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涵開車來了a大,他曾經陪譚陣來過這裏幾次,來接譚阡,每次譚陣下通告或者戲殺青,隻要順道,都會過來接譚阡,姐弟二人加上他這個經紀人,還有助理小劉和司機小章,幾個人一起吃個飯。


    不過那些時候開車的都不是他,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失眠了一夜的緣故,在校道上轉著轉著有點找不到文學院的方向了。


    停下來問了一下路邊的學生,女生抬手給他指了路,陳博涵說了聲“謝謝”,車窗升起,車子緩緩往前駛的時候,兩個女生漸行漸遠的聊天聲也飄進來,他依稀聽見了“譚陣”“估計沒希望了”這樣的字眼。


    墜機的新聞經過一天的發酵,已經從一種全民震驚變成了全民哀悼的氛圍。陳博涵知道自己應該第一時間去慰問譚陣的父母,但是昨晚給吳靚打去電話,被提示對方關機了。


    譚陣的媽媽當年生譚陣時已經三十六歲,算高齡產婦了,生下譚陣後就大病了一場,後來心髒一直不太好,陳博涵每次麵對她都有股說不出的壓力,更何況眼下,他都不知要如何和譚媽媽解釋譚陣不在巴厘島的事,電話打不通他反而鬆了口氣。


    至於譚陣的父親……


    譚陣的父親他都沒怎麽接觸過,隻知道是a大曆史學院的教授,屬於那種學術帶頭人級別的學者,陳博涵隻見過他兩麵,一次在譚陣媽媽的生日宴上,一次在醫院。譚孟生是那種一看就不太好相處的長輩,大譚陣媽媽吳靚十多歲,他一露麵,大家不自覺就會有些拘謹。陳博涵總覺得譚陣的父親和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譚陣的爺爺那就更加是不可說的存在,連譚陣自己都很少談到他爺爺。


    好在譚陣有個姐姐,陳博涵更情願麵對這個大譚陣八歲的姐姐。


    稍微了解一下譚陣的家族,他都替譚陣和譚阡感到窒息。可能也正因為這樣,譚陣和譚阡的感情更深厚,陳博涵看譚陣和譚阡相處,總覺得他倆才像是家人,譚陣隻有在譚阡麵前是放鬆的,譚阡也如此。譚陣飛機失事,他甚至無法共情譚陣的母親,第一個想到竟是譚阡。


    來之前他給譚阡打過電話,手機沒關機,但也沒人接聽,譚阡是文學院的講師,他記得她今天有課,就直接開車過來了。


    到了文學院大樓,沒找到譚阡人,去辦公室問了問,才被告知譚阡請假了。


    “不過她剛走沒一會兒。”被詢問的老師說。


    另一個老師也說:“我剛上來看見她車還在呢,應該還沒走吧。”


    陳博涵道了謝,追下樓,a大很大,他開著車在校園裏繞了一圈,居然真的找到了譚阡,她果然還沒走,一個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發呆。


    陳博涵沉了口氣走過去,這一刻他特別理解譚阡,換做自己是她,這時候也會更情願待在這裏吧。


    走到譚阡旁邊坐下時,譚阡看見他有一點意外。陳博涵問她:“你還好嗎?”


    譚阡的臉色看著顯然是不好的,她已經三十七歲了,比他還大幾歲,但看不怎麽出來,一身文靜的書卷氣。陳博涵記得她至今還單身,她和譚陣一樣,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質。


    譚阡沒抱什麽希望地問他:“你有什麽消息嗎?”


    陳博涵搖頭,望著湖麵:“沒有,還在搜救。我就是來看看你。”又問,“你家裏怎麽樣?”


    譚阡歎了口氣,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對不起啊,”陳博涵愧疚地道,“我還跟你媽媽說……”


    “我知道,不怪你。”譚阡說,“我剛就在想,其實你也不過是個被他蒙在鼓裏的人罷了。”


    陳博涵遲鈍地聽出那個“他”是在指譚陣,有些驚訝:“你是知道什麽嗎?”


