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大,被子被楊阿姨拿去曬了一下午,聞起來都是陽光的味道,軟軟的,暖暖的,是能讓她感到舒服的味道。


    周以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大腦一片空白,逐漸地,空白裏出現了他的身影。


    在會所裏他穿得很隨意,襯衣長褲,在商場裏他穿得很嚴謹,一身西裝。


    今天可能是因為在家的緣故,他穿得很休閑,她從未見過他穿成這樣,也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放鬆。一身的冷傲都隨之消退了不少,像是戰鬥時中場休息的猛虎,給了人不敢置信的又凶又慵懶的感覺。


    三年不見,從學生變成社會人士,從裏到外他的變化都肉眼可見,但他的冷一如既往。直到剛剛,她才第一次見到私底下的他。她不得不承認,剛才的第一眼,她是有點愣住的。


    不得不說,穿休閑裝的江京峋,給了她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又很新奇,——也可以說是新鮮。


    周以尋做夢都沒想到能和他成為合租室友。這簡直比做夢還離譜。


    剛剛麵對著他,她真的半晌都說不出來話。幾番來回,她先跑為敬。周以尋這個人,慣來是會逃避的,遇到不想麵對的事情,下意識就是跑。這一跑,就回了自己的臥室。


    門一關,像是把門外的世界割開,單獨給她劈裂出來一個世界,她總算能在自己的世界中得到片刻喘息。


    周以尋把被子往上一拉,蓋住自己的臉。


    她很艱難地冷靜下來後就是一陣的懊惱。


    ——她真的,一遇上江京峋就沒有出息。


    剛剛那種情況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她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和她租同一個房子,是通過什麽途徑和渠道造成的這種後果。


    還有就是她應該去問清楚盛螢和陳燼,這期間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才會變成這個局麵。


    ——一萬種理智且正確的做法擺在眼前,她的大腦卻一片空白,隻曉得狼狽地落荒而逃。


    她早已回憶不起當時她的肢體動作、表情神態,更無法從中去肢解分析給人的感覺是怎樣的、會不會暴露內心的一分真實、會不會在他麵前丟了臉麵。


    周以尋越想越崩潰,她把她自己為難到了某個極點。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為什麽她隻是租個房子,都能變成和他合租?為什麽他們好不容易沒了交集,卻又能莫名其妙地突然從熟悉的陌生人變成了合租室友?


    這件事情太過荒唐,荒唐到根本讓人沒有辦法相信。


    命運的齒輪像是不知不覺地在轉動,將他們兩個牽到了一起,像是有一股魔力一般,任他們怎麽努力、任他們使勁地朝相反的方向走過多少路,最終都還會把他們緊緊地扣在一起,告訴他們,徒勞無功。


    周以尋把自己藏在被子下麵,纖細的手指緩緩捏緊了被子,慢慢收緊,指骨突兀地顯出。


    她明明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交集,但不知道為什麽,交集卻是越來越多。


    但無論如何,住在一起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她要搬走。


    要麽搬回去,要麽再找個新的住處搬進去。


    她是個很討厭麻煩的人,搬一次家就讓她筋疲力盡,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動都不想再動,本來以為就此安定,誰能想到中途還能出現這種意外?


    可她又不可能就這樣和江京峋住下去,一想到每天都要和他相處、朝夕相對,她渾身所有的細胞都開始跳動,臉色微微發白。


    ——不行,她一定要走。


    她和他之間有緣無份,牽扯過多,痛的隻會是她自己。


    從前是,以後也會是。


    報應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了,再也承受不起。


    周以尋臉色看上去很糟糕,但這個空間裏隻有她一個人,並無人察覺。她摸出手機,給盛螢發了條消息。


    這房子半年的租金她不要了,換房子勢在必行。


    盛螢看到消息一臉的懵逼。


    啥?


    江京峋在哪兒?


    怎麽可能會在尋尋那裏!


