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半掛山頭,在離吳縣城門口不遠處的官道上,有幾輛馬車正緩緩的向這裏行來,在夕陽的餘暉中,車輛的影子被拉扯越來越長。


    不但車輛的影子被拉的越來越長,務農、擺攤、小商販們的影子也被拉扯的越來越長,之前還熱鬧非凡的寶帶橋此時也漸漸消停了下來。


    寶帶橋橋頭的那家肉鋪也到了收攤打烊的時候了,就看到那位赤著上身的男子一邊收拾的攤位,一邊伸著脖子向寶帶橋的方向看去。


    一邊張望著,嘴裏還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


    “這繡娘這是哪裏去了,天都快黑了,怎麽還不回家呢,難道,難道她從另一個邊回家了?”


    “吳老大,你在那兒地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啊,還不快點收攤。”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鋪子裏傳來,隨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女子從鋪子裏走了出來。


    吳老大看著眼前這肥碩的女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哎~,要是這婆娘像繡娘那樣子可就好了,那身段,嘖嘖,那小胸脯挺得,那小屁股翹的,這要是樓在懷裏,嘖嘖。”


    “吳老大你又在歎什麽氣啊,還不快收攤。”那壯碩的女子一手掐著腰一手拿著刀的說道。


    吳老大看了一眼自己的婆娘後,便又開始慢騰騰收拾起攤位了,隻是那時不時望向寶帶橋的目光出賣了他的小心思。


    繡娘。


    從上午到黃昏,繡娘就一直在縣衙的大門口那兒等著呢!


    清晨之時,當繡娘趕到衙門口的時候,陸路正好乘坐著張鍥修的馬車離開了,二人,就這樣擦肩而過了。


    繡娘在衙門口東張西望著,想要進去問個明白,但又有些害怕,幾次鼓足勇氣想要進去,可還沒有走到衙門口就泄了氣。


    古時候,老百姓都是懼怕官家的,一般能不去官府就不去官府,所以像繡娘這樣在衙門口徘徊躊躇不敢進的,一天下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對於這種事情,衙門口值班的小劉早就見怪不怪了,像這種情況,小劉一般都是懶得理會的。


    但今天卻例外了,小劉看著衙門口東張西望的繡娘,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停在了繡娘那鼓鼓的胸口上了,小劉艱難的咽了一下口水,於是對著攪弄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的繡娘喊道:“小嫂子,你這是有什麽事麽?”


    “啊!”的一聲,繡娘又被小劉的這聲小嫂子給嚇到了,最後,繡娘紅著臉吱吱嗚嗚的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


    “探監啊,那不巧了,管監獄的管監隨縣太爺出去辦案了。”


    “那,那,那您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麽?”繡娘緊張的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中午,也可能是晚上,要不,要不,你進來等?”小劉看著繡娘那不施粉黛的俏臉熱情的說道。


    聽到小劉的話後,繡娘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隨後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道了一聲謝謝後,便急匆匆的走了。


    但繡娘並沒有真走,當看到小劉進去後,繡娘又折返了回來,在離衙門口不遠處的一顆桂花樹下等著呢。


    現在雖說已經過了三伏天了,但還有秋老虎啊。


    正午十分,整個街道上被烈日烘烤得像蒸籠一樣,繡娘就這樣在那裏等著,不過好在身後還有一棵桂花樹,但秋老虎秋老虎,這像老虎一樣蠻橫霸道的回熱天氣,又豈能是一棵桂花樹所能抵擋的了的。


    此時,盡管繡娘是站在樹下的,但依然是熱的小臉紅彤彤的,鼻尖上還不斷的向外沁著汗珠,身上也膩呼呼的,衣服都沾在身上了,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性感誘人。


    可即便是這樣,繡娘也不敢離開半步,這不,連午飯都沒有吃,渴了,就去衙門對麵的那間茶鋪要一碗涼水喝,但也不敢多要,害怕喝多了,鋪子向自己收錢,此時繡娘身上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啊。


    繡娘舔了舔幹枯的嘴唇,望著衙門前的大道,等待著縣太爺的回來。


    雖然繡娘時不時的伸頭去張望縣衙門口,但繡娘並沒有多少焦慮,因為繡娘她已經習慣了等待。


    在她五歲時候,她就開始了等待,等待著她的婆婆為她生下一個丈夫。


    在繡娘四歲的時候,她的娘親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留下了四歲的繡娘,三歲的錦娘,還有不到一歲的弟弟虎子。


    五歲那年,繡娘的家鄉遭受到了饑荒,繡娘便被無力撫養她的父親送到陸家做起了等郎妹。


    所謂的等郎妹,是指客家山區的一種畸形婚俗,女孩從小被送到沒有男孩的家中,等待這個家庭生下男孩,也就是等郎妹的丈夫出生,然後照顧他長大,最後結為夫妻。


    這種婚俗類似於童養媳,但又不等同於童養媳,它與童養媳的區別就在於等郎妹的丈夫,他還沒有出生。


    “十八女子三歲郎”就是對等郎妹這一現象的最真實寫照。


    繡娘的婆婆,也就是陸明遠的母親,就是在她十六歲的時候才等到陸明遠父親的出生。


    雖然陸明遠父親的出生,給了陸母一個等待的結果,但卻沒有改變陸母的命運,隻是從一種無盡的等待變成了另一種無盡的等待而已,在陸明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陸明遠的父親就為了求學,遠走他鄉了,隻留下了挺著大肚子的陸母。


    可盡管這樣,陸母並沒有埋怨陸明遠的父親,也沒有痛恨這該死的畸形婚俗,而是一邊等待著自己的小丈夫,一邊也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找了個等妹郎,這個等郎妹便是年幼的繡娘了。


    也許是上天眷顧繡娘吧,繡娘並沒有像自己婆婆陸母那樣,等成了老姑娘,而是在不久之後,陸母便生下了一個男孩,至此,繡娘便有了丈夫。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陸明遠也已經長成大孩子了,陸母像往常一樣從渡口回來,依然是沒有等到陸明遠父親的歸來,但卻等到了一個絕望的消息,陸明遠的父親已經在外麵成家了,也就是說,陸母被拋棄了。


    當初,陸明遠的父親外出求學,在考了幾年沒有考上後,便灰心不在考試了,雖然考場失利,但情場卻得意了。


    陸明遠的父親被一富商看上了,於是乎,陸明遠的父親,陸文章,便拋棄了比自己大十六歲的老女人陸母,迎娶了二八年華的富家小姐,搖身一變成了那富商的乘龍快婿了。


    嘉靖四十三年,陸明遠的家鄉遭遇饑荒,為了能夠活命,也為了讓兒子能過的更好,陸母決定帶著繡娘和兒子來找自己的小丈夫陸文章。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在兜兜轉轉幾個地方之後,根據當年那書生的言語,陸母他們終於在姑蘇城下找到了小丈夫陸文章,但陸文章卻不承認這段婚姻。


    不過,盡管陸文章不承認陸母是他的妻子,但好在還是認了陸明遠這個兒子。


    為了不爆露自己已有妻兒這件事,陸文章便將陸明遠母子三人安排到了吳縣生活,還讓陸明遠上了學堂。


    陸文章與陸明遠,不愧是父子啊,陸明遠不但遺傳了陸文章聰明的基因,很快便考取了童生,也遺傳了他父親那薄情寡義的基因,考取童生後,陸明遠也漸漸的開始疏遠了這個從小就照顧自己的等郎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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