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真的天不亮就去了海邊,出門時是淩晨一點,遇到了同住在酒店的一家美籍華人,夫妻二人帶著女兒來島上度假,小女孩約莫六七歲,似乎認識譚陣,每次一見到譚陣就很害羞地往父母身後躲,她的媽媽有時會逗她,說:“你到底是喜歡譚陣哥哥還是討厭他啊?”女孩就紅著臉不說話,盛野也喜歡這個大眼睛的小姑娘,覺得小孩子就像小動物,眼睛特別幹淨,想法也單純,喜歡討厭都不會藏著。


    走出酒店的時候女孩一家三口正好從外麵回來,夫妻兩人笑著朝他們點頭,盛野覺得他們也是知道譚陣的,隻是從來沒有明說,保持著令人舒適的距離感。這會兒他和譚陣午夜出行,對方也不多過問。


    見到譚陣,小姑娘又開始臉貼著媽媽走了,盛野用胳膊肘撞譚陣,悄悄說:“你和人家說說話啊,你也害羞啊?”


    譚陣哭笑不得,啞聲說:“我和她說她不理我啊。”


    “但她心裏會很高興!”


    他捏譚陣胳膊,譚陣就沒轍地笑著回頭,喊了女孩的小名:“蓉蓉?”


    這一聲酥死個人了,盛野看到小妹妹臉立馬紅成了個紅富士。


    譚陣問小姑娘篝火晚會好玩嗎,這麽晚才回來,小女孩根本不敢回他,抓著媽媽的手,一邊藏著臉一邊背對著譚陣小幅度地點點頭。


    走出酒店外,譚陣還感慨:“她好害羞啊,小孩子都這麽害羞嗎?”


    盛野笑:“不就跟你一樣嗎,你一個大男人都害羞,能怪她嗎?你小時候指不定比她還害羞。哎,不過也難怪了,她從小住在美帝,我估計她還沒見過你這麽帥的亞洲人。”


    “別誇我帥了,”譚陣低聲說,“認識你以前我一年被人誇帥的次數不如認識你以後一個禮拜被誇得多。”


    “那些人又沒天天和你在一起,我天天看著你,我有什麽辦法。”


    譚陣好笑又無奈,歎氣:“你這樣我都不敢老了。”


    “老了也帥啊,皮爾斯布魯斯南老了不照樣帥?而且你骨相深……”


    譚陣像聽到什麽稀奇話,受不住地打斷他:“我骨相哪裏深?”


    “不是我說的,是眼鏡店的店員說的,說你骨相深,那款眼鏡你戴著好看,我戴著就一般般。”盛野回想起來還挺不甘心,撇撇嘴,又打量起譚陣的側臉,“而且你骨相是深啊,不是混血,勝似……”


    話沒說完譚陣就抬手把他嘴捂上了,不容置喙道:“中場休息。”


    盛野被他大手捂著,戒指剛好貼在嘴唇上,很開心地笑了。


    ***


    午夜兩點,海邊黑成一片,風還大,一點都不浪漫。


    “都和你說了不用來這麽早。”譚陣說。


    盛野也有點傻眼:“我沒想到這麽黑啊,我都看不清你的帥臉了。”


    譚陣笑:“還玩成梗了是不是?”


    盛野借著不遠處海灘公路上的路燈光,往沙灘走:“我是怕我早上起不來。”


    譚陣陪著他慢慢走,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笑:“你要真想早起,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起來。”


    “什麽辦法?”盛野回頭。


    譚陣看著他:“秘密。”


    海邊太黑了,也冷得厲害,離日出還有四五個鍾頭,但盛野堅持不回去:“是很黑,但是你想想,我們坐這兒,五個鍾頭見不到光,然後突然光就來了,那感覺一定超級震撼,超級難忘,相信我,譚陣哥!”


    “要是凍感冒了,也很難忘。”


    “要的就是這種感覺,這樣為了不感冒我們就不得不抱著彼此取暖,我向你保證,”盛野信誓旦旦說,“這個晚上絕對讓你終生難忘。”


    譚陣低頭摸了摸胸口:“我這點兒體溫可能並不能讓你不感冒。”


    “我能啊!”盛野抬手就把譚陣抱了個滿懷,“我天生體熱!”


