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市。


    楊暖差點把葉靜都叫了過來,要不是葉靜月份大了,蔣寒攔著不讓一大早過來,傅廈家立刻就要亂套。


    她把上躥下跳的楊暖摁住。


    “你要是再給我胡說八道,別怪我下次、下下次,以後你楊暖失戀要喝酒,我都不奉陪了!”


    葉靜從小就是乖孩子,喝酒這種事找她沒用,楊暖想喝還得找傅廈,順帶著在傅廈家蹭一晚。


    她聽了這話,不敢亂吵吵了,但發現嬌夫這件事是個大事。


    “你真沒見過他?那你總得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吧?”


    傅廈說不知道。


    她不由地順著楊暖的話想了想,似乎,關於岑林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他從沒有提起過,似乎就是在弱化這些信息出現的可能。


    如果一個人弱化這些身份信息,那麽他本意就是不想被認出來。


    傅廈以前都默認是因為職業的不便,但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信息一旦說出來,她就能認出來這是誰。


    腦海中反複響起太過相似的兩句話。


    “要是能纏著她養我,我很願意。”


    “要是能讓傅醫生養我,我很願意。


    兩句話在她腦海中反複糾纏,甚至嗓音和說話的頻率都越發融合了起來。


    隻不過比起記憶裏的聲音,岑林的嗓音更低一些。


    到底是誤會,又或者確有關聯?


    回到房間,她坐在沙發上沉默。


    楊暖有些害怕,就算那2201不是傅廈養的嬌夫,傅廈也不至於臉色這麽不好吧?


    “廈廈你......唉,我不鬧你了還不行嗎?你別嚇唬我呀!”


    傅廈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而她發呆走神的工夫,電梯叮咚響了一聲,那人又回來了。


    傅廈心緒翻騰了一下。


    陳梵並沒發現什麽,隻是覺得傅廈和楊暖之間有些奇怪,尤其是傅廈,多看了他幾眼。


    “怎麽了?”他問了一句,又叫了她們,“八寶粥好了,過來吃些吧。”


    楊暖有點不好意思,跟他客氣了兩句,傅廈也有一秒的遲疑,但又說了好。


    “嗯,你有糖嗎?我想放點糖。”


    陳梵當然有,叫了她們兩個進來,把冰糖罐和蜂蜜都給了傅廈,自己去了廚房處理剛買來的生鮮。


    傅廈看著罐子裏的冰糖,莫名就想起第一次他做的八寶粥。


    他放了山藥,說是跟著博主學的南州八寶粥的做法,但他給她盛湯的時候,似乎下意識就像給她放幾塊糖。


    放糖。


    那個人,以前很喜歡在她碗裏放糖。


    傅廈又沉默了起來,楊暖快被他們兩個奇奇怪怪的關係整迷糊了,戳了傅廈好幾下。


    “廈廈,這八寶粥要不別吃了?”


    傅廈搖了頭,打開電飯煲的蓋子,給自己盛了一碗,放了兩大塊冰糖進去。


    楊暖驚訝,“你不怕齁死?”


    傅廈沒出聲,坐在餐桌上一下一下攪拌著碗中的糖塊。


    廚房裏的男人,活做了一半電話響了,他接了個電話就去了書房。


    “你們先吃,我有點事忙一下。”


    “好的好的,你快忙吧!”楊暖客氣的很。


    轉頭看見傅廈還在一下一下地攪拌糖塊,糖快化光了,她又夾了兩塊放進來。


    “天呢。”楊暖怕了她,她現在急需找葉靜抒發一下受驚的心情。


    等她三口兩口喝完了粥,正好她爸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就找個由頭走了。


    “傅廈,我回頭再給你聯係!”


    傅醫生太不對勁了!


    傅廈的八寶粥裏融盡了糖,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發現書房裏的男人又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敲了一陣鍵盤,走出了門。


    “我有事先出門一下。”


    八寶粥還沒喝完,但傅廈起了身,“那我先回家了。”


    陳梵說不用,看了看她因喝酒而變得不太順的氣色,“我還在廚房裏燉了魚湯,傅醫生能幫我看著鍋嗎?我大概一小時回來。”


    傅廈猶豫了一下,但目光掃了一眼書房,就答應了。


    “好。”


    陳梵換了衣服出了門去,2201一下子空蕩了下來。


    廚房裏小夥慢燉著魚湯,發出些微的呼呼聲,傅廈坐在餐桌旁思來想去。


    不管她懷疑什麽,都是沒有證據的事。


    除非,她找到證據。


    但她不可能要求岑林摘下口罩,她看了幾眼書房,端著八寶粥走了進去。


    書房很空,隻有一張鬆木書桌上,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電腦開著停留在登錄界麵,傅廈沒有密碼當然進不去,但她發現電腦裏不止一個賬戶。


    若是平時,傅廈怎麽可能動別人的電腦,但她心裏盤旋不去的聲音交錯,她忍不住就打開了另一個賬戶。


    那個賬戶沒有密碼,整個賬戶打開隻有一個圖標在桌麵上。


    是攝像頭的記錄。


    很顯然,正是2201門前的攝像頭記錄。


    很多人會在自家門前裝上攝像頭,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2201的攝像頭,能把岑林和傅廈門前走廊都照進來。


