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傅醫生,我很討厭那個味道,從來都沒有買過。”


    傅廈愣了一會。


    傅廈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睛與記憶裏的眼睛重合又交錯,有一瞬,她甚至想取下他的口罩看一看他到底是誰。


    但他就這麽任著她打量,她無法開口。


    他很討厭。他不喜歡。


    又想多了嗎?


    傅廈在他的眼睛裏,腦中渾渾噩噩,後麵他又叫了她喝魚湯,她幹脆借口有事推辭了。


    她混亂地離開了2201。


    陳梵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立在客廳裏,閉著眼睛,沉默地站了很久。


    客廳裏空氣汙濁,夾帶著春末最後的涼意。


    他關上了門,打開了包,將自己剛從外麵買回來的五罐鯡魚罐頭,一罐一罐拿了出來,封進了箱子裏,放到了櫃子的最深處。


    他打開窗戶重換了空氣,涼絲絲的,沒再有任何熟悉的味道,隻剩下幹淨的2201的氣息。


    如果人也能像空氣一樣,換了就再不相同,再沒有留下從前的痕跡,那該多好。


    可惜他始終不是岑林。


    而是,陳梵。


    *


    南州。


    陳梵沒有缺過一節課,也沒有再落下過一次作業,高越他們拉不了他出去一起耍,隻能放棄了。


    在無數次陳梵拒絕了高越之後,高越痛心疾首。


    “梵,你變了!真的變了!”


    反倒是餘大川高興起來,某日一大早就背了書包跑到陳梵臉前。


    “梵哥,你那個強化班還能進人嗎?帶我一起上唄!”


    陳梵正擦著自己的摩托準備去接人,聞言瞧了他一眼。


    “你跟著幹嘛?”


    餘大川書包背的很正經。


    “這話怎麽說?你和嫂子都認真學習,怎麽不帶上我?”


    話說完,陳梵拿著擦布的手頓了一下,直起身子又看了他一眼。


    “你叫她什麽?”


    “嫂子啊,”餘大川遲疑了一下,“不是嗎?”


    都那樣了,還不是?!


    他瞪大了眼,見著他梵哥低頭笑了起來,換了擦布,將後座重新擦了一遍。


    “誰說不是了?”


    餘大川鬆了口氣,剛要說什麽,他梵哥又提醒了一句。


    “但你可不能當麵叫。”


    “怎麽了?”


    陳梵笑看了他一眼,做了個將什麽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的姿勢。


    然後,他說,“如果稍微一不小心......”


    他突然把手張開。


    “砰——”


    就炸了。


    “......”餘大川嗆了一口。


    “那什麽,她看著,好像確實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陳梵歎了口氣,說是。


    “所以得小心哄著,不然就......”


    他一臉好笑的無奈,又把手一張。


    “砰——”


    又要炸了。


    餘大川怕了,過了一會在傅廈家門口見到這位“砰”的時候,一緊張,就喊了一句。


    “早上好,嫂......”


    他梵哥立刻一個眼神掃了過來。


    “sao什麽?”傅廈看了餘大川一句。


    餘大川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我嘴瓢了,早......就聽說廈姐你學習好,這次也想跟你們一起上強化班。”


    “哦。”


    傅廈跟他不太熟,隻是知道他和高越他們不太一樣,跟陳梵的關係也更親近,有時候陳梵會提他兩句。


    但她不熟也沒什麽話好說,反倒是餘大川在她略顯冷淡的神情裏,不自在得很,沒話找話地說。


    “其實,我們梵哥以前學習也好著呢,後來因為受了影響,中考發揮的不好,不然憑自己成績,也能考上一中。”


    他趕緊把話題繞到了陳梵身上,這位他實在招架不住。


    他這麽說了,傅廈想到陳梵媽媽去世的時間,心裏有些明白,她瞧了陳梵一眼。


    “真的?”


    陳梵挑挑眉看著她。


    “你要是覺得是真,那就是真,你要是不覺得真,我說真也沒用。”


    好家夥,給餘大川整蒙了。


    他們好學生都是這麽說話的嗎?


    但“砰”沒生氣,反而笑了一下。


    “聽著還挺有哲理?”


    “那是。”他梵哥眼睛裏笑著映著女生的影子,“不說點有哲理的話,怎麽能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傅廈無語,這段對話終於結束了。


    餘大川在旁瞧著,他還真是頭一次見他梵哥和女孩認真說話,還說得這麽精髓......


    不愧是嫂......


    餘大川趕緊製住自己的腦子不許亂想,免得從嘴巴裏禿嚕出來。


    反倒是傅廈問了他,“你真要一起去上課嗎?課程都上了一大半了。”


    餘大川是臨時起意,但陳梵說沒關係。


    “隻要想學習,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他問傅廈,“這不是你經常跟我說得嗎?”


    傅廈:“......”


    餘大川趕緊接上了這話。


    “是呀廈姐,我思來想去,覺得梵哥都考大學了,我也得考大學。是吧,梵哥?”


    傅廈:“......”


    原來學習是這個理由。


    陳梵說是,往傅廈身邊走了走。


    “我和廈廈和葉靜說好了,到時候一起去首市上學。”


    傅廈就想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跟葉靜說好的......


    但他這話天天都放在嘴邊,傅廈已經不想說什麽了。


    不想餘大川又把這話也接了過來。


    “那好,那我也考首市,到時候和梵哥、廈姐和葉同學一起!”


    傅廈:“......”


    到時候,她怎麽跟葉靜解釋自己帶了一串人?小靜還不得被嚇著了?