    然後感到譚陣也抱住了他。


    無人的漆黑海邊,他們就這樣在黑暗中抱著彼此,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盛野從譚陣的肩膀抬起頭,驀地看到頭頂漫天繁星,燦爛無比。


    “譚陣哥,你抬頭。”


    譚陣也抬起頭,被這並非良辰的美景震撼了。


    “好久沒有看見這麽多星星了。”他說。


    “沒有光的地方才看得見啊。”盛野邊說邊摩挲著譚陣的背,想讓他更暖和一點。


    譚陣低頭:“你在摩擦發熱嗎?”


    “我鑽你這根木頭,看能不能取火。”盛野隨口說完,眼睛一亮,“好像一語雙關了啊。”


    “雙關了什麽啊?”譚陣笑著說,“我的火你還沒取夠啊?”


    盛野一本正經道:“譚陣哥,我說的雙關是‘木頭’,你想哪兒去了?”


    譚陣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那一聲聽著怎麽都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在盛野身邊他放飛了好多,沒準兒以後上節目都能開黃腔了。


    周圍還是很黑的,繁星似海也照亮不了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但是……怎麽說呢,譚陣不由得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一些,他想,這些星光是光存在的證明,是人在黑暗中也能堅持下去的理由。為光,哪怕它暫時微不足道。


    四五個鍾頭,他們坐在沙灘上,緊挨著彼此聊著天,聊的都是些沒營養的內容,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就對對方的聲音越發眷念。


    盛野問了譚陣戒指多少錢,鋼琴多少錢,譚陣說了,盛野好一會兒沒說上話,半晌後才說:“你買這些花這麽多錢,接個話劇才賺那麽一點兒。”


    譚陣淡淡“嗯”了一聲:“趁現在還有錢,以後可能就花不起了。”


    “以後我來花吧,”盛野說,“回去後我就開始拚命賺錢,老了以後咱們就坐郵輪周遊全球,錢都我來出。”


    “好。”譚陣溫柔地應。


    “還有以後別再接介叔的活兒了,”盛野說,“吃力不討好。”


    “介平安導演……”譚陣說,“他是這輩子付給我片酬最多的導演,我再接他一百部戲,都還不了。”


    盛野都聽懂了,可能是譚陣說話的聲音太溫柔了,而黑暗放大了這份溫柔,他聽得心酸又感動。


    以為幾個鍾頭會很難熬,但是兩個人這樣依偎著聊天,時間也變成了一種享受,像甜點,像一碗熱騰騰的麵,有了味道和溫度。


    淩晨的海邊除了他們空無一人,就這樣緊挨在一起,也不必擔心任何異樣的眼光。


    盛野感覺天空好像沒有之前那麽黑了,天可能快要亮了。譚陣看著他仰望天空的樣子,說:“你聽過一首歌嗎……”


    話還沒說完,盛野就說:“vampire''ssunrise?”


    譚陣愣了一下,又仿佛釋然般笑了,抬手攬住他的肩膀:“你怎麽總是猜得到?”


    “因為就很像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啊。”是無法見光的吸血鬼,盛野心想,是很遺憾,但並不難過,“怎麽突然說這個,是要唱給我聽嗎?”


    譚陣都無奈了:“你知道我唱歌不好聽。”


    看不見人的時候,光聽譚陣說話,盛野就對他那矜持而溫柔的調調更加著迷,這樣的聲音唱歌怎麽會不好聽呢?“下次我們去ktv唱個通宵,我教你,爭取你下次上跨年晚會就不要假唱了。”


    譚陣說好,又說:“那你唱給我聽吧。”


    盛野眨眼:“你真想聽啊?我唱歌可比不上你的天王鄰居啊。”


    “我知道,”譚陣說,來了興致,還推了推他的背,“快唱吧。”


    沒辦法,盛野心道,你就是仗著我拒絕不了你:“那……你湊合著聽吧。”


    這是lotus的歌,還是塞林格作詞作曲的歌,盛野真沒想到自己要唱塞林格的歌給譚陣聽。


    但這首歌又真的太適合他們了。


    也許我唱得不如原唱,但我的感情絕不會輸。


    他閉上眼,感到鋼琴的伴奏在黑夜中響起——


    說好的


    這是最後一夜


    向漫天星辰說再見


    燦爛的


    已在來的路上


    為了這一天


    我已經等待


    幾萬年


    心願太多


    隻有這一個是真的


    用你的懷抱


    給我最亮的火焰


    直到永遠


    我看見第一束光


    飛舞的


    像蝴蝶的翅膀


    隻扇動一秒


    就熊熊點亮


    mynight


    謊言太多


    隻有這一句是真的


    我要的日出


    是你牽著我的手


    說你愛我


    說你愛我


    迷失太久,不醒的夢


    我還該被誰喚醒


    如果不是你


    心願太多


    隻有這一個是真的


    用你的懷抱


    給我最亮的火焰


    直到永遠


    謊言太多


    隻有這一句是真的


    我要的日出


    是你牽著我的手


    說你愛我


    他唱完,風又大了,他依然在歌曲的回響中心潮澎湃,無法不臣服在塞林格的音樂天才下,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熱烈的歌,這麽適合在日出時聽的歌?


