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外兩道車燈靠近,燈光照亮細如牛毛的雨絲,譚阡才意識到下雨了。更糟糕的是父親回來了。她看向客廳裏劍拔弩張的兩人,希望他們不要當著父親的麵再爭執了。


    父親進門看到這個架勢,奇怪地問:“怎麽了?”


    母親總算收斂了脾氣,狀似平淡地道:“我讓他不要和他們圈子裏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早點找個合適的女生定下來。”


    那聲“女生”說得很刻意。


    父親走過來放下電腦包,上下看了眼一言不發的譚陣:“怎麽了?他和哪些三教九流來往了?”


    譚阡感到不適,總覺得父親打量譚陣的眼神就好像譚陣是一個屬於他們的物件。


    “他拍的那部戲,本子沒拿給我看,”母親在沙發上坐下,一副疲憊不堪的語氣,“拍出來亂七八糟的,從導演到演員都不是什麽正經人,我讓他不要再和這些人有來往,他還頂撞我。”


    譚陣始終克製著沒有出言反駁,他為了什麽在克製,譚阡比誰都清楚。譚陣今天戴著副框架眼鏡,他有電影演員獨有的那種深邃逼人的目光,透過鏡片會顯得更加冷靜有壓迫感,她也看出母親有意斜著身子坐,是不敢與他對視。


    “是嗎?”父親有些詫異,“是和盛野拍的那部?”


    譚陣挪開了放在母親身上的視線,衝父親不冷不淡說了聲:“你在問我嗎?”


    譚阡心頭一個激靈,她聽出了譚陣心裏的火,但這樣的態度太不明智了。趁父親沒有發難,她及時幫答了聲:“是那部。”


    父親掃了譚陣一眼,沒說什麽,問她們:“那片子怎麽個亂七八糟法?”


    譚阡還想幫忙解釋,卻被母親搶先道:“就是那種……為了博人眼球拍得很出格的片子。”


    父親皺眉:“盛野那孩子應該……”


    “盛野是同性戀。”


    母親冷冰冰一句話如平地一聲驚雷。


    父親的臉色頃刻就變了,譚阡也嚇到了,看向譚陣,譚陣難以置信地轉向沙發上的人,胸口幾度起伏,一開口聲音沉得可怕:“誰說的?”


    母親還是不看他:“哦,他不是嗎?”


    譚陣看著她,仿佛不認識了一般:“媽,你為什麽不看著我說話?”


    母親執拗地維持著那個坐姿,紋絲不動。


    譚阡看著譚陣,能感到他渾身怎樣的充滿無力感。他說:“我不管你怎麽看他,我隻知道他是個很優秀的演員,我和他來往看中的是他的人品,他的天賦,不是別的……”


    “這麽說就是了?”父親黑沉著臉道。


    譚陣閉目沉息,控製著自己的語氣:“這和他——”


    “當初為什麽反對你踏入這個圈子?”父親根本不由他分說,“你看看你在演藝圈都認識了些什麽人?以後別再和這樣的人來往了!”


    譚陣一直等父親話音落下許久,才重新開口:“我可以說話了嗎?”


    他語中帶著刺,父親不是聽不出來:“你還很有道理嗎?”


    譚陣隻說:“這是我的交友圈。”


    他強調了“我的”。


    父親抬頭打量譚陣,麵露諷刺,譚阡愛莫能助地看著這一幕,譚陣比父親高出那麽多,但在父親麵前他依然是那個卑微的,什麽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少年。他不是不想反抗,但是束縛著他的枷鎖太多了,他要顧及這個,顧及那個,顧及這個家,顧及每一個人,即便憤怒,他最後都要把自己拉住。


    “你的交友圈?”父親高聲道,“你當演員就是為了和這些人交友嗎?你考影視學院時是怎麽和我保證的?你要麽就給我和這些人劃清界限,要麽就不要再當演員了!”


    “沒有第三種選擇嗎?”譚陣問。


    “有,”父親冷冷一抬眉,“第三種選擇就是你和這個家斷絕關係。”


    母親顯然也被這說法嚇到了,怕譚陣衝動之下真的忤逆他的父親,終於想到要息事寧人:“所以我才提醒他啊,”她放緩了語氣,顯得那樣苦口婆心,“那些上趕著來接近你的人一定要多留個心眼,這片子非得你來演嗎?找不到別的演員了嗎?他介平安能找到盛野這個新人,他找不到別的新人?你傻不傻呀譚陣,他們就是讓你來為這個片子背票房的!介平安和盛野很明顯就認識,他是為了捧這個新人才搭上你的。”


    父親接著道:“譚陣,你媽說讓你早點定下來,我一直說你還年輕,不慌這幾年,但是你交往的對象必須是圈外的人,這點你記住,你別給我找個戲子回來……”


    “我媽以前也是戲子。”譚陣淡淡道。


    父親瞬間黑了臉:“你說什麽?”


    譚阡怕譚陣真的說出什麽無法挽回的話,小聲道:“譚陣……”她衝他搖了搖頭,算了,忍一忍吧。


    譚陣終究沒再說下去,隻看了兩人一眼,說了聲:“我上去了。”


    譚阡看著他獨自上樓,那背影比他拍了一天戲還更精疲力盡,對譚陣她是愧疚的,不隻為這一次沒有站在他那一邊,還有一個更難以啟齒的原因。她大譚陣整整八歲,早過了適婚年齡,家裏人對她單身至今一直頗有微詞,但沒有人知道在內心深處她其實很恐懼婚姻,不結婚父母自然不會同意,但她想著,反正譚陣是會結婚的,隻要譚陣不出什麽差錯,就不會有人特別關注她。她的懦弱是因為唯恐炮火波及自己。


    幾天後她見譚陣一個人在臥室裏收拾東西:“你要出去?”


    譚陣沒有抬頭,將行李箱蓋上提起來,抽出拉杆,說:“我搬出去住一陣。”


    她很理解他,也沒說什麽再勸他,隻說:“你給我一個地址吧。”


    說真的,真的怕譚陣會拒絕,但他隻是從抽屜裏拿出便簽,從桌上抽了支筆,沒有猶豫地寫下了地址給她。


    接過便條時譚阡既愧疚又感動,低頭看著紙條,都不敢去看譚陣。


    地址在富山山莊,她有些驚訝,不知道譚陣在富山有房產,譚陣看著她手上的紙條,說:“去年買的,沒來得及和你說。”


    她聽出他語氣裏的歉意,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自己照顧好自己。”


    “你也一樣,”譚陣看著她,很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啊。”


    譚阡心裏愧疚極了,想你怎麽反過來向我道歉呢?但她其實明白那句“對不起”是在為即將丟下她一個人在家而歉疚。她想對譚陣說你不需要對我抱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沒能在你需要的時候站在你身邊,但又心虛到說不出口。


    但隻有一點,她無論如何都會做到,譚陣所有的秘密她都會為他守口如瓶。就像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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