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曜是上天台去接原向陽的電話去了。


    原向陽在外執行任務,打個電話不容易,也是說打就打,不給原曜一點準備。


    過了這麽久,他才有時間空下來仔細向原曜了解一下最近的學習生活情況。


    按照原向陽的意思,原曜和許願正常來往就行,上下學還是盡量保持距離,別太近,也沒有必要處得跟仇人似的。


    而原曜則持反對意見,說既然不深交,何必要靠近?


    原向陽也知道他這是怕了。


    他身為父親,對兒子的愧疚已經滿到快要溢出來。他也沒有辦法對兒子說,那你去吧,站到陽光下去吧。


    因為他自己都做不到。


    原向陽還問他和許願相處得怎麽樣,原曜說還可以,就是平時來往也少,不太講話。原向陽說,許願這孩子脾氣隨他爸,太好欺負了,你可千萬別欺負他。


    想了想許願那紙老虎樣子,原曜“嗯”了一聲,算是默許了“許願好欺負”這個事實。


    雨已經差不多停了,潮濕的水汽像蛇信黏爬上原曜的全身。


    他冷得發抖,煩躁地在天台上原地打轉。


    原曜一直都這樣,一和原向陽通電話就靜不下來,心裏躁動,又無可奈何。


    “爸,你那邊任務什麽時候結束?”他問。


    原向陽在那邊歎一口氣,“我今年肯定回不來。”


    原曜默數今年剩下的月份,說:“那你元旦後盡量回來吧,你回來我就搬出去。”


    “這麽不想和許願住一起?”原向陽問。


    “不安全。”原曜低聲。


    隨後,父子倆默契極了,一起陷入沉默。


    原向陽的口吻帶著愧疚:“那件事都過去很多年了。”


    “等你退了再說。”


    原曜說完,看時間也不早了。


    他站在居民樓頂,眼望著北郊這一大片沒什麽生機的破敗空地,輕聲道,“我去休息了,爸,你也早點。”


    原曜在天台待了半小時,許願就在家門口站著陪了他半小時。


    他在樓下,聽不見天台上父子倆談論了什麽,隻隱隱約約聽得見天上有人在交談。


    這時候,樓道仿佛是一個穿梭過十幾年的時空隧道,把一些丟失掉的時光盡數撿拾回來了。


    燈光昏暗的樓道裏,原曜拾級而下。


    許願靠在門框邊打哈欠。


    看清楚那個逐漸熟悉的身影後,原曜愣神了幾秒,隨即招手,示意許願進屋,“別站在門口。”


    他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像是故意似的,“顧遠航呢?”


    許願說:“走了啊。”


    原曜語氣有點怪:“怎麽不多待會兒?”


    “因為很晚了啊。”


    許願絲毫沒察覺到異樣,也沒多想,看他臉色不太好,想說點什麽活躍一下氣氛,跟屁蟲似的跟在原曜身後,語氣異常溫順:“誰的電話呀。”


    “我爸。”


    “喔……”許願估計也隻有原叔的電話能讓他那麽急了,“你沒告我狀吧?“


    原曜秒答:“告了。”


    不僅秒答,還神情真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是在騙人。


    “啊?”許願一下子抬頭瞪著他,有那麽點緊張。


    因為他害怕原向陽會告訴於嵐貞,那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挨一頓罵那麽簡單了,他媽能把他小命給揍丟。


    “說下著雨你還讓我去給你買吃的,說你不好好上學就知道跟蹤我。”


    原曜一口氣說完這麽長一句話,衝許願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欠抽笑容,轉身捏住衣擺一角,胳膊往上一抬,把被風吹得冰涼的濕衣服脫了下來。


    他一脫衣服,許願再一次看見了原曜身上的疤。


    許願本來想罵他幾句,但注意力全被這身“戰績”給吸引走了。這身傷他早就看見過了,本沒打算問,畢竟這不是他該管的。


    他卻還是沒忍住問:“喂。”


    “怎麽?”原曜把濕衣服拎在臂彎裏,側過臉抹頭發。


    “你身上的疤是怎麽弄的啊,打架打的?”


    “不算。”


    “被打的?”


    “嗯。”


    許願睜大眼,“你爸?”


    “沒,是放學路上遇到的小混混。我年紀小,又幹不過,就任他們欺負了,”原曜的語氣好像在談論小時候和同學們的拔河比賽,“所以我努力鍛煉身體,把自己練得這麽壯,才不會被欺負。”


    “……”


    許願學著他平時的樣子冷笑一聲,“你當我那麽好哄?這有幾道是刀砍的。”


    “是嗎,”原曜極其敷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眼神不自然地亂瞟,“沒注意。”


    許願徹底失語,很明顯看出來原曜並不願意說。


    不願意說就算了吧。


    看原曜一身戾氣的樣子,再加上他還不願意和自己多接觸,許願不得不懷疑這人真的進過少管所。要麽就是他自己,真的太討人厭了。


    想到這裏,許願的情緒低落了那麽一點點,盡管他不願意承認。


    “我回房間了,你洗完澡叫我。”