    譚陣眼神迷離地看著他,說:“好聽。”


    盛野也看著他,天空已經變成暗藍色,他能看見譚陣了,不自覺就想微笑,想和天上的父親說:爸,你聽見了嗎,他的台詞功力多棒啊,隻是好聽兩個字,都被他說得那麽迷人。


    他打了個哆嗦,興許是因為肺裏灌進太多冷空氣,譚陣就把外套脫了下來,展開了披在他肩膀上,盛野將外套另一邊攏到譚陣肩上,兩個人披著同一件衣裳,像擠在鳥巢裏的兩隻鳥。


    海浪聲比之前更大了,像一種呼喚,盛野覺得太陽要出來了。


    光明之子姍姍來遲,太陽一角躍出海麵時,盛野突然感動得想哭,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才能最真切地體會光的美好。這地球上第一道光,灑在他們身上,誰都不能說他們不光明正大。


    譚陣的手忽然覆蓋在他快要流淚的眼睛上方,說:“不要直視太陽。”


    盛野拉開譚陣的手,轉身抱住了他,感到譚陣的手放下來摟在他背上。


    “怎麽還這麽冷啊……”盛野小聲說,掩飾住自己的哭腔。


    譚陣的大手上下撫摸著他的後背:“太陽你要快點升起來,再不升起來,我的寶貝就要凍壞了。”


    盛野笑了,他第一次聽譚陣叫他寶貝,這麽俗氣的兩個字,被譚陣說出來,都帶著一種柔軟的詩意,不像是一個世俗的愛稱,更像是一件珍寶的名字。


    太陽終於整個兒升了起來,他們沐浴在陽光中,也不知是真的感受到了清晨陽光渺茫的溫度,還是彼此溫暖了彼此,好像真的沒有那麽冷了。


    海風吹拂著譚陣的額發,他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盛野看著他,看得久了,譚陣就轉頭朝他微笑,盛野禁不住想,我愛的人那麽英俊,他眼睛裏的憂鬱連陽光都化不開,湯丹姐什麽眼光啊。


    譚陣握住他的手,起身說:“我們走走吧。”


    於是兩人就沿著海邊漫步,海水一下一下衝上岸,海浪聲蓋過了世界的喧囂,盛野甚至希望這個世界上此刻就隻有他和譚陣兩個人。


    他問譚陣:“譚陣哥,你知道湯丹嗎?”


    譚陣點頭:“嗯,《最佳辯手》的主持人。”


    “她好像不是很喜歡你。”盛野說,語氣裏都是不開心。


    譚陣說:“不喜歡我的人很多。”


    盛野聽他這樣仿佛習以為常的口氣就難過:“但她拿塞林格來踩你,說你憂鬱得沒有內涵。”


    “和塞林格比起來我可能是沒什麽內涵吧。”


    盛野搖頭:“她要是認識你,絕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譚陣問:“所以你覺得我比塞林格帥嗎?”


    盛野立刻點頭:“當然啊!”


    “那和隋輕馳比呢?”


    盛野罕見地思索了一陣。


    譚陣停下腳步看他,眉頭無意識地微蹙著。


    盛野憋不住笑出聲,踮起腳尖吻他,腳還沒完全踮起來,譚陣已經配合地低下頭,一吻結束,盛野看著他說:“譚陣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帥。”每個人的審美取向都不同,在我這裏,你已經頂格了,就快突破閾值了。


    譚陣笑了,說:“謝謝啊。”


    盛野說:“而且我其實不是隋輕馳的粉絲,頂多算個好感路人吧。”


    譚陣又停下來,一臉錯愕的樣子,半晌才吐了口氣:“你不早說,我花了多少錢請他唱那首歌?”


