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獎的頒獎典禮在12月末,盛野一直記在心裏,在那之前是譚陣媽媽吳靚的生日。


    和譚陣的姐姐譚阡聊天時他知道譚陣媽媽懷譚陣的時候已經三十七歲了,吳阿姨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無論是譚阡還是譚陣,都得來不易。尤其是譚陣,據說還是早產,生下來的時候特別輕,譚阡說自己還去醫院看過,那麽小小的一隻躺在透明的保溫箱裏,連著管子,眼睛都睜不開,和別的胖嘟嘟的嬰兒比起來可憐巴巴的。譚媽媽冒著很大的風險在那個年紀生下譚陣,又花費了很多時間精力將不那麽健康的譚陣健健康康地養大,所以對譚陣來說,媽媽的這份恩情一定無以為報,要不然別墅密碼也不會是伯母的生日。


    盛野想送譚陣媽媽一份自己挑選的禮物,並不是單純出於想刷好感度的心理,而是知道伯母對譚陣來說有多重要。花了點兒時間,他在網上尋到一張民國版的周璿唱片,標簽還是上海百代唱片公司,貨到後怕是假貨,他還特意跑到樂器市場去借了部和譚陣家長得一樣的複古唱機來放,聽到吱吱的噪音後《何日君再來》的歌聲傳出,心才踏實。因為唱片的原包裝已經很破舊了,他又掏了一卷民國風情的包裝紙在外麵包了一層,在蕭瑟的12月懷抱著禮物走出樂器市場,滿心盼望著譚陣的媽媽收到會喜歡。


    然而直到12月15號,譚陣那邊好像都沒有什麽動靜,他們那樣的大家族,譚陣媽媽的生日應該是件大事吧。


    晚上盛野按捺不住地問譚陣:“你媽媽生日要到了吧?”


    譚陣坐沙發上在看劇本,聞言沒有抬頭,隻“嗯”了一聲。


    “你們會辦生日宴什麽的嗎?”盛野又問。


    譚陣放下劇本,看向他,說:“也不是每年都辦的。”


    盛野“哦”了一聲。


    見他欲言又止,譚陣問:“怎麽了嗎?”


    盛野就說了:“我買了份禮物給伯母,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譚陣神情有些意外,頓了一下,才放下劇本,摘了眼鏡,問:“什麽禮物?”


    盛野就上樓去拿來了。禮物是包好的,譚陣接過來,神情有些讓人難以捉摸,盛野小心觀察著,但說不上來那是種什麽神態。譚陣手掌壓在那張唱片上,勉強地笑了一下,問他:“是什麽啊?”


    盛野笑道:“猜猜。”


    譚陣看著他,表情談不上難看,但似乎也不想去猜,又沉默地看向手中的禮物,嘴唇抿了半晌,有些心不在焉地說:“猜不出來啊。”


    盛野就放過了他,說:“是周璿的唱片。”


    譚陣一下抬頭看過來,表情意外極了。


    盛野忙說:“不是特別貴,砍了點兒價,就兩千多塊,我事先找機器放過了,能放,是真品,你媽媽會喜歡嗎?”


    譚陣喉結往下滾了一下,很一會兒沒有說話。


    盛野就說:“我知道你說過禮物你來包辦,但我還是很想自己盡一份心,畢竟她是你媽媽啊,你連大門密碼都是她的生日……”


    譚陣還是低垂著視線沒說話,盛野不由有點忐忑:“她是不是不喜歡?……還是她有周璿的唱片了?這張是《何日君再來》,已經有了嗎?沒關係,那你和我說她還喜歡什麽,我再去找!”


    “不用了,”譚陣說,抬頭看向他,淡淡地笑了笑,“她喜歡周璿。”


    盛野的表情立刻轉悲為喜,還以為譚陣是故意在逗他:“嗐,被你嚇得。”末了又愁起來,“那周璿的唱片她是不是都有了啊?”


    “沒有,”譚陣說,“她沒收過周璿的東西,她隻是在ktv會唱唱《天涯歌女》。”


    這下盛野徹底放心了,放鬆地向後靠去,身體一半靠著沙發,一半靠著譚陣:“可惜就是原包裝破了點兒,但是音質還是可以的,老唱片聽著有老唱片的味道……”


    譚陣本來沒背靠著沙發,盛野這樣一靠,他便也往後靠了,能感到盛野的重心自然地倒向自己,直至毫無保留地倚靠上他,這樣被靠著就沒法起身去拿茶幾上的劇本再看了,但也無妨,他願意默默當一會兒對方的靠背,喜歡當他的靠背、枕頭、床。


    “盛野。”


    “嗯?”盛野轉頭。


    “我媽沒有大辦宴席的習慣,”譚陣說,“他們應該會出去旅行,這份禮物我幫你轉交給她吧。”


