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的那天晚上,班長在群裏發消息,說在ktv開了個大包間,同學們想來的可以來。


    終於高考結束,不管成績如何,先放鬆再說。


    回學校的大巴上,周殊觀坐在最後一排,前麵同學拿著手機回頭,問他晚上去不去一起玩。


    周殊觀搖頭拒絕。


    高考對他來說不是解脫。


    沒什麽好慶祝的。


    下車時,那位同學拿著手機,隨口說了一句:“許枳虞也在群裏回複了,她是不是要去?”


    周殊觀腳步頓住,轉頭看向他,說:“地址。”


    同學愣住。


    周殊觀又說:“不是說去玩嗎?你把地址發我。”


    周殊觀真是有病。


    剛剛還說不去,現在一下又要地址。


    同學罵罵咧咧,還是把班長發的消息轉發給了他。


    “你都不在群裏的嗎?”


    周殊觀看了一眼手機,冷漠的抬眼:“抱歉,我剛看到。”


    他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周殊觀話不多,但句句能氣人。


    這是他的本事。


    聚會地點是泊陽有名的一家ktv,今天高考結束,包間全部訂滿,班長家的小姨和ktv老板是朋友,這才給他們搶到一個最大的包間。


    來了二十多個人,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周殊觀。


    從來不參加類似活動的他也來了,雖然看起來依舊不合群。


    他坐在角落裏,沉默的喝酒。


    一句話都沒有說。


    前麵一圈人在圍著玩桌遊,許枳虞第一次玩,規則都還弄不明白,總是輸。


    連輸幾次,她不耐煩了。


    中場休息時,她悶悶的坐在沙發上,旁邊孫鏡伊給她倒酒,她拿起一口喝完。


    許枳虞是個能喝酒的。


    她小學時候就喝啤酒,一罐沒問題,後來流行那種度數很低的雞尾酒,許枳虞也常當飲料喝。


    今天孫鏡伊給她倒的酒還挺辣,許枳虞喝完一杯,喉嚨都火辣辣的。


    “要我教你嗎?”


    身後傳來周殊觀的聲音,許枳虞回頭,見他坐在一邊,說:“遊戲規則。”


    她連遊戲規則都沒弄懂,所以總是輸。


    想贏的話,起碼要先弄懂規則。


    許枳虞嫌棄的皺眉,回過頭去,冷冷回了一句“不用”,然後就沒有再理他。


    他無緣無故跟她搭什麽話,真是莫名其妙。


    周殊觀嘴角的淺笑僵住。


    從他的那封信送出去之後,許枳虞變得很明顯的開始討厭他。


    她的神情語氣,每一的情緒樣都在臉上。


    許枳虞接著還是輸。


    她心裏更悶,輸一局就罰一杯酒,喝了幾杯之後,腦袋有點昏沉沉的,於是她也就不玩了。


    周殊觀沒有參與任何活動,幾個同學拿著話筒,正在唱著《那些年》。


    “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


    好像他們的青春真有那麽轟轟烈烈。


    許枳虞接了個電話,她和旁邊同學說了句什麽,站起來走了出去。


    周殊觀也起身跟了上去。


    她有點醉了,走路時在晃,腳步不太有章法,周殊觀跟在她後麵五步的距離,不敢太近。


    怕她一個人出來亂走。


    許枳虞隻是覺得頭暈,想出來吹吹風。


    從二樓走樓梯下去,後門連著一個小過道,過道裏風大,她直接在台階上坐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腦袋很重。


    周殊觀出來時帶了瓶水,在後麵看著她,見她捂著嘴巴幹嘔,他把水遞了過去。


    許枳虞確實難受,看到一瓶水就接了過來,擰了擰沒擰開,周殊觀又重新拿過來,幫她把瓶蓋擰開。


    許枳虞喝了兩口水,咕咚咕咚的往下咽。


    牆太高,擋了她的風,可她想站起來吹吹風。


    頭太重站不起來。


    她伸出手想找個支點,卻四處落空,突然間,一雙手伸了過來,她下意識扶住。


    許枳虞撐著這隻手站了起來。


    那一刻在黑夜裏,微風裏,周殊觀的耳尖一點點的變紅了。


    他的心沒有哪一刻跳的像現在這樣快過。


    人能承受身體跳的最大限度是多少?