    譚阡苦笑:“他那些秘密,我好像都是知道的吧……”


    陳博涵按捺不住地問:“他和你說過什麽?”


    譚阡搖頭:“沒有,他什麽都沒和我說。”


    譚陣沒和她說過,但她都感覺得出來,從譚陣帶盛野來家裏那次她就感覺出來了,譚陣對盛野的各種情緒,想法,那裏麵有欣賞,有惺惺相惜,有知己之情,但在這些之後,還有藏得很深的保護欲和占有欲。他隻是掩飾得很好,譚陣善於掩飾這些,所有被認為不體麵的情感。


    那天連母親父親都沒有察覺,她卻看出來了,譚陣格外在意父母對盛野的看法,他對母親說盛野之前也是話劇演員,看到母親眼睛一亮時臉上那份暗藏的慶幸就像一個醒目的信號,他太想從母親那裏得到正麵的反饋了,即使母親最終也不可能同意他離經叛道的衝動,但哪怕隻有一點點認可,他都願意為之竭盡全力。


    那樣還肯為了什麽義無反顧,不顧一切的譚陣,她好久沒有看到了。


    那天譚陣和父親說盛野是ctr電影學院裏曆屆文化課的最高分,還說盛野讀過父親的著作。盛野確實讀過父親的書,但那本書她後來才知道是譚陣在盛野生日的時候送給盛野的,譚陣應該是很清楚隻要是自己送的東西,盛野就算不明其意也一定會認真看完。


    她看著自己的弟弟這樣努力取悅,真的取悅到了那個難取悅的挑剔的父親。那天譚陣甚至放盛野和他們那個難搞的父親在書房裏聊天,盛野借口出來上廁所,很明顯已經在向他求助了,一向很體貼的譚陣卻和他說:“你再多陪他聊聊吧。”


    盛野說我怕會露餡的。譚陣說就這一次,他是我爸爸,為了我努努力。


    他眼睛裏那種溫柔和企盼,盛野根本無法拒絕,就這麽硬著頭皮又進了書房。


    如今譚阡再回味那日,父親是真的看得起盛野嗎?還是隻當是遇到一個看過他的書的讀者,剛好是譚陣的朋友,心情不錯便給了個好評呢?


    但那個好評是與喜歡與否無關的,父親最分得清這個,更何況父親一向不喜歡演藝圈的人。她知道譚陣是在做無用功,卻不忍心叫他清醒。


    譚陣那天就一直等在書房外的露台,抽著一根煙,哪裏也沒去。譚陣會抽煙,可能會跌破很多人的眼鏡,他看起來都不像是會抽煙的人,你離他再近也不可能從他身上聞到一丁點煙味,陳博涵給譚陣立的人設是完美偶像,人們也普遍篤信譚陣不會有人設崩塌的一天,哪怕是譚陣的黑,也不得不承認,譚陣將完美偶像四個字“演繹”得空前絕後。


    隻有她知道譚陣高中時就開始抽煙了,他並不常抽,會抽煙也不是因為叛逆,更不是為了耍帥,隻有熬不住的時候譚陣才會抽煙,他會注意不讓任何人看見,也不會讓任何人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抽的也大多是七星之類的淡煙,按他自己的話,他隻是覺得“這個東西真的能讓我放鬆”。


    母親一直以為譚陣是從ctr畢業,進入演藝圈後才開始吸煙的,那時自然是能接受的了。然而譚陣遠比他們想象中早熟,她有時都覺得他不像是弟弟,不敢相信譚陣竟然小她八歲。


    那天她拿了杯咖啡上來給譚陣,看譚陣喝著抹茶拿鐵,估計喝不出滋味,明明受罪的是盛野,那畫麵看著卻像是他在渡劫似的,吹著冷風反複搓著手掌,不時往書房的方向看一眼,她要是不上來陪他講講話,譚陣那樣子大概真的會顯得古怪。


    但不管怎樣,那天的確是譚陣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在家裏待得最開心的一天。他一腔幻想,含苞待放,尚未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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