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大夫沒有一個是閑著的,哪怕是皮膚科醫生。


    傅廈去年下半年,幾乎把所有不用上班的時間,都抽出來寫論文,而這篇論文非常有幸地拿了該領域會議的一等獎。


    會議的地點就在浦市的複交大學,傅廈被領導批了半天假去領獎。


    她到的時候,風大的厲害,吹在人身上冷颼颼的。


    幸好下車的地方沿街就有個咖啡店,傅廈直接進去準備點一杯熱咖啡暖暖手。


    路過咖啡店沿街窗的時候,傅廈目光向裏麵掃了一眼,這一眼看過去她愣了一下。


    咖啡店前台站了一個偏胖的男人,個頭身量都比十二年前長了不少,可臉型沒什麽變化,傅廈隻一眼就認了出來。


    餘大川,一個久未有過聯係的舊友。


    隻是,她莫名地向他身側掃了一眼。


    從前,餘大川幾乎不會單獨出現在她臉前,大多數時候都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現在,他身旁一側空著,另一側有一根立柱阻擋了傅廈的視線。


    她拉開咖啡店門的手頓了一下,有一瞬想轉頭離開,而對方恰在此時回了頭,看到了她。


    既如此,她便沒再停頓,進了這家咖啡店。


    “很久不見,大川。”


    傅廈目光掃過立柱,立柱後麵空著,並沒有什麽人。


    她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也莫名鬆懈了幾分,這才看向餘大川。


    他們著實有十多年沒見了,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都是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人。


    餘大川不知怎麽表情稍顯僵硬。


    “廈姐來喝咖啡?正好,我請客。”


    這話說得,不太像一個多年未見的舊友,倒像是前些天剛見過一樣。


    傅廈皺了皺眉,並不想欠他人情,她自己上前點了咖啡,這才問了他。


    “在浦市工作?”


    餘大川說是,目光極快地向通向洗手間的走廊掃了一眼,傅廈沒察覺,他又飛快地收了回來。


    “嗯......我到處出差,最近在浦市。”


    話音落地,兩人之間莫名陷入尷尬的安靜,好像誰都不知道問什麽,又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還像是都怕提及不該提及的人。


    服務員恰在這時叫了餘大川。


    “先生,您的兩杯咖啡好了。”


    兩杯咖啡。


    傅廈目光落過去,又淡淡收回。


    反倒是餘大川快速解釋了一句。


    “下午總是犯困,不喝兩杯清醒不過來。”


    傅廈點頭笑了笑,沒探究,“我有時候也是。”


    這話說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咖啡店陷入了凝滯的氣氛中。


    傅廈正好來了通電話,她接完電話回來,餘大川像是找到了話頭,笑著提醒她。


    “你的咖啡也好了,嫂子。”


    嫂子......


    話音落地,餘大川的笑像按了暫停鍵,突兀地停在了臉上。


    傅廈在這稱呼裏,也頓了一下,而後低頭笑了一聲。


    “這麽多年了,你好像還是很喜歡胡亂稱呼?”


    她笑著拿了自己的咖啡,轉頭跟餘大川點了點頭,什麽信息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咖啡店。


    城市很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留著聯係方式的人都會走散,不用說連聯係方式都沒有的了。


    她的身影很快沒入了人潮中。


    隔著玻璃門,街道上的喧囂沒有透進安靜的咖啡店。


    餘大川端著兩杯咖啡,皺巴著一張臉,走到了通往洗手間的走廊前。


    “她走了,應該是沒看見什麽。”


    避在走廊牆下的男人,輕輕“嗯”了一聲,伸出修長的手指接過了屬於他的一杯咖啡。


    他抬起頭來,額前的碎發偏了偏,他的眉眼俊秀逸然,但眼簾半垂著,半晌才抬頭看了一眼餘大川。


    他聲音溫和,但低低壓著,壓得很深。


    “大川,下次別再胡亂叫什麽稱呼,她不喜歡。”


    餘大川也知道自己嘴瓢了,但想著遠走的傅廈,和眼前的男人,他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


    “梵哥......你真不出現她臉前嗎?”