    大概就是他現在這樣。


    快跳瘋了。


    看著她的手落在自己掌心。


    許枳虞慢慢轉過頭。


    她眼裏人的影子變得有點虛,在眼前晃了晃,許枳虞沒看清周殊觀的臉,可她那一刻準確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周殊觀。”


    他眼睛裏的光在亮。


    他很喜歡聽她的聲音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就像那一年廣播裏她的加油稿一樣。


    “你走沒走過後門的那條小河?”許枳虞問他。


    “河上有一座橋,很長的橋,下麵還連著橋洞。”


    然後她冷冷的說:“你應該從橋上麵跳下去。”


    她知道他是周殊觀,她這麽看著他,有點惡毒的讓他從橋上麵跳下去。


    周殊觀心窩都酸了起來。


    憋在心裏很久的話,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真的那麽討厭我?”


    為什麽會那麽討厭他?


    是因為那封情書嗎?


    喜歡這一層窗戶紙,他曾翻來覆去的想要不要捅破,可周殊觀生來不是膽小鬼,於是認真寫了那一封信。


    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他不該寫那一封信。


    起碼沒有那封信,他們還可以是同班同學,還可以正常的交流,說話。


    許枳虞毫不猶豫的點頭,篤定道:“討厭。”


    “我最討厭你。”


    意識到自己還扶著他的手,許枳虞一把把他推開。


    “髒死了。”她皺眉。


    他定定的看著她,手停在空中,都不知道要怎麽把手收回來,然後他低頭,很小聲的問:“怎麽可以不討厭我?”


    “我都可以改。”


    不奢求她的喜歡,隻希望不討厭他。


    許枳虞搖搖頭,說:“不可能。”


    她喝醉了,說的都是真話,不管這些話多麽難聽或者多麽惡毒,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也一字一句全部都聽見了。


    許枳虞又往回走,周殊觀在後麵跟著她,過了會兒他問:“你想填哪裏的大學?”


    周殊觀知道自己的成績,這次發揮正常,那他是一定要去清北的,學了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能讀一個最好的學校。


    許枳虞的成績在他們班是吊車尾,可在整個年級也能夠排上號,她隻要沒有發揮失常,那也是夠的到北京的大學的。


    哪怕不是頂尖的那兩所。


    “關你什麽事。”許枳虞不回答他的話,“反正會離你很遠。”


    許久之後,他低低應了一聲:“好。”


    離他很遠就很遠吧。


    反正中國就這麽大,想去哪裏不能去。


    “許枳虞,以後可不可以來看你?”


    周殊觀這一輩子,沒這麽低聲下氣的和人說過話,他從來都是最優秀也最驕傲的那個,他甚至認為,他永遠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現在她喝醉了,他小心翼翼的乞求,他甚至連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他不希望畢業之後,真的就是永別。


    許枳虞依舊搖頭:“不可以。”


    她在堵死他最後的路。


    “好。”她說的話,他都會答應。


    許枳虞捏著手機,給譚霽打了個電話,回頭看到周殊觀時,她眉心皺的越來越緊,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朝他扔了過去。


    她發脾氣說:“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那個是小玻璃掛件,她扔歪了沒有砸中,撞在牆上,碎渣彈了一地,周殊觀站在原地沒再動,隻是蹲下來,把她扔的碎渣都撿了起來。


    他全部放在手心裏,然後把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她是喝醉了不清醒,可他是清醒的,亂扔東西這一點,等下別人會說她的不好。


    許枳虞走到門口時,譚霽來接她,她扶住她,拿紙巾給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連連搖頭,問她怎麽喝成這個樣子。


    以前不管喝多少都不會醉的。


    許枳虞憨憨的笑了起來。


    “因為畢業了呀。”


    “畢業了就能再也不看到他,我好開心啊。”


    周殊觀在後麵撿玻璃渣,聽到這句話,玻璃不小心就劃破了他的手掌。


    血珠像一根線,瞬間從破開的皮膚裏冒了出來。


    血腥味鑽進鼻子裏,卻不覺得疼。


    這是這兩年時間裏,他們交集最多的一次。


    也是周殊觀第一次親耳聽她說心裏話。


    那一刻他在想,不管是難聽的話,還是她嫌惡的眼神,隻要他還能偶爾的看到她,就已經是一件萬幸的事。


    可萬幸的事以後也會是不可能。


    這是再也沒有以後的畢業季。


    和奔赴天南地北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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