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有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


    這麽一處形狀奇特的風水寶地,在這以平原為主的城市裏,變成了北邊的標誌,並且擁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鳳凰”。


    這裏曾處於北郊地段。


    山的左右兩側,還有一些尚未開發的空曠地帶,簡單、老舊,沒有被開發。


    從高空往下俯視,宛如繁華中的一塊綠色疤痕。


    隨著城市的快速發展,無數居民樓、商圈與立交橋將其團團包圍。


    家屬區落在鳳凰山下,已經幾十年了。


    許願和原曜不太對付。


    這是家屬區裏的同齡人都知道的事情。


    同在屋簷下,這兩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明明住在一起,卻總是一前一後地出門,再錯開時間回家。


    有時候家屬區裏的路燈都亮了,原曜還在街道路口站著吹風,遲遲不願意回去。


    許願從小就在家屬區長大。


    原曜呢,是長大後搬進來的,兩個人住在一間屋裏,裝得卻像是陌生人。


    在一起住了快一個月了,一直對許願愛答不理的人是原曜,許願臉皮薄,也有自尊心。


    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誰都心氣高,不搭理就算了,他就當自己一個人住也沒什麽。


    一想起這個,許願就來氣!


    “啪。”


    一顆快用完的粉筆頭扔到桌上。


    “許願,”班主任對成績有希望的學生走神往往比較嚴格,他低頭看了眼手表,“你停筆超過十分鍾了。”


    盡管是在那麽緊張的高三,也有同學扭頭來看這個被點名的轉學生。


    許願一下驚醒,把頭抬起來看了眼黑板,才反應過來現在是晚自習。


    他沒再作聲,在稿紙上潦草地寫下幾個字應付老師,再悄悄側了一下頭,從校服臂彎的縫隙裏偷看了一眼他正在埋頭認真刷題的後桌——


    也就是那個怎麽看他都不順眼的,原曜。


    一個月前,高三即將開學。


    那時候,正在享受暑假的許願每天都要去體育公園的遊泳館鍛煉。


    暑假的最後一天,他遊了泳回來,天已經快黑了。


    環視了一圈空空蕩蕩的家,許願決定先去收拾東西。


    許願埋著頭,發梢上的水成串往下滴,收了一會兒,他打直背,要去衣櫃裏拿新的校服,後脖頸的水混著汗,一下子從弧度好看的脊背往後腰上落,最後滑進褲腰裏。


    褲腰垮在腰間,帶子沒係緊,他時不時要往上提一下。


    家屬院的房子小,□□十平,他在客廳收拾比較方便,所以門也沒來得及關。


    一起遊泳的同伴在樓道裏匆匆跑過。


    少年腳步攜帶著風,從敞開的門裏瞄他,一邊笑一邊喊:“許願!你褲子沒提!”


    “小聲點!”


    許願這下知道害臊了,扭過頭去嚇唬人,“你再鬧我把你褲子扒了。”


    “唉?”


    原本嬉皮笑臉的同伴注意到他手上動作,陡然停下來,“你明天是不是要開學了?”


    許願點頭,一臉死到臨頭的表情:“對。”


    父母親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許願檢查了一遍冰箱,把過期的食物全部拿出來扔掉,又把在小超市買的食物放進去。


    “嘩啦——”


    耳邊傳來水潑出去的聲音。


    許願聞聲抬頭,從客廳的窗戶裏看見對麵院子裏住一樓的嬸嬸正端著盆,一瓢水潑上盆栽綠植,清水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落出一小灘水漬。


    大了的兒子潑出去的水啊。


    許願觸景生情,悲從中來,感覺自己沒人管,快被父母趕出去了。


    嬸嬸抬頭就看見了他,放大音量打招呼:“願願!你怎麽在收書包,要去哪兒啊?”


    許願乖乖地答:“明天去學校!”


    那一天是夏末,夜晚的空氣仍然悶熱。


    傍晚的天空泛透橘色,星點微亮,客廳裏明亮的光傾瀉到許願眼前的紙張上。


    這是一張入學通知書。


    姓名那一欄上寫著:許願。


    許願一晃手,紙張隨著風嘩啦啦地響——


    從懂事的那一天開始,許願就沒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叫個這麽倒黴的名字。


    因為他許的願望從來沒有成功過。


    許願成績還過得去,長得好,聽話乖巧,在家屬院裏基本就是“別人家的小孩”配置,從沒讓父母多操心什麽。


    前年,他提出想去國外念高中,於是他開始準備材料、強化外語,學校也很少去了,結果今年春天都還沒開始,疫情席卷全球,哪兒也去不了。


    為此,他爸還笑他,說許願啊,你還是努努力考個國內的大學吧。


    許願心想,國內的大學好是好,但他不能半途而廢啊。


    那時候的他閉起眼,嘴裏念念有詞:許願能出國!


