娃精致又漂亮。


    而娃娃穿了件紅色連衣裙,連卷燙的頭發上,係了紅色的蝴蝶結。


    傅廈整個人定在了門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娃娃就是邵心文平時的打扮吧?


    邵心文,一個喜歡了他很久的女孩子,那個牽手當天就跟所有人宣布的,他的新女朋友。


    傅廈心頭顫了一下。


    她看到遠處的陳梵手裏抱著那個娃娃,極其珍重地先將娃娃安頓好,自己才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傅廈邁進別墅區裏的腳,怎麽都落不下來了。


    毒辣的太陽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曬到爆裂。


    她恍惚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和陳梵不是分手了,而是,他喜歡上別人,把她棄了。


    就算陳家的廠子出了事情,卻和他喜歡上別人沒有關係......


    傅廈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自嘲著笑著喃喃。


    “我真是太好笑了,我怎麽這麽自作多情?”


    可笑,她還幻想著是特殊的原因,是他不得已騙了她。


    可人家早就說的很明白了,就是出軌了,就是,喜歡別的女孩子了。


    不是假的......


    傅廈在那洋娃娃的紅色連衣裙中越發笑了起來。


    “天呢,我怎麽這麽好笑?我也太好笑了吧?”


    隻是她笑著笑著,又想到了別的,急忙轉了身去要離開。


    她不能讓陳梵看見她。


    不然她怎麽解釋呢?難道告訴他,她腦子發了瘋,自己編了個理由跑來找他,巴巴地想要求他回去嗎?


    她還要不要臉了?


    傅廈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是不是太陽曬得,她的臉熱得發疼。


    她還是要臉的。


    她傅廈做不出來這麽卑微的事情!


    傅廈轉身就要離開別墅區。


    保安大叔都被她弄蒙了,見她渾身是汗地跑來,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眼睛又紅又腫地,卻在莫名其妙地發笑。


    保安大叔見她不對勁,忍不住問。


    “唉?你這孩子怎麽了?”


    “沒事,沒事。”傅廈極力讓自己顯得沒事,壓著喉頭咕嚕嚕的更咽,跟保安大叔輕聲說了句。


    “大叔,我一點事都沒有,我走了......”


    她扭頭就走,快到保安反應不過來,他在後麵喊了她。


    “小姑娘,喝點水再走呀!別中暑了!”


    他這一喊,驚動了不遠處的人。


    傅廈眼角瞥見,那個人好像看了過來,看見她了。


    她再來不及說一句話,慌不擇路地跑開。


    她悶著頭快步跑著,可那人家門前的黑色轎車發動,很快到了她身旁。


    他從車上下了來,跟在她身後走了過來。


    傅廈不知道他為什麽還要下來,可她再狼狽再卑微,也不會去在他臉前裝可憐挽留。


    她不需要他的可憐。


    她一把擦掉眼下的淚,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他走的很快,到了她身邊才一步停住了。


    “廈......”


    他頓了一下,又改了口。


    “你怎麽在這?”


    傅廈嘲諷地笑了笑。


    是呀,她怎麽在這呢?


    但她什麽都不想跟他說,她忍著眼底往上冒的眼淚繼續向前走。


    夏日的熱浪,一浪勝過一浪地打過來。


    他又叫住了她,聲音不知怎麽低啞了些。


    “那邊不是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在另外一邊。別走錯了,快回家吧,好嗎?”


    是從前那讓人熟悉又讓人混亂的溫柔語氣。


    但從他宣布出軌的那一刻,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可是傅廈的眼淚忍不住了,嘰裏咕嚕往下掉,她心頭酸疼得厲害,她想問問他,她這樣他滿意了嗎?


    隻是一低頭,瞥見了他手腕上的手鏈。


    還是照片上那條,那條和他的新女朋友同款的遊樂場手鏈。


    隻一瞬,傅廈突然就清醒了。


    她有什麽必要掉眼淚?