    傅廈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了,眼看著時間不早了,叫了陳梵。


    “趕緊去學校吧,不然騎自行車來不及了。”


    她說著就去推自行車。


    陳梵和餘大川是一起騎了陳梵的摩托來的,她當然要自己騎車過去。


    餘大川一見這情況,連忙說不用。


    “咱們擠擠就行,反正廈姐挺瘦的!”


    傅廈看了一眼他的身形,陳梵和她加起來都比不了他。


    陳梵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你這麽胖怎麽擠?”


    他指了傅廈的自行車,跟傅廈說,“廈廈,讓他騎自行車,不然他要把我的摩托壓沒氣了。”


    餘大川:“......”


    誰說的?來之前你不是剛擦了車打了氣嗎?


    但他這個眼力見還是有的,連忙去接傅廈的自行車。


    但傅廈又把他的體格看了一遍。


    “你都能把摩托車壓沒氣,我自行車更不行了。”


    她說這樣吧,神色沒有一絲起伏地做了個神奇的決定。


    “你會騎摩托吧?你帶著我騎摩托,讓陳梵騎我的自行車吧。”


    話說完,周遭出奇的靜,隻有不知從哪飛來的烏鴉,嘎嘎嘎,有節律地叫了三聲飛走了。


    餘大川都不會說話了,多看了這位姐姐好幾眼,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然後看到了他梵哥臉上。


    梵哥先是一愣,然後捂著額頭笑出了聲來。


    傅廈瞧眼,他幹脆把摩托扔給了餘大川,走到了傅廈身邊。


    他離她太近了,夏天本就熱辣辣的,傅廈被他這麽一靠近,隻覺得呼吸之間都熱了起來。


    “你幹嘛?”


    他說不幹嘛,聲音放小了許多,帶了許多氣音,就貼在她耳邊。


    傅廈耳邊濕潤的熱浪,一浪接著一浪。


    “我覺得你的想法不錯,但還不夠完善。”


    他說著,低笑一聲。


    “不如這樣好了,讓大川一個人去騎摩托,咱們兩個騎自行車。”


    “但這裏隻有一輛自行車!”


    傅廈想下手把他推遠點,手剛要貼上他的胸膛,又急急收了回來。


    他越發笑了,繞在她耳畔的氣音更重了。


    “沒關係,我可以坐你後座。”


    傅廈瞪了眼睛,想看看他這個一米八的人,是怎麽好意思讓她騎車帶他的!


    “我帶不動你,你自己想法去吧!”


    她著急推了車,要從距離他太近的地方離開,但他伸出手臂,越過她握住了車把。


    “既然這樣,那你坐後座,我帶著你好了。”


    他說完,直接給餘大川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得令,摩托轟隆一聲,飛沒了影。


    傅廈想要攆他都攆不走了,但她是真的帶不動這個人,隻能氣哼哼地坐在了後座上。


    “你怎麽這麽多事!快走!要遲到了!”


    傅廈氣得照著他的後背拍了一下,他吃痛了一聲,又笑著,晃晃悠悠地將自行車騎了起來。


    傅廈坐在他身後,單車慢悠悠的穿梭在清晨的陽光裏。


    太陽不熱,清風正好。


    從那天開始,他不知道犯了什麽毛病,舍了他的摩托,每天改騎自行車帶傅廈,傅廈不願意,他能找出一百條借口。


    傅廈累了,幹脆由著他去了。


    強化課的課程隻還有十天了,在夏日清晨的自行車齒輪裏,一晃就過去了。


    餘大川還真跟著他們上了十天的課。


    他成績並不好,基礎還不如陳梵,傅廈實在看不過去,替他也指導了一下。


    三個人經常一起做題,傅廈做高考題,陳梵補他的高二,隻有餘大川滿頭大汗地,還在攻堅克難初中知識。


    倒也和諧。


    強化課結束後,他們經常去陳梵舅舅的一處空樓房裏學習,但開學的腳步臨近,並沒有幾天暑假的休閑了。


    三人某天吃雪糕的時候,餘大川看中了一張彩票,他沒帶零錢,陳梵替他付了款,沒想到這彩票竟然中了三百塊錢。


    彩票是陳梵出的錢,餘大川買的號碼,他準備跟陳梵一人一半把錢分了,不過陳梵說不用了。


    “你請我和廈廈,一起去新開的遊樂場吧。”


    餘大川差點沒嗆死。


    遊樂場新開業搞優惠,正好一百一張票。


    三個人,可巧就把彩票錢給花的一幹二淨。


    “梵哥,你可真會算賬。”


    “不用誇獎。”


    陳梵轉身就用餘大川請客的由頭,把傅廈叫了出來。


    傅廈本不願意去,但架不住他話多,甚至找了她媽勸她。


    她媽連說去吧,“馬上高三了,時間更緊張了,趁著這會休息一下。”


    是這麽個道理,傅廈想了想就去了。


    那天是個周末,約莫不少學生都想著快開學了,要盡情地玩一下,人多極了。


    陳梵倒是提前勘探好了情況,帶著傅廈和餘大川,從另一路人少的路線玩了起來。


    人少一些,不少項目和人潮錯開,倒也不用怎麽排隊。


    隻是他們逆著人潮,在人潮裏尤其顯眼


    有人站在人潮洶湧的高地裏,一眼就看到了周邊商店門前的他們。


    陳梵指著商店,在跟一個女生垂著頭說話。


    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女生一副很不買賬的樣子,他一點也不生氣,越發有耐心了。


    連一旁的餘大川都過來幫著他說。


    看著他們的人渾身發僵,直到有人過來叫了她一聲。


    “咦?心文你怎麽停在這兒了?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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