    然後今年國外的疫情好像更嚴重了。


    於是他爸媽齊齊上陣勸說,表示還是希望他乖乖回歸校園,做一個為學業發愁的高中生。


    許願經不住軟磨硬泡,隻得點頭答應。


    這一答應,再一參加入學考試,就換來了這張通知書。


    白紙紅字,讓他明天一早就去。高三開學早,時間緊,報道完直接就上課了。


    和他同屆的高三已經畢業了,他隻能接著下一屆讀。


    學校是區上還不錯的示範高級中學,離家也近。


    可是問題就出在,許願父母都是警察。


    小時候還好,父母在家裏的時間都多,現在卻幾乎不著家,常常忙得聯係不上人。


    七八月都還好,他上完課回家偶爾還有一口飯菜,現在臨近高三開學,父母又被派去出差了。


    最近父母都越來越忙,沒什麽空再管他了。


    穿上鞋,許願熱得抬手抹了一把汗。


    他的頭發還沒幹,微微有些濕潤,有一股衝完涼後的薄荷味。


    “咚!”


    門外傳來陌生的聲響,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


    許願心頭發緊,以為是父母回家了,連球鞋鞋帶都還沒來得及係,轉頭朝門口望去。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和許願年齡差不多的男生——


    這個人就是原曜。


    與其說是“男生”,原曜看起來比十七八歲的同齡人更加成熟,形容他為“男人”更加恰當。


    他戴著口罩,麵生,頭發剪成短寸,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隻看得清露了一半的鼻梁與深邃眼眸。


    個頭雖然沒高多少,但足夠精壯、凶悍,以一敵二肯定沒問題。


    許願下意識捏了捏自己的肱二頭肌。


    “你找誰?”


    許願不認識他,扭頭折騰自己的書包,當這人是空氣。


    見門口的人站著不走,許願心生警惕,接著說:“我家現在就我一個。”


    許願當時想,家裏平時就自己一個人在家,肯定不是找他爸他媽的。


    而且,像家屬院這種地方,出現陌生人的可能性很少。


    話還沒說完呢,他不經意間瞥見了這人手上拿的鑰匙。


    他再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鑰匙。


    一模一樣?


    許願腦子裏就蹦出兩個字:


    臥槽。


    這人不會配了我家的鑰匙吧?


    還挺會挑地方,這裏可是有門崗的家屬院。


    許願一字一句道:“鑰匙誰給你的?”


    “你是許願?”對方答非所問。


    許願瞄了一下家門口斜上方的位置。


    斜上方掛著一塊牌子,金底紅字,明晃晃的:


    ——光榮之家。


    這是許願爸媽退伍後去領的。


    本來許願想在門口掛兩塊的,說是雙buff保險,誰都不敢來偷。但是當媽的嫌他,說一塊兒就夠你臭顯擺了,搞清楚這牌子是以家庭為單位的!


    見人不直麵問題,許願就當是在逃避問題了。


    他深呼吸一口,語氣強硬:“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知道。”原曜開口。


    原曜穿了個黑背心,挎包斜斜地勒在胸前,胸肌也被繃出形狀,手臂肌肉發達、線條漂亮,頗有些練家子的架勢。


    他另一隻手還揣在褲兜裏,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吊兒郎當的,但稚氣未減,仍然看得出來是學生。


    他沒多說什麽,扭頭想要把行李放進來。


    原曜氣勢太足了,像是要回頭找家夥行凶。


    許願一怔。


    本著從小家庭特殊帶來的極高警惕性,他第一認知就將原曜劃為危險人員,下意識認為對方會反手找出一個鐵錘,手段殘忍地把自己這樣那樣,然後入室搶劫。


    況且對方還拎著行李箱,這波叫流竄作案。


    事後,許願也不明白當時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就那麽自信地判斷自己幹得過原曜。


    下一秒,都還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麽,許願直接動了手。


    隻聽一聲悶響,原曜被許願有力的臂膀猛地壓上樓道白牆。


    許願的手肘橫在彼此之間,白牆上的粉灰被震了出來,從兩個人臉頰邊往四處簌簌掉落。


    許願強迫著自己不喘氣,聲線很穩:“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有我家的鑰匙?”