    許願收拾好客廳桌子上的試卷、筆,拎起書包,關掉了客廳的燈,整個客廳陷入黑暗。


    “嗯。”原曜抖著濕掉的衣服往衛生間走。


    快十一點了,家屬院裏大家的作息都健康,樓宇間的燈火已然滅了個七七八八,許家的客廳實在是黑得幾乎快看不清路。


    原曜個又高,走路又莽撞,兩人一個直走一個左轉,沒兩步就撞到了一起。


    偏偏原曜還撞到許願打了疫苗的地方,疼得許願倒吸一口涼氣,一下子靠在牆邊,捂著胳膊,也不知道是針眼腫了還是胳膊腫了。


    其實也就疼了一下下,但他得抓住這個機會。


    “疼……”許願拽住他不讓走。


    不拽還不要緊,這一拽,他發現,他忘了原曜是沒穿衣服的。


    許願的爪子動了動,捏了捏。


    這人手臂肌肉結實,有彈性,淋過雨後冰涼涼的,還挺有安全感。


    不要慌啊許願,你們都是男人。


    □□和衣服,沒什麽區別。


    都是皮囊!


    他掏出那句應對原曜時百試百靈的“你怕什麽怕啊喜歡男人的又不是你”出來,強行讓自己心如止水臨危不亂。


    可這句話他還沒捋順,就聽見原曜冷颼颼一句:“你還要摸多久?”


    許願一窘,迅速從捏室友□□的變態享受中抽離出來,趕緊捂住自己的胳膊,“沒有摸。”


    原曜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良心發現,停下來問他:“很疼嗎?”


    趁他不注意,許願拽起書包帶子,把書包吊到原曜身後,用力往前一甩,書包一下子打到原曜屁股上!


    讓你上次打我屁股!


    他這一下打得還不輕,打得原曜沒站穩往前趔趄一步,雙手伏在衛生間門框上,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許願腳底抹油地跑掉。


    他伸手去抓,連個衣擺都沒夠著。


    許願已經一溜煙跑進臥室了,悄悄打開門縫,臥室的光襯著他的臉龐。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第二天一早。


    兩個人的出門時間不再錯開,許願提前出門,跟上原曜的腳步。


    原曜不讓他跟著,自然加快了腳步,時不時在路邊站一會兒,想著讓許願先走。


    許願也不搭理他,雙手插兜,吊兒郎當,裹著鬆垮垮的藍色校服,從領口裏埋出一張白淨的臉,在後麵慢吞吞地跟。


    原曜也放慢腳步,難得抽出空閑打量這個老舊的街道。


    不少人圍成一個圈,在社區體育彩票店旁邊看熱鬧。


    彩票店門口掛了個大黑板牌子,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筆大字:刮刮樂。


    許願還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也跟著看一群人聚在一起,完全忘了要去上學的事兒。


    咦,原曜怎麽也湊過去了?


    原曜選了一張刮刮樂,拿出手機準備掃碼付錢。


    許願趕緊掏出手機給他發微信:


    ——你也要刮?我想過來看你刮


    想了想,他還附加了一個[可憐/]的表情。


    原曜看到了消息。


    結果可憐的表情也不起作用,原曜沒回他,收起手機,衝他做了個“滾蛋”的手勢。


    “……”


    許願的心碎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


    然後,原曜拿著那張刮刮樂,單手背著書包,另一隻手拿著硬幣,在木桌上費勁兒地刮那一張卡片。


    再然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眾人紛紛側目,都在看這個麵生的高個兒少年。


    原曜呢,表情漠然,像中獎的人不是他似的。


    體彩店老板是新到這個社區來的,並不是這裏的居民,看中的就是這裏年紀大的人多,流動性不高,愛買彩票的人多,結果這一來就中了個10元錢換500元錢的開門紅,喜氣洋洋,一邊招呼客人一邊說:“哎喲,學生運氣好啊,考運肯定也好,大家看著沒,我這兒刮刮樂都有搞頭得很,都來試試,10塊錢一張,買了不虧啊……”


    原曜倒沒聽他招呼,等微信轉賬到手了,仔細核對了一下中獎金額,拿起自己中獎的那張硬紙卡片。


    他問:“這個中獎的刮刮樂能帶走麽?”


    “這個不行,這個我們要留著的。”老板連忙說。


    原曜點了點頭,轉身從人群中開了條道,也沒等許願,直接走了。


    許願費盡心思地正猜他中了多少錢呢。


    他還沒來得及發微信問,自己的手機躺在校服衣兜裏,又詐屍似的震動了三下。


    一,二,三——


    他劃開手機鎖屏,發現三條都是原曜的。


    ——[轉賬]請你確認收款


    ——倒黴蛋


    ——給你轉轉運


    作者有話要說:


    願願:?我不要你的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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