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林知舟工作起來嚴謹也負責,起碼此刻看不出有任何一點私人情緒摻雜其中。


    護士小姐幫她換了藥水,查房的醫生已經準備“撤退”。


    薑忻叫住落在後麵的林知舟:“林醫生,請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


    “其實沒什麽,”她從被子下拎出隻剩餘溫的熱水袋:“我隻是想問一下,這是你們醫院提供的免費服務嗎?”


    林知舟薄唇抿了抿:“嗯,護士送的。”


    那是一個幾乎無人察覺的微表情。


    這個動作卻像是突然取悅到她,薑忻嘴角肉眼可見上揚。


    他們曾緊密無間,她太了解眼前這個人了。


    林知舟所有的謊話在她麵前都無處遁形。


    抿嘴是最典型的模棱兩可的舉動。


    她看破不說破:“是嗎?麻煩你替我謝謝他。”


    停頓片刻,林知舟牽唇:“會幫你帶到的。”


    ......


    等病房裏的人都散去,餘初念終於找回存在感,她用調羹舀著清湯,把保溫桶裏的湯水攪得渾濁:“這湯——”


    海鮮湯薑忻不能喝,倒掉又覺得可惜。


    她正猶豫怎麽處置。


    “你吃早飯沒?沒有你就喝掉吧,”薑忻聞著高湯的醇香很有食欲,卻隻能歎息一聲,點亮手機屏幕,打開某團:“我點一份白粥湊合。”


    她剛下完單,果不其然收到餘初念同情的眼神。


    外賣來得很快,從下單到簽收不到二十分鍾。


    薑忻撕掉塑料袋上的簽收單,剝開袋子,碗裏的白粥熬得濃稠,還送了一小碟白糖調味。


    她喝粥沒有加糖的習慣,一是減重,二是她並不特別嗜甜。


    粥裏加了香油提味,味道很不賴,如果身邊沒有餘初念在旁邊的話就更好了。


    餘女士喝一口湯,戰略性閉眼露出細嚼慢咽的品嚐表情,做作得像是在什麽美食綜藝節目上當戲精評委:“我跟你說,這個深海皇後螺特別有嚼勁,肉質鮮美彈牙,口齒留香。”


    薑忻假裝沒聽見。


    見她無動於衷,餘初念還不死心的舀起一小塊螺肉,逗貓似的靠近薑忻的鼻尖:“敢敢,想吃嗎?”


    語調欠欠的。


    她麵無表情:“不想。”


    許清讓在一邊看笑了。


    “哦,你不吃我吃。”


    在薑忻的注視下,滿足的把肉送進嘴裏。


    薑忻:“......”


    她看得太陽穴直跳,索性放下手裏的碗,一字一頓:“餘初念。”


    “我錯了我錯了,我逗你的。”


    認錯速度之快像夜不歸宿被老婆抓包的渣男。


    這小妮子向來懂進退,就連薑忻的脾氣也拿捏得死死的,玩笑開得適可而止,並且還能麵不改色的向她討饒。


    薑忻又好氣又好笑:“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氣我的?”


    “別生氣嘛,等你出院,請你吃頓好的。”


    相當能屈能伸。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皮,保溫桶裏的湯水逐漸見底,餘初念提起小挎包,三下五除二的擦擦嘴角:“不跟你瞎扯了,我再不趕去公司看看手底下的那兩個小崽子,他們得鬧到南天門去。”


    餘初念家庭條件屬於中上階級,就算見天兒的花天酒地家裏也能供著她樂不思蜀的玩一輩子,可這姑娘要強,人也爭氣,在一家娛樂公司旗下做經紀人,她也算是慧眼識珠,手底下的藝人捧一個紅一個。


    “忙你的去。”薑忻揮手趕客。


    “等我空閑再來看你,麽麽啾!”


    餘初念跟許清讓一前一後離開,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薑忻慢騰騰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收拾完殘局,也懶得再折騰,索性窩在病床上補覺。


    ......