    盛螢用了一秒鍾的時間反應,下一秒,她開始找陳燼的人。


    保姆端著個果盤過來,笑眯眯地說:“螢螢吃點西瓜,冰過的,可甜了。”


    卻見盛螢咬牙切齒,一臉殺氣地問:“陳燼呢?!”


    隱約可以聽見她磨牙的聲音。


    保姆不知道這對冤家又鬧了什麽別扭,不過呢,在陳家,盛螢向來比陳燼得寵,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是,包括保姆也是獨獨偏愛盛螢的,很快就笑著指了個方向:“剛才在那兒瞅見他了,快去吧。”


    盛螢找了個高爾夫的棍子就殺了過去。


    好你個陳燼,居然敢這麽蒙騙她!!!


    那個房間根本不是他不小心忘了具體介紹,也不是她沒聽到介紹,而是他故意短介紹不讓她注意到的吧!為的就是和江京峋狼狽為奸!圖謀不軌!


    盛螢肺都要氣炸了!


    她氣勢洶洶地殺過去,可是陳燼影子都沒了。盛螢冷笑一聲,一句語音過去:“三分鍾內我見不到你,這輩子你都別想見到我了!”


    陳燼心肝顫了顫,立馬往回趕,盛螢掐著秒表,在兩分五十八秒的時候,陳燼果然出現。


    他素日裏不苟言笑,這會子卻是賠著笑來的,小心翼翼地拎著笑湊到她麵前來。


    “陳、燼,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盛螢咬牙切齒,狠狠瞪著他,看得出已經是處於怒火中燒的狀態,有一點兒火星在這裏她都能給自燃的那種。


    陳燼心裏咯噔一下,知道是拔了老虎須,忙迭聲哄著人。可盛螢根本不買賬,扭頭就走,“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陳燼頭疼地扶額。


    他不是說要賣了周以尋,隻是見江京峋和周以尋之間冷得快要結冰,想給江京峋一個機會。這個機會,要是周以尋願意順水推舟地給、江京峋也握住了那自然好,要是周以尋給了,江京峋沒握住,那他也再沒話說。退一步說,要是周以尋不願意給,扭頭就走,所謂的租金他也會十倍奉還。


    說白了,這就是他給這兩人製造的一個機會而已,可他沒想到盛螢會這麽生氣。


    陳燼慌了神,想追上去,保姆在一旁勸道:“少爺要不讓小姐冷靜一些再去哄吧?待會火上澆油咯。”


    陳燼覺得有點道理。


    保姆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少爺啊,您是哥哥,得讓著妹妹一點,別老是把妹妹欺負哭才是,做哥哥的可不能這樣。”


    陳燼扯了一下嘴角,嗤了一聲。


    妹妹?


    他可沒把她當妹妹,也沒準備當她的哥哥。


    不過保姆這話還是有點可聽的道理——他別老是把她欺負哭。


    陳燼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盛螢他比誰都了解,不能硬著來,得軟著哄。不過這次該怎麽哄,他心裏還真沒數。


    陳燼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江京峋,他為江京峋犧牲的可真是太多了。


    周以尋回房了,江京峋沒有。


    他還是坐在沙發上,隻是視線的落地處換成了她的房間門口。


    他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在這裏,陳燼給他找的地方他肯定是放心的,剛才進來看了一眼後他還以為周以尋現在住的那個房間是空著的,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陳燼讓人送來的。


    不過不管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就看她剛才那個架勢,怕是很快就會離開了。來得有多突然,走得也會有多突然。


    江京峋不自覺地折了一下眉。


    他都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她會對他這樣棄之如敝屣,就好像他是病毒,她避之不及。


    她進去後就跟沒進去一樣,她的房間裏依舊是安安靜靜的,也不知是在裏麵幹什麽,才能一點聲響都不發出。


    江京峋摸索了下杯口,把杯子裏的威士忌喝完,喝完後慢條斯理地折起袖口,起身。


    不管怎樣,不管她為什麽會在這,但反正,來了就別想走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還是知道的。