    盛野滿以為能上門親自交給伯母,不免有些失望,但既然譚陣都這麽說了,也沒辦法:“好吧,以後有機會我再去看伯母。”他衝譚陣笑了笑。


    譚陣點了下頭,把那張唱片放到一旁。


    盛野就這樣靠著沙發賴著他,望著頭頂的吊燈感慨著:“你爸媽感情真好啊。”


    譚陣側頭看他。


    “你媽媽生日你爸還會陪她去旅遊……”盛野有些羨慕地說,“那他們一起旅遊過很多地方了吧。”


    他想著,要是老爸還在就好了,現在有車了,他也可以帶媽媽出去旅遊了,他們多少年沒一起旅遊過了呢……


    不知不覺有些鼻酸起來,他努力憋了回去,看見譚陣擱在茶幾上的劇本和眼鏡,譚陣之前在幹什麽來著……對,在看劇本。他坐直起來,雙手往大腿上一按,說:“你好好看劇本吧,我上樓去了,不打擾你了。”


    起身時譚陣輕輕“哎”了一聲拉住他的手,盛野回頭,譚陣往前傾著身抬頭看著他:“你就在這兒陪我吧。”


    盛野說我怕影響你啊。


    “劇本已經看得差不多了。”譚陣說。


    盛野瞄了眼茶幾上卷了一半的劇本,故意使壞地皺眉道:“這不是才看一半嗎?”


    譚陣難得語塞了:“沒……”


    盛野沒等他說完就把劇本拿了過來,一翻,前麵一半都劃了台詞,後麵還幹幹淨淨,這不是隻看了一半是什麽啊?


    他看向譚陣,譚陣啞口無言又難為情的樣子他實在百看不膩。他去拿劇本時譚陣還抬手擋了一下,盛野心道,可你這麽溫柔地一擋阻止得了誰啊?!


    哎,變壞了變壞了,不能這樣欺負男神!


    “那個……”


    “別這樣,”譚陣打斷他,目光直直看著他,“你什麽時候都可以影響我。”


    盛野隻覺得心裏如同裝著一隻尖叫沸騰的水壺。


    結果直到後半夜,他才陪著譚陣把後半本劇本讀完。


    關燈睡覺的時候盛野在黑暗中歎了口氣,小聲說:“譚陣哥,你能不能不要經常這樣撩我啊?”


    譚陣的語氣蠻詫異,小聲說:“我撩你了嗎?”


    盛野受不了地道:“經常。”


    聽見譚陣很輕的笑聲:“我不是故意的。”


    盛野閉上眼,心說行吧,你都不是故意的,你可純潔可無辜了,唉……


    ***


    譚陣媽媽生日那天譚陣終於回了藍田郡,後來盛野也問過譚陣,伯母喜不喜歡那張唱片,譚陣在微信回他:挺喜歡的。


    明明是“挺喜歡的”,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些遺憾,隻有這四個字,總覺得少了什麽,又形容不出究竟是哪裏有缺憾。


    譚陣說過伯母不喜歡操辦宴席,可生日這天譚陣還是回去了,那他們應該是在家聚餐吧,盛野心想,那譚陣會邀請他的朋友嗎?應該不會,要不然一定會帶自己過去的。那應該就是一家人隨意吃個飯了,自己一個外人當然不好打擾了。


    他長歎一口氣,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一晃到了金蘭獎頒獎典禮當夜,盛野是和《穩定結構》劇組的主創一塊兒去的,車是譚陣公司安排的黑色加長凱迪拉克,盛野一上車譚陣眼睛就睜大了一圈盯著他,盛野被譚陣看得窘迫:“造型師非要這麽搞的。”西媛對這次頒獎禮看得比他還重,讓造型師給他弄了個卷發造型,美其名曰要有亮點。


    譚陣咳嗽一聲,說:“很可愛。”


    盛野沮喪不已:“能不能誇點兒別的?”


    譚陣就笑了,說:“好。”然後說,“很帥。”


    雖然明顯是言不由衷,但語氣很逼真,盛野勉為其難道:“好的,哥說啥我都信。”


    譚陣笑著看向窗外,手捏成拳抵在下巴,兩個人是坐在彼此對麵的,這會兒還沒去接介導和鞏璐,車上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以及前排的司機小哥和助理小劉,盛野偷看對麵一身正裝的譚陣,發現譚陣也不時用餘光瞄自己,兩個人的視線冷不丁撞一塊兒,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啊,這兒又沒人,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對方啊,盛野這麽想著,就不再躲閃,直勾勾盯著譚陣瞧,譚陣沒有辦法,隻好也看著他,奉陪他熱烈的注視。


    盛野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在譚陣眼裏是什麽樣子,但譚陣的目光,正向他完美演繹著含情脈脈。


    鞏璐也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盛野和她好久沒見了,鞏璐一上車就問他:“緊張不?”