    她沒有錯,是他出軌了。


    她又有什麽必要在這個出了軌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太陽熱辣地曬著大地,傅廈的眼淚似乎在一瞬間都蒸發掉了。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漸漸冷靜了下來。


    喉頭不再更咽發酸了,她把脊背挺得筆直,沒再回頭看他一眼,隻是淡淡說了一句。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話音落地,她平靜地走開了。


    他可以去喜歡別人,去喜歡任何人。


    但這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她不會再喜歡他了。


    她會忘掉這個人,從此刻起,到永遠。


    *


    浦市。


    婚禮結束之後,天邊雷聲轟隆作響,很快下起了大雨。


    傅廈喝了很多酒,她說她要把葉靜和蔣寒婚禮剩下的喜酒,全部喝光。


    楊暖和葉靜把她弄到了房間裏,她還問葉靜。


    “是不是你的新郎小氣,不舍得給我酒喝?”


    葉靜說是的,“他都好幾個月沒工作了,沒錢買酒了。別喝了廈廈,睡會吧。”


    傅廈說不睡,又去拉了楊暖。


    “楊律有錢,你去幫我買兩瓶酒來,我想喝伏特加。”


    “天呢......”


    楊暖從沒見過傅醫生這個樣子,平時都是她被男人們氣到,酩酊大醉纏著傅醫生去喝酒。


    驕傲又高冷的傅醫生,怎麽也會這樣呢?


    她說她也沒錢,“我、我買不起伏特加,還是給你燒點開水吧。”


    傅醫生不高興了,“那你就去三伏酒吧,佘兩瓶酒來,程老板娘才沒你們這麽小氣!”


    楊暖怕了她了,隻能佯裝去三伏酒吧給傅廈佘酒,讓她先乖乖躺下來,然後去找服務員給她弄點蜂蜜水解酒。


    她走了,隻剩下葉靜和傅廈兩個人,傅廈醉醺醺地躺在床上,葉靜看著,默默歎氣。


    她不知道傅廈和陳梵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可她和傅廈認識那麽多年,傅廈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她坐在床邊,輕輕摸著傅廈的腦袋。


    “廈廈,到底怎麽了?”


    傅廈沒有回應她,隻是將頭枕在葉靜腿上。


    她閉起眼睛,在濃重的酒氣和窗外劈啪落下的雨聲裏,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


    “葉靜,我好累啊。”


    ......


    天邊乍開一閃而過的白亮光線,雷聲轟鳴而至。


    陳梵在去往機場的路上,頂著傾盆大雨,將越野車開到飛起。


    項隊又打了電話過來。


    “我跟機場的人打好招呼了,你現在快去機場,剛好來得及搭上這班飛機來南州!快些,我們要跟邵心武搶時間!”


    陳梵嗓音低壓著,回了一聲“好”。


    在暴雨裏將車開到了最大馬力。


    就在剛才,就在婚禮的湖邊,他快要等到他的傅醫生的時候,項隊來電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邵心武越獄了。


    邵心武在南州城郊的路上,越了獄車逃走了。


    南州是邵心武勢力盤踞了很久的地方,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如果這次讓他真的逃了,想要再把他抓回來,會是天大的難題。


    項隊打電話通知陳梵的同時,就讓他立刻去機場,乘坐今晚的飛機趕過來。


    更熟悉邵心武,也更熟悉南州的,也隻有陳梵了。


    時間緊得一分一秒都容不得他停頓。


    彼時,他好像看到遠處的樓下,他等了太久的傅醫生,推開玻璃門走了出來。


    雨還在下,越下越大了,車窗外郊野一片寂靜,可車內的陳梵卻在劈裏啪啦落下的雨滴中,心亂如麻。


    她應了他的請求去了湖邊。


    她又給了他機會,她去湖邊找他了,可是,他來不及等她了。


    他將她晾在了那裏。


    陳梵口中發苦,禁不住向漸行漸遠的浦市看去,城市的燈光漸漸變暗,又在暴雨中逐漸消失殆盡了。


    老天爺,總是會在關鍵的時候,跟他開玩笑。


    就像高中畢業那年一樣。


    老天爺給他的玩笑,是那麽地措手不及,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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