    就比如——他想要她。


    周以尋一晚上都沒怎麽睡,本來睡眠質量就不好,更別提換了一個全新的環境,更難入睡,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她才迷糊地睡去。


    這一覺,就到了下午。


    外麵的烈日灼燒大地,欲將行人烤熟一般。


    周以尋拉開窗簾看了會,又把窗簾拉上。她換上衣服,想出去,又不知道該去哪。去客廳?可是萬一碰上江京峋怎麽辦。


    她有些糾結,隻好先給盛螢發消息,問問她什麽時候可以有新的房子。沒辦法,要是她自己找的話,又得和別人有交集、有接觸,她隻能依托於盛螢。


    盛螢秒回:「我找了個新的!但是房主在國外,過兩天才回來,寶貝要不你這兩天先來我這裏住?我把我哥趕出去還是不成問題的!」


    盛螢和陳燼兩個單獨住在外頭,有個保姆照顧他們。


    周以尋還沒厚臉皮到把主人趕出去,自己進門。她忙拒絕了:「沒事,兩天而已,我等等就好。」


    別的不說,其實盛螢是真的挺想把陳燼趕出去的。


    不過周以尋這麽說,她也懂,沒有堅持,提議道不如她帶她出去玩。


    周以尋拒絕了,她不想出門。一天下來,連「in」都不想去,還好有池芮在那邊。


    池芮是她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大學畢業後就跟著她,辦事能力很強,兩人都沒有親人,也算是彼此照顧著、依靠著。


    這個點,楊阿姨來了,她來打掃衛生,顯然還不知道這裏住了另一個男人,進了廚房就開始做飯。


    聽到做飯聲,周以尋悄悄打開了門,往外窺探,想看看江京峋在不在。也是這時,江京峋剛好打開房門。


    兩個房間斜斜對著,江京峋很快就對上周以尋的眼睛,他靜靜又閑適地看著她,不知道她這個偷偷摸摸往外探的舉動是什麽意思。


    周以尋:“……”


    她抿緊了唇,慢吞吞地挪出來。


    怎麽說呢?


    尷尬,就是非常尷尬。


    “阿尋,起床了嗎?我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快來看看有沒有胃口?”楊阿姨擦著圍裙笑眯眯地從廚房走出來。


    聲音從旁邊傳來,江京峋下意識看過去。他並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她是誰,心下有幾個猜測,但猜測和現實都指向同一個人——她的母親。


    楊阿姨好奇這人是誰,怎麽會在這?


    “阿尋,這是誰啊?”她問。


    周以尋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斟酌半晌,不太確定道:“合租室友……?”


    楊阿姨一時間都沒聽出來她這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


    不知道是不是周以尋的錯覺,她總感覺江京峋若有似無地好像看了這邊一眼。她有些心虛地沒敢看回去。兩人的關係豈止合租室友那麽簡單?但她就是簡單地一概而過。


    楊阿姨了然地“哦”了聲,友善地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她今天做了很多菜。


    江京峋答道:“不用,我吃過了。”停了一瞬,他補了一句:“謝謝。”


    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禮貌的男孩子。


    這不,楊阿姨笑眯眯地說:“那也來吃兩口嘛!很好吃的,看看阿姨做的合不合你胃口。”


    楊阿姨很熱情,周以尋卻是知道他是不喜歡別人胡攪蠻纏的,她怕惹得他反感,適時製止道:“阿姨,他不吃的。”


    同一時間,江京峋頷首:“那我吃一點,謝謝您。”


    兩人的聲音重疊。


    周以尋:“……”


    江京峋往她的方向看過來,劍眉星目裏,帶著絲疑惑的詢問,平靜淡定,慢條斯理,像極了無辜的紳士,倒是看得對方心裏發慌,即使沒錯,也莫名覺得心虛。


    周以尋即使沒錯,也被看出了一種她有罪之感。


    她輕輕蹙眉,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作者有話說:


    他以為見到了丈母娘


    采訪一下,江公子,請問現在什麽心情?


    江京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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