    依然是潦潦草草的解決完午飯,下午不需要打點滴,薑忻的左手終於回歸自由身。


    期間汪二宋三他們幾個非常騷氣的帶著一束百合前來探病,等應付完他們已是薄暮時分。


    律所hr的來電打到她手機上時,她剛把汪承望送上電梯。


    醫院樓層大廳裏人影攢動,聲音雜亂擾人,犯煙癮的男女站在角落裏吞雲吐霧,空氣中充斥著濃鬱的煙草味,公共垃圾桶頂端鋪滿石英石,上麵煙蒂林立。


    薑忻站在一麵落地窗前,單手推開窗,劃過接聽鍵把手機貼近耳廓,聽到公式化自報家門的回話。


    ——帝都傅衡侓師事務所。


    帝都十佳律師事務所榜上有名,涉及業務領域廣,口碑載道,風評極佳。


    在薑忻的海投名單中,鍾意程度排在前三。


    年輕的資深女人資咬著一口帶著卷音的標準京話,通知她於明日下午兩點來參加麵試。


    想到白天可能還需要掛點滴,薑忻猶豫少頃,有禮的說明情況。


    她話音落下,餘光瞥到從走廊上拐進大廳的人影,剛打算錯眼過去,又覺得這人的側影分外眼熟,凝眸再看才發現是消失一天的林知舟。


    他褪去一身白,穿著自己衣服。


    裹在褲管裏的長腿跨出的步子很大,快步橫穿大廳。


    待他走近,薑忻才察覺他眼下染著烏青,麵容帶幾分顯而易見的疲憊。


    彼時兩人離得很近,隻有遙遙幾步遠,他像是看見了她,又像是沒看見。


    薑忻分神聽電話裏的內容,聽筒裏很快傳來紙業翻閱聲,女hr聲調輕快,表示理解:“這樣吧,麵試時間改約在下周三上午十點半。”


    “好,”薑忻話到這裏微頓,在與林知舟錯身的瞬間,神使鬼差道,“辛苦了。”


    耳畔雜音交織,紛亂的低語混在一起,像是要把所有聲音揉成一團,薑忻的話聲被吞沒,融為噪音的一部分,因為林知舟沒有停下,連遲疑的動作也沒有。


    他貌似沒聽見。


    電梯門徐徐打開,人流進進出出。


    林知舟夾在其中,他身段筆挺修長,在人群中更顯得鶴立雞群。


    電梯門緩慢關上的刹那,他透過不寬的門縫看向站在窗邊的女人。


    那人仍然在通電話,朗朗清風吹動她的長發,揚起的發絲輕籠,她抬指勾著碎發挽向耳後,側臉被窗外的夕陽映出瑰麗的霞紅。她眼裏好像停泊著萬家燈火,唇紅不過酉時日落。[1]


    合並的感應門將她的身影徹底擠出去,磨砂質感的轎廂牆折射出他模糊的影子。


    林知舟沒由來想起第一次遇見薑忻的場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也是這樣站在那與人通話,尚在發育階段的小女生還沒張開,身形卻已經出落得纖細窈窕。


    她穿著煙灰色紗裙站在醫院走廊的岔口,大抵是方向感不太好,任由電話另一頭的人怎麽指導,她仍然皺著眉頭站在原地左顧右盼,在兩條路之間舉棋不定。


    手機聽筒裏阿姨語調諄諄:“你現在先往東走,大概五十米後再拐向三點鍾方向,穿過空中走廊就到住院大樓了。”


    “楊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是往左還是往右。”薑忻聽得一頭霧水,正頭疼著,耳邊倏地傳來一聲驚呼,伴隨細碎的嘈雜,“妹子,快躲開。”


    她下意識回頭。


    一輛早餐車順著台階旁的無障礙通道溜下來,不偏不倚撞向她。


    薑忻想躲開也晚了。


    而在電光火石間,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穩穩托住因慣性而前衝的餐車,堪堪停在她身前兩公分的位置。


    她微微垂眼。


    入目是一隻白淨修長的手,手背紋理偏淡,因發力而顯得格外骨節分明。那雙手的主人卸去幾分力道,他戴在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手串輕輕磕碰:“沒事吧?”


    “沒。”


    薑忻撿起地上的藥盒,是剛才情急之下,這個男生掉的,“這個是你吧?”


    她不經意瞥了眼印在包裝上的字。


    帕羅西汀。


    鹽酸帕羅西汀片。


    男生平淡的應答和不遠處的聲音融在一塊:“薑忻,這裏。”


    是楊姨。


    她想起這次來醫院的目的,登時沒什麽心思在這裏說閑話。薑忻飛快把東西塞回他手裏:“這次謝謝你了。”


    話音落下,她已經小跑過去。


    “楊姨,你怎麽找來了?”


    楊嵐是請來家政。


    “我的姑奶奶,就怕你地方沒找著還把自己給弄丟嘍,我能不來接你嗎?”


    “哦對了。”


    薑忻回頭找人,走廊上人來人往,人影攢動,那個戴著檀木珠的男生已經混進人群裏。


    “在找什麽?是不是掉東西了?”楊嵐問。


    “沒什麽,”薑忻回神,“我媽呢?我先去看看她。”


    林知舟隨手把新拿的藥和藥單放進書包,手串上垂下來的短穗擦過背包邊緣的拉鏈。


    2008年夏至,


    他們在一次偶爾中不期而遇,


    擦肩而過的瞬間成為對彼此而言最普通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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