    盛野低頭笑了:“老伴兒下次別亂花錢了。”


    “僅此一次了,你最好記一輩子。”


    盛野看譚陣故作生氣地板著臉,卻都板不了多久,還是會很快流露出慣有的寵溺與溫柔,這樣的譚陣有時會令他心疼:“我真的覺得湯丹姐不該那麽說你,他們都不該那麽說你,可是後來我又想,要是他們見到真實的你,肯定會立刻喜歡上你,那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和那麽多人爭你。”


    譚陣笑:“你編劇係畢業的吧。”


    盛野看著他,心想,我這樣說你有沒有好受一些呢,你這樣溫柔的人,卻受到那麽多誤解與攻擊,我真的好心疼啊。他們不知道你在怎樣的環境和家庭裏長大,不知道你承受負擔著什麽,不知道你的內心有多幹淨,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攻擊你,是因為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你這樣的人,或是享受著你的溫柔覺得理所當然,所以他們都不配。


    他說:“不過,譚陣哥你有時候真的也太放不開了。”


    譚陣點頭,說:“你是說床.上嗎?”


    盛野登時滿麵通紅,張口結舌,不知道譚陣怎麽理解到那個方向的。


    “不是嗎?”譚陣蹙眉,“那你是說我什麽時候放不開?”


    “就現在這樣的時候啊,”盛野說,“你敢就這樣衝進海裏嗎?”


    譚陣愣了愣:“為什麽要衝進去?”


    “不為什麽,為什麽要為什麽?我現在就想衝過去,這是海啊,你看那堵浪張開手臂朝你撲過來,你不想撲過去嗎?”


    譚陣從他眼睛裏看見閃爍的光,他就是被這樣的光吸引,在舞台上見到他的那一刻。


    海水就在他們腳邊了,盛野幹脆往前走了幾步,脫了鞋,彎腰卷起褲腳,回頭衝譚陣喊:“我先打樣啊!”


    譚陣微微睜大了眼,看著他一路跑進海水裏,之前還跑得很歡脫,浪一撲過來,就有些跑不動了,像被迎頭痛擊了一下,但海風還是送來了他激動的喊聲,他以一種不服輸的氣勢,往更深的浪中奔跑,越跑越遠,越沒越深。


    譚陣喊了一聲:“不要跑遠了!”


    海浪聲太大,盛野好像沒有聽見,還在勇往直前。某一刻,起伏的海水像是要把他托起來了。


    譚陣情急地喊:“盛野!!”腳下飛快地脫掉了鞋,“盛野——”


    盛野的背影終於停下來,他轉過身來,朝他揮手,海水剛剛好漫過他的腰。


    譚陣已經朝前走了幾步,大聲說:“太危險了,快回來!”


    盛野衝他側耳,喊:“什麽?!”


    譚陣有些怒了,喊道:“你再不回來我要生氣了!”


    盛野站著沒動。


    譚陣呼吸急促:“我真的生氣了!!”


    盛野在那水裏站了一會兒,乖順地回來了,從海水中一點點出來,直到海水褪到他的小腿,他忽然停住,朝譚陣旁邊的方向叫了聲:“啊,鞋!”


    譚陣聞聲看去,盛野脫在沙灘上的一隻帆布鞋被海浪卷走,剛好經過他的麵前。他想也沒想就快走了兩步,想追上浪,去撿起那隻鞋,但浪卷得更快,他眼睜睜看著那隻鞋被帶進更深的水裏。


    盛野愣住了,就這麽看著譚陣為了撿他的鞋,長腿一邁,幾步就邁進了海水裏,一波海浪撲來,將他從上到下打濕了,他也沒有停下,他身上的白t恤已經全濕了,貼在他身體上,眼看就要抓住那隻白色帆布鞋,卻突然一個浪頭打來,那浪將譚陣從頭到腳地洗禮了。


    碩大的水花在譚陣身上綻放又離去,徹底丟失了那隻鞋的影子,譚陣有些悵然若失地彎腰按著膝蓋,杵在水中央,茫然望著無垠大海。


    這樣的譚陣看起來那麽狼狽,又那麽生動而英俊,盛野凝望著他,喊了聲:“譚陣哥!”


    譚陣這才起身,朝他轉頭看過來,水從他額頭流向下巴,他胸口起伏著,神情無奈,口吻疲憊地說:“我沒撿到……”


    盛野說沒事兒,涉水朝他走過去。


    譚陣也朝他走過來,兩個人走近後,盛野都能感到譚陣對抗巨浪後沉重的呼吸,他們的腳碰在了一起,海浪親吻他們的腳踝,盛野彎下腰來,幫譚陣把打濕的褲腳卷起來,還調皮地拍了拍譚陣的小腿,說:“這麽結實的小腿,在海水裏好好泡一下吧。”說著還鞠起一捧沙,拍在譚陣小腿上。


    譚陣皺了皺眉,下意識向後收腳,被盛野拉住,說:“別動,”他抬頭笑著看向他,說,“那次來我家,我說我怎麽老是弄髒你,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為什麽?”