    原曜倒是淡定,不喘氣,不害怕,也不反抗。


    他攤開掌心,裏麵有一塊攥出汗的鑰匙。


    把鑰匙在許願眼前晃了兩下,他氣勢更足:“這是許叔給我的。”


    原曜就像看戲的觀眾似的,看許願上躥下跳一頓緊張忙活,再拋出自己的底牌。


    許叔?


    是我爸嗎?


    許願心裏蹦出一行彈幕——


    sos,不會是什麽私生子十幾年後趁我媽不在家來找上門鳩占鵲巢的戲碼吧……


    雖然內心已經呆滯了,但許願還是表麵裝作非常淡定,立馬將鑰匙從對方手裏搶過來。


    鑰匙表麵金屬的光澤倒映出他的眼睛。


    確實,這還真是家裏的鑰匙。


    他沒多廢話,回頭用鑰匙插進鎖眼,手腕一轉,“哢”一聲,門鎖還真動了。


    原曜打量許願幾秒,目光從他臉上挪到了別處,道:“是許叔和於姨讓我來住的。”


    “但我爸媽沒跟我說有人要來……”


    許願急於反駁,卻一下子反應過來,話跑了半截又拽住。


    來住?


    這麽一提醒,許願才看到樓道裏還孤零零地立著一個磨砂黑的大行李箱,很明顯是眼前這個“不速之客”的。


    意思是,這人是要搬進來?


    一聽提“我爸媽”三個字,肉眼可見,許願注意到原曜笑了一下。


    許願心裏發毛,對方像在調笑自己是個沒斷奶的孩子。


    “你笑什麽?”許願不服,看他也不順眼,“我爸媽真沒跟我說有人要來住。”


    “哦。”原曜冷淡地一撇嘴。


    “那麽,我請你出去。”許願也學他冷淡的樣子,“私闖民宅後果嚴重。”


    見許願還保持懷疑態度,原曜繼續說:“鑰匙是許叔放在門口消防水管裏的。”


    不會錯了,這是許願爸爸的作風。


    許願都記不得自己有多少次忘帶鑰匙出門,父母都是用這個辦法解決的了。


    許願還就不信了:“那你說,我爸叫什麽?”


    原曜抬起眼來,吐出標準答案:“許衛東。”


    許願停頓片刻,回頭四處找手機,表情十分難看,“什麽時候放的啊,怎麽有人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許願的消息才發出去沒幾分鍾,就立刻收到他爸回的語音。


    語音六十秒一條,連珠炮似的發了三條。這是大部分中年人的習慣。


    許願皺著眉,在思考點開哪一條聽。


    他隨手按了一條語音,又忘了關揚聲,整個客廳回蕩起他爸的大嗓門——


    “許願!原曜已經到啦?哎呀,這孩子隨他爸啊,行動力和速度簡直一流……什麽?我沒跟你說嗎?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們院子裏那個原叔叔嗎?”


    “我……”


    許願按下語音鍵,正想回話,“嗖”一聲,許衛東的語音又發過來——


    “哎!我想著你原叔叔要出任務小半年,他們家裏離學校又遠,就邀請原曜借住在我們家!你們年齡差不多,可以一起學習,互相照顧一下,一起衝刺!對了,他是你小時候的玩伴,你還記得嗎?”


    玩伴?


    院子裏哪個同齡人他不認識啊?


    許願皺著眉,回頭再看了原曜一眼,還是沒看出來這是誰。


    “小時候……”


    剛才語音條中有提到一個名字,原……原什麽?


    等等。


    許願眯起眼,越看這人眉眼口鼻,越覺得眼熟。


    冷靜了一下,許願開口道:“你叫什麽?”


    聽到許爸爸發的語音後,原曜整個人的狀態才鬆懈下來。


    他把挎包隨手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


    “原曜,原野的原,形容日月星辰的那個曜。”


    他說話語氣淡淡的,下巴微揚,拽得許願很想給他一拳。


    還是跨越時空的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哈嘍!


    時隔兩年我又開校園文啦。


    這次抓來為大家演連續劇的是【原曜x許願】


    兩個不太對付的主角-v-


    因為題材限製所以修改了許多設定,若有不實之處請勿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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