    傅廈並不知道自己想看些什麽,但她莫名就找到了昨天晚上的錄像。


    那會,她醉著酒剛回家,一些記憶在酒精的入侵下,就隻剩下碎片了。


    她記得昨天,她在岑林這裏買了一晚上的床,90塊錢,然後就把自己的臥室讓給楊暖,自己跟著岑林來了2201。


    她翻找了一下時間,在錄像裏看到了這段的記錄。


    她看到自己出了自家的門,接著岑林也從裏麵出來了,畫麵上他臉上一副無奈又好笑的樣子。


    傅廈起初還不知道他笑什麽,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竟然走在前麵,牽著人家的手。


    傅廈頓了一下,不知道那會的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清咳了一聲,又繼續往後看,沒想到她走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他跟上前來問她怎麽了,她終於鬆了人家的手,嘴裏不知嘟囔些什麽,然後轉身就要回自己家裏去。


    他微愣,極其耐心地跟她說了幾句,她皆是搖頭,似乎不想再租90塊的床了,回家湊合一晚上。


    很顯然,她並沒有回去,她看著畫麵,看到了畫麵上的岑林似乎叫了她一聲,然後低頭湊近到了她耳邊。


    傅廈坐在電腦前,仿佛感到耳邊一陣熱氣拂過。


    視頻裏的人說話,她聽不見,岑林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也不知道。


    似是詢問。


    她看著畫麵裏的自己眼睛睜大了一些,眨了好幾下,他替她輕輕挽起耳邊的碎發,笑著等著她的回應。


    她連著點了好幾下頭,又牽起了他的手,跟他一起回了2201。


    後麵,岑林過來幫她拿了鑰匙關燈鎖門,就沒有再出現過了,直到今天早上,楊暖跑過來敲門找她。


    傅廈把視頻又拉回到了她停在走廊上,準備返回的鏡頭。


    岑林低著頭在她耳邊說話,如果不是有視頻,這段記憶已經被酒精消磨殆盡。


    可看著鏡頭裏的兩個人,消磨殆盡的記憶一點一點回籠了來。


    就在一瞬間,她好像忽然想起來了。


    男人當時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有鯡魚罐頭,廈廈要不要吃?”


    鯡魚罐頭。


    一個臭到不行但傅廈極其鍾愛的事物,一個很少有人知道她喜歡吃的東西。


    如果岑林當時說的真的是這句,那麽,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傅廈心頭咚咚地亂跳。


    陌生的岑林不可能知道,但那個人......他知道,他甚至跟她一樣喜歡。


    傅廈很想在一瞬間解密岑林到底是誰,可她不能,她退出界麵,腦中轟轟地端著八寶粥返回了客廳。


    魚湯熬得差不多了,傅廈恍惚地站在廚房裏看了一會鍋,火苗是不是竄上來,灼了人眼。


    傅廈木然站著,半晌才關了火離開了2201。


    過了十五分鍾,男人按時回來的時候,約莫是發現她不在,給她打了電話。


    傅廈看著電話一直亮到結束,也沒有接起來。


    她想,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她可能需要冷靜一下。


    ......


    陳梵連著打了兩個電話都無人接聽,而他的手機也無人留言。


    這不是她慣常的做派,但廚房裏的魚湯是燉好了之後關閉的,她應該不是臨時有事走了。


    陳梵站在客廳裏,看著八寶粥碗都替他刷好放回了碗櫥裏,他沉默了一陣,想到了什麽。轉頭去了書房。


    電腦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他登進了主賬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登進了隻有門前攝像的那個賬戶。


    這一次,他發現了瀏覽的記錄。


    記錄停留在昨晚的走廊上,陳梵安靜地將那段視頻也看了一遍,然後,極淡地笑了起來。


    鯡魚罐頭,原來她想起來了......


    電腦屏幕定格在傅廈牽著他手的畫麵上。


    陳梵坐在電腦前,像是靜止了一樣地看著那畫麵。


    他看了很久。


    昨晚,她醉醺醺地,把他的手拉得有些緊,但他一點都沒有不適。


    再緊一點,再緊一點,他又怎麽可能介意呢?


    走廊上有了聲音,是專屬於她的腳步聲,陳梵關閉了電腦,慢慢地出了書房。


    他等著她敲門。


    但她不知怎麽,在門外停留了很久。


    陳梵側身站在門內,看著貓眼裏,低頭站在門外的人。


    傅廈皺眉停在門外,手抬起在門邊,卻始終沒有敲下。


    她停了很久,陳梵一直沉默而耐心地等在門內。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才敲響了門。


    陳梵頓了頓,給她開了門。


    “傅醫生剛才去哪了?魚湯好了,要不要喝一點?或者用魚湯煮麵?”


    他一如平時說著話。


    她看了她好幾眼,隨意說著不用麻煩了,喝碗魚湯就行。


    他說好,正要去盛,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陳梵腳下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怎麽了?”


    “那個......你有鯡魚罐頭嗎?我現在特別想吃鯡魚罐頭。”


    她說著,抬頭看住了他的眼睛。


    客廳裏一瞬間靜到了幾點。


    她的目光很緊,似乎像要看清一切。


    陳梵說不出此時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他隻是越發勾起了並不想揚起的嘴角。


    “對不起,傅醫生,我很討厭那個味道,從來都沒有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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