    陳梵目光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去,路對麵的複交大學,傅廈作為會議論文的一等獎得主,被誌願者一路引著,走向她的領獎光明禮堂。


    而陰天的咖啡店裏昏暗,避在走廊側邊的人,更是完全被籠在黑暗之中。


    光明與黑暗,隔著一道天塹。


    陳梵淡淡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跟餘大川搖了搖頭。


    “好了,繼續找人吧,今天應該有眉目了。”


    餘大川見他這樣,歎了口氣,切換了話題。


    “那個人既然來了浦市,不可能沒有人牽線搭橋,我也覺得這次一定能找到線索。上個月幾家公司過來谘詢,都讓你給拒了,專門盯著這事,要說盯不到,我都不能信......”


    說話之間,記錄電話陸續打到了餘大川這裏,他一聽不落地接了,兩分鍾後,麵上露出喜色。


    “咱們的人得到確切消息了,過去看看吧。”


    陳梵聞言,半垂的眼簾抬了起來,他眼中映著明暗交界的天光,映著漸起的一抹亮色。


    “好。”


    *


    會議結束,傅廈就回了家,恰巧在電梯裏遇上了同住22樓的鄰居,兩個娛樂媒體小白領。


    兩人正聊著天,跟傅廈打了個招呼,繼續聊。


    謝娉娉一邊用電梯裏的鏡子整理頭發絲,一邊跟合租的小姐妹陸小紛說。


    “我今天跟主編提了提漲工資的事,他竟然給我把話頭繞過去了,一年沒漲工資了,連口紅都買不起了。”


    但陸小紛給了她一個更不好的消息。


    “今天房東給我發信息了,這幾個月肉價漲了,咱們的房租也該漲價了,下個月就要漲。”


    傅廈跟她們並不是同一個房東,還比較淡定。但謝娉娉可不淡定了。


    她們兩人合租的房子要漲價,就算兩人平坦,也要多添不少錢,主要是,工資沒漲。


    “咱們房東真是不錯過每一個漲租的機會!肉價才漲幾個錢,我們就要漲!再漲我們不租了!”


    但這個小區距離她們公司最近,治安也比較好,附近幾個小區人亂且雜,而他們的小區入住率很高,想換個房子租都不容易。


    謝娉娉不過說一時氣話,陸小紛也知道。


    “不住這能住哪?小區裏沒有幾家是空的。”


    這話說完,電梯叮咚一響,停在了22樓。


    兩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越過傅廈,落到了東戶的門前。


    他們22層三戶裏麵,東戶這家從來都沒來過人,她們也沒見過這家亮過燈。


    謝娉娉上前拉了傅廈的胳膊,“廈姐,你在這兒住的時間長,認不認識東戶的房東呀?”


    陸小紛也湊上來。


    她們的房東實在太能漲租了。


    傅廈在兩人的眼神裏問了一句。


    “想租東戶?”


    陸小紛點頭,謝娉娉表示,“這樣還能跟廈姐繼續做鄰居呢!”


    傅廈笑了一聲。


    “東戶麵積等於你們的房間加上我的房間,你倆覺得房租有多少?”


    兩人一聽,立刻打消了主意。


    謝娉娉哼哼兩聲,撩了一把自己的大波浪卷,仰了下巴。


    “老娘早晚在浦市有自己的房子!”


    傅廈評價,“有誌氣。”


    陸小紛卻歎了口氣。


    “有錢人買了房子不住,我們還得為房租漲價犯愁,這都是什麽世道?我以後不作娛樂報道了,我要寫社會新聞!”


    傅廈高看她一眼,“有格局。”


    有誌氣和有格局的倆女青年,仍舊心煩即將漲價的房租,傅廈倒是瞧了一眼自己隔壁的東戶。


    東戶門前空空蕩蕩的,如果不是有保潔員打掃樓道,恐怕早已落了一層灰。


    她搬來這裏少說有兩年了,還真就沒見有人過來住。


    別說過來住了,她連人影都沒一個。


    浦市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一百平的高層少說租金也要在六千以上。


    自己不住,也不出租,是什麽新型房產管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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