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下來,曲黛黛的病情反反複複,寒星院的一眾奴仆忙得是心力交瘁,半點不敢再懈怠。


    因著她們的看守,曲黛黛醒來後,竟再也沒機會繼續實施自己的計劃。


    如此相安無事的過了好幾日。


    曲黛黛膽戰心驚地看著天邊的月亮在一日日中越來越胖,眼看著又快到下一輪取血的日子了,終於等到某天夜裏,守著她的三個奴仆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她悄悄地從床上挪到地上,打開屋門,朝著院子裏唯一的一口井走去。


    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大補之物,日日在床上躺著,身體養好了許多,力氣也恢複許多。隻是長年累月造成的單薄,是一時半會兒沒法補回來的。


    她站在井邊,打了半桶水,提起水桶,正要往自己身上澆的時候,一隻手驀地從身後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腕。


    “原來你是這樣把自己搞病的。”一道清冷的嗓音貼著她的耳畔響起,令她渾身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曲黛黛的手一抖,沒有抓穩,木桶掉在她的腳下,半桶水潑了她一腳。


    她麵色僵硬地轉過頭去,花九簫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神色陰冷地盯著她。


    曲黛黛大驚失色,連忙跪了下去:“師父饒命!”


    “說罷,為什麽要這麽做?”花九簫的嗓音比天上的那一輪月亮還要涼。


    曲黛黛的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屋裏的劉嬤嬤等人聽見院子裏的動靜,醒了過來。走到院中一看,她瞬時明白過來,這幾日曲黛黛的病到底是什麽回事,頓時氣得臉都變形了。


    “好啊,你個死丫頭……”她剛罵出一句,花九簫的目光便掃了過來,後麵半句話頓時噎在喉嚨裏。


    劉嬤嬤嚇得渾身一哆嗦,雙腿軟了下來,跪在地上。


    “還沒回答我的話呢。”花九簫伸出手,捏住曲黛黛的下巴,將她的腦袋抬起來,聲音很溫柔,“為什麽要這樣糟蹋自己?”


    曲黛黛的麵色越來越白,到了最後,白成了一張紙。


    透明,脆弱。


    花九簫耐著性子又問了一句。


    曲黛黛的身體像篩子一般抖了起來,蒼白的雙唇抿了抿,半個字也沒吐出來。


    花九簫的神色倏然變冷,鬆開她被捏得快要變形的下巴。


    “不說是吧?”他的聲音像條毒蛇一般纏在曲黛黛的耳畔,輕柔,卻透著殺意,“來人,取我的鞭子過來。”


    隨侍飛快跑出寒星院,又飛快地跑了回來,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條烏黑的鞭子。那鞭子的手柄是用玉石打磨出來,烏黑的色澤,十分襯花九簫的肌膚。


    鞭子入手沉甸甸的,揮下來時更是帶著淩厲的風聲。


    原書裏,黛黛有一次惹得花九簫不高興,挨了一頓鞭子,當時花九簫用的就是這條鞭子。她的身子本就虛弱,挨了一頓鞭子後,差點直接去見了閻王。


    此刻曲黛黛見花九簫拿著鞭子,身體不由得僵硬了一下。花九簫用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掌心,目光沉沉地望過來。


    她抖了一下,見好就收,要不然,真的要被打死了。


    “我、我說。”曲黛黛露出滿臉害怕的神情,撲過去,拽住了花九簫的衣擺,聲音小小的,“因為……我餓。”


    “再說一遍。”花九簫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餓。”曲黛黛抖著唇說道,這次她咬字清晰,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花九簫聽清。


    花九簫似乎呆了一下,臉上有那麽一瞬間,透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隻有生病,才有飯吃。”曲黛黛正了正身體,跪了回去,她鬆開的衣擺上,不出意外的留下了兩隻髒兮兮的泥手印。


    “死丫頭,你休要胡言亂語!”劉嬤嬤尖聲打斷了她的話。


    花九簫陰沉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地掃了過去。


    劉嬤嬤渾身一僵,跪地道:“穀主,您別聽這個丫頭胡說八道,奴婢自從到這個寒星院伺候之後,從不敢有絲毫怠慢。這個丫頭明顯是挾私報複,誣陷奴婢。”


    花九簫看了一眼曲黛黛和劉嬤嬤,最後目光落在跪在劉嬤嬤身後的兩個人:“你們說。”


    那兩人對視一眼,伏下身去,瑟瑟發抖著,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花九簫眼底浮起厲色,冷聲道:“既然你們的舌頭是擺設,不如割了當花肥。”