    盛野說:“因為我們還不認識的時候,我就在夢裏把你弄髒過了。”


    譚陣愣住,眼睛緩慢眨了一下,像在確認那句“還不認識的時候”,而後笑起來:“那恭喜你啊,夢想照進現實了。”


    盛野也笑得靦腆,終於還是說出來了,那麽難以啟齒的夢,曾以為永遠隻會是夢,如今可以毫無負擔地同夢裏的人說。


    風吹著他的劉海在眼前晃,他抬手撥了一把,沙子沾到了額頭上,譚陣就彎下腰來,手指一點點給他擦去了。


    盛野蹲在地上,閉著眼感受譚陣的手指在額頭的擦拭,問他:“幹淨了嗎?”


    譚陣停了手,說:“留一點吧,我也想把你弄髒。”


    盛野心動地睜開眼,譚陣伸手牽他起來,盛野把手放進譚陣的手掌裏,反手與他十指相扣。


    他們脫了鞋,光著腳在沙灘上踩出並行的腳印,陽光盛大,海邊很快就會有人來,留給他們在陽光下的時間不多了。


    盛野抬頭看這個被水弄得濕透譚陣,想起譚陣也許從未這樣朝大海肆意奔跑過,掩飾住難過的心情,說:“你爸媽怎麽能這麽對你呢?都不讓你好好玩。”他們怎麽舍得啊……


    譚陣笑了笑,也帶著歎息,像海風一樣。


    盛野望向初生的太陽:“我以前覺得我爸對我夠苛刻了,可是我想養傑克遜還是養了,想看a.v還是看了,想和你拍戲,還是拍了,我以前說他用父權在壓我,但我覺得,還是我用兒權在壓他吧,別看他這麽凶,最後妥協的都是他。”


    “你爸對你很好。”譚陣說。


    “我媽對我也好,我和我爸吵架的時候她都私底下偷偷跑來安慰我。”盛野說,心想,所以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怎麽連遊戲都沒玩過,網絡遊戲就算了,單機你都沒玩過嗎?我情願你沒學過鋼琴,沒學過二胡,但是玩過馬裏奧,玩過拳皇,“我看你第一次玩《刺客信條》笨手笨腳的樣子時,我就和自己說,我一定要帶你去體驗這個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我要把你缺掉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都加倍地補起來。”


    譚陣拉著他的手腕往岸上走,語帶笑意,說:“好感動啊。”


    盛野一邊低頭甩著一頭水,一邊說:“我是說真的。”


    譚陣感到他把水都甩到自己臉上了,側頭看他,說:“你已經做到了,《生化危機》《刺客信條》我都玩過了,我連g.v都演過了。”


    這樣的話譚陣都說得很溫柔,沒有絲毫揶揄和開黃腔的味道,但盛野還是聽得臉頰滾燙,若是個慣於開黃腔的人他可能並不會臉紅吧,但譚陣太正直了。


    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濕了,這樣在海邊待下去下去一定會感冒,日出也看過了,他們決定繞一圈散散步再回酒店。


    沙灘上有不少凹凸不平的石子,盛野沒走多久腳下就硌了好幾下。


    譚陣停下來,低頭看他腳下,說:“我背你吧。”


    盛野提醒他:“三思而後行啊,我不是女生,很重的。”


    “比拍戲那會兒還重嗎?”


    “我那時為了你減重了好幾公斤啊哥!”


    譚陣笑了笑:“行了,上來吧,”他說,“哥哥背你。”


    好像那一秒他真的變成了嚴飛,好像那一秒嚴飛和孔星河真的有了美好的結局。盛野看著譚陣的後背,他不屬於嚴飛,而屬於譚陣,但又是他們的結合。他沒有再拒絕,趴在了譚陣背後,譚陣將他雙腿撈了一下,在背上背起。


    盛野抱住譚陣的背,低聲說:“哥,我喜歡你。”


    譚陣聽懂了,點頭說:“我知道。”


    盛野將頭靠在譚陣肩頭,側頭看向大海,在心中對那個與自己有緣的,也許活在另一個宇宙的男孩說:你聽見了嗎,孔星河,你的哥哥終於聽到你的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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