    盛野自己緊張,還安慰鞏璐:“沒事兒鞏璐姐,我們待會兒跟著介導和譚陣哥後麵,他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介平安和譚陣坐在旁邊笑。


    到達典禮會場時車速明顯地慢了下來,盛野看著車窗外攢動的人頭和各色燈牌,心情也有些雀躍,車子緩緩停下,譚陣準備開門前轉頭對他說:“準備好了嗎?”


    盛野和鞏璐不約而同點頭,然後譚陣就躬身往前推開了車門。


    車內是暖和的,車門一開,寒風就刮進來,即便前麵有譚陣擋著,盛野也被吹得一哆嗦。他隻穿了襯衫和西服,好在貼了兩片暖寶寶,但還是覺得冷。鞏璐更慘,還穿著露肩的禮裙,盛野都怕這麽冷她熬不住,回頭看了她好幾次。


    下了車就是紅毯,盛野本以為自己也就是個陪襯,卻沒想到紅毯邊的記者和影迷竟然也喊了他的名字,雖然幾乎都被淹沒在了那些狂聲大喊著“譚陣”的聲音裏,但也沒什麽不好的,聽到那些此起彼伏的“譚陣”中藏著一兩聲“盛野”,感覺很愉悅。


    譚陣一下車,準確地說是一露頭,四周就是海浪般起伏的閃光燈,盛野隻覺得目之所及就是一排白浪閃過去,那浪也波及了自己,和譚陣在一起這麽久,這是第一次盛野深刻地感受到那種巨星帶給人的壓力,有一瞬他想看譚陣,卻被閃光燈晃得眼睛都睜不開。


    這樣正式的場合,造型師給譚陣配的是半劉海半露額頭的造型,時尚又不失正式感。譚陣穿著一套剪裁貼身的深灰色西裝和白色襯衫,本來造型師要給他配眼鏡的,盛野微信和譚陣視頻時譚陣剛巧做好造型,戴著一副銀色細邊框眼鏡。


    “你要戴眼鏡嗎?”盛野在視頻裏問。


    “嗯,不好看嗎?”


    盛野一本正經道:“我有一種預感,你會拿獎的,你別戴眼鏡,到時候萬一哭了不方便。”


    譚陣笑了笑,點點頭:“好。”


    就真的把眼鏡摘了。


    沒戴眼鏡的譚陣看起來分外年輕,盛野覺得自己是對的,在即將到來的高光時刻,那麽令人淪陷的一雙眼睛怎麽可以被眼鏡遮住呢。


    作為譚陣的女伴,鞏璐應付起這樣的場麵也是青澀的,她穿了很高的高跟鞋,這樣差不多就和譚陣隻差半個頭了,挽住譚陣胳膊的畫麵看起來相當的金童玉女。盛野和介平安則走在另一側,一行人穿過紅毯來到簽名牆前,禮儀小姐將筆遞給譚陣,譚陣先給了介平安,介平安簽完名,譚陣又示意鞏璐,鞏璐站在寫滿簽名的紅色牆前有點抓瞎,譚陣給她指了個空位,鞏璐連忙寫上了,轉身把筆拿給譚陣,盛野站在譚陣身後,譚陣回頭看了他一眼,盛野聽見譚陣很輕的幾乎被現場淹沒的聲音,隻聽見最後三個音,好像是“我旁邊”。


    簽名牆的高處還有空位,但譚陣簽在了相對低的位置,然後站在那兒朝他轉身,盛野接過筆,忙亂中腦子有點放空,沒找到“譚陣”兩個字簽在哪兒,他發現自己居然不熟悉譚陣的簽名,但好像也不奇怪,譚陣就給他簽過一個名,那張劇照他還送給老媽了。怕耽擱流程,他瞄到一塊空處就匆匆寫上了,譚陣看著他,也沒說什麽,從他手裏拿過筆,轉身交還給了一旁的禮儀小姐。


    四個人一起在簽名牆前合影,盛野感到譚陣的手從背後扶在他腰上,似乎有輕輕推了一下,他趕忙挺直了背,精神抖擻地拍完了這波照,心想總算最難的部分完結了,和劇組的人一起往裏走,譚陣走到他旁邊,笑了一下,說:“你不認得我的簽名啊?”


    盛野尷尬得滿頭汗。


    譚陣邊走邊理了一下外套的領口,壓低聲帶著點兒情緒說:“還說是我的粉絲。”


    他當然知道譚陣是開玩笑的,但也真的有夠丟臉了。


    可惜了,這麽有意義的一天,他們的名字沒能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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