    “穀主饒命!”兩人俱是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地求饒。


    “我們也是被逼的,都是劉嬤嬤,是她克扣黛黛小姐的夥食。”其中一名婦人懼怕花九簫的雷霆手段,滿麵懼色的指著劉嬤嬤道。


    “穀主給黛黛小姐的好東西,多半都進了她的口袋。”她將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響,“黛黛小姐的東西,我們是半點也沒敢拿,求穀主饒過我們這一次,下一回再也不敢了。”


    “你們……你們胡說!”劉嬤嬤氣得差點暈了過去,她完全沒想到,這兩人這麽快就把她給捅了出來,那些好東西,她們可是拿走了一半,怎麽有臉如此誣陷她。


    花九簫心如明鏡,看劉嬤嬤這副模樣,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也懶得再去深究那麽多,揚聲道:“來人,把這個惡奴才拖出去,剁了當花肥。另外兩個發配到蝶園,飼養鬼蝶,若是鬼蝶養得不好,唯你們是問。另外,再撥三人進寒星院伺候。”


    劉嬤嬤麵露驚恐,哭著朝花九簫爬過來:“穀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穀主饒恕奴婢這一次……”


    進來兩個人,堵住劉嬤嬤的嘴,將劉嬤嬤拖了出去。


    另外兩個人也嚇得渾身癱成了一灘泥。


    蝶園,那可是蝴蝶穀裏最恐怖的地方,飼養鬼蝶,稍有不慎,就會被那些要命的蝴蝶分而食之。


    三人都被拖出去後,院內一下子隻剩下曲黛黛和花九簫二人。曲黛黛跪在花九簫麵前,腦袋低垂著,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在她的頭頂。


    半晌,曲黛黛抬起腦袋,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師父。”


    過了一會兒,拖走劉嬤嬤的隨侍回來了,站在花九簫身後。


    花九簫道:“吩咐廚房,做一桌子菜,送到寒星院。不吃完,便不許睡覺。”


    前麵一句話是對侍從說的,後麵那句陰森森的,卻是對著曲黛黛說的。


    曲黛黛心想,完了。


    既然是穀主的吩咐,哪怕廚房的人都睡了,大半夜也得從被窩裏爬出來,開始忙活。半個時辰後,菜都送到了寒星院。


    有葷有素,有湯有菜。


    曲黛黛坐在桌前,麵色有些白。


    花九簫拿起一雙竹筷,遞到她跟前:“不是餓了麽?吃。”


    曲黛黛哪敢拒絕,接了竹筷,卻不敢動作。


    花九簫涼涼地盯著她。


    曲黛黛額頭沁出一層冷汗,頂著巨大的壓力,夾了一塊竹筍放進口中。


    “這三年來,當真一天也沒吃飽過?”花九簫的聲音十分輕柔,比屋外的夜風還要柔幾分。


    曲黛黛點點頭,想了想,又道:“生病的時候,吃飽過,被湯藥灌飽的。”


    花九簫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她的碗裏。


    曲黛黛起初還有些驚懼,胃裏有了食物的填充,緊張感漸漸散去。她低頭一口一口的吃著菜,米飯一口沒動。


    花九簫還貼心的為她盛了一碗湯。


    “師父也吃。”曲黛黛討好地說道。


    花九簫搖頭:“你吃,為師說過,今日不吃完,不許睡覺。”


    曲黛黛拿著碗的動作一僵。


    花九簫又夾了一塊魚放進她碗裏。


    曲黛黛欲哭無淚:“師父……”


    花九簫麵無表情地朝她望過來。


    曲黛黛認命的繼續吃。桌上的菜已經吃了一半,她飽得食物都堆到嗓子眼處了,但花九簫已經明言,今日必須全部吃完。


    她恍然明白了過來,他生氣了。


    以花九簫的性子,如果她現在丟下筷子不吃,他一定會命人進來按住她,將剩下的食物塞進她的嘴裏。


    與其被人按著吃,不如自己吃。


    曲黛黛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對麵坐著的可是原書裏最大的boss。


    就連虞青凰在他的麵前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曲黛黛麻木的夾起菜往自己的嘴裏塞,當自己隻是一個容器,但是這一桌子菜太多了,兩個人吃都綽綽有餘。她這具身體又長期挨餓,一下子根本吃不了那麽多,吃到最後,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從胃裏衝了出來。


    她再顧不得花九簫的威脅,立時衝到窗戶邊,一頓狂吐。


    這一吐,不僅將剛吃的都吐了出來,連胃液都吐了出來。


    她氣若遊絲的趴在窗台上,雙眼無神地瞪著頭頂的月亮。


    長夜漫漫,到底何時才是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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