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鍾,早上還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此刻卻烏雲密布,卷湧翻騰的黑雲將天空壓的很低,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壓迫感。


    通往停車場的青石路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所有人都希望在大雨來臨前返回京都。夾雜著淡淡濕氣的涼風迎麵吹來,讓何青鋒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看來一場大雨是在所難免了,我們也得抓緊時間往回趕了。”緊了緊裹在萱萱身上的外套,何青鋒對身後的顧曼婷說道。


    “嗯!”失魂落魄的顧曼婷點了點頭,加快速度跟上了何青鋒的腳步。


    車子開出景區幾公裏後,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隆隆”的打雷聲。


    密集的雨點開始敲打車窗,電閃雷鳴之下,雨勢越來越大,沒多久,路麵上的積水便淹沒了汽車的大半個車輪,雨霧繚繞之下,本就昏暗的天色可見度降到了最低。即便是相隔隻有幾米的車輛,也隻能看見閃爍著黃光的霧燈。


    因為這場大暴雨,高速路口暫時封閉,國道上也因為發生了山體滑坡截住了所有車輛。兜兜轉轉了兩個多小時後,何青鋒隻好帶著顧曼婷和萱萱又返回了古北水鎮。


    可以說這場大暴雨讓景區裏的民宿客棧老板樂開了花,被大雨截回來的人很快把大大小小的客棧住了個滿員。要不是何青鋒趕回來的早,連三人現在住的這間條件簡陋的單人房都不一定能搶到。


    看著身旁酣睡的女兒,顧曼婷那雙空洞木然的眸子,露出了一抹溫情。片刻後,她轉頭看向了睡在沙發上的何青鋒,雖然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模糊,但顧曼婷的目光落在那上麵便再也沒有移開過。


    此時已是淩晨兩點多,雨點打在窗子上的劈裏啪啦聲漸漸消失。一輪圓月穿過雲層,在群星的環繞下將皎潔的月光投向了大地。


    月光透過白色的薄紗窗簾照在了何青鋒的臉上,他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眉頭微微皺起,將頭轉向了沙發裏側。


    看到這一幕,顧曼婷的眉毛也輕輕皺了起來,她歇開被子下了床,輕手輕腳的朝窗邊走去,準備將銀灰色的遮陽窗簾拉上。走到何青鋒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了何青鋒的胸口上。


    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看到了何青鋒靠近心口位置的那道恐怖的傷疤。顧曼婷先是一臉震驚和茫然,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身體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抖了一下,她趕忙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這才把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聲壓了回去。一瞬間,淚水便模糊了她的雙眼。


    距離何青鋒不過兩步遠,顧曼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她蹲下身子,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慢慢向何青鋒的胸口探去,就在即將觸碰到那道傷疤的時候,她的手突然像觸電了一般,又猛的縮回了回去。


    眼淚不住的流著,一滴一滴的落在淺黃色的地毯上,很快,淺黃色的地毯便有大片變成了深黃色。


    此刻顧曼婷才明白,為什麽晚上她讓何青鋒把被雨淋濕的t恤脫下來,想幫他洗一下的時候,他沒有同意,而是等她睡下了,關了燈,才悄悄跑到衛生間洗了衣服。


    之前顧曼婷以為是因為何青鋒對她刻意的回避和疏遠,現在想來,應該是他怕自己看到胸前的傷疤,增加自己心中的愧疚。想到此處,顧曼婷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從胸口掏了出來,然後扔進燒紅的碳火中一遍遍的炙烤著,這種疼痛到窒息的感覺,使她的身體不受控製的顫動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滿臉懊悔和悲傷之色的顧曼婷,一邊無聲的哭泣,一邊低聲呢喃著。


    天還沒亮,何青鋒和萱萱還在沉睡中,顧曼婷走進衛生間將何青鋒那件未幹的t恤用吹風機吹幹,然後離開了房間。


    兩人醒來時,顧曼婷也剛好提著熱騰騰的包子和粥回到了房間裏。


    “醒了!快去洗臉刷牙吧,吃完早點咱們得趕緊回去,不能耽誤了萱萱今天上學。”顧曼婷柔聲說道。


    “……噢!”看了一眼神情憔悴,紅腫著雙眼的顧曼婷,何青鋒愣了幾秒,才答應一聲,走進了衛生間。


    一場暴雨過後,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天空如同湛藍的巨大水晶,鑲嵌著純白無瑕的雲朵!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三人返回了京都。


    回想起何青鋒胸口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再回想起何青鋒當初得知真相後的那滿臉絕望和無助的神情,顧曼婷明白,因為自己,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何青鋒所受到的傷害都是巨大的。


    也許就像何青鋒說的那樣,自己是來向他討債的,跟自己在一起他永遠會承受痛苦和折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隻有自己盡可能的遠離他,他才能真正過得幸福。


    一路上,顧曼婷回想著曾經跟何青鋒的過往,雖然覺得萬分不舍,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過分奢求什麽,從今以後自己隻能以萱萱媽媽的身份,默默地祝福他。


    “萱萱乖,要聽爸爸的話,媽媽永遠愛你!”學校門口,顧曼婷蹲下來,抱住萱萱,用頭抵住萱萱的小腦袋兒,輕輕摩擦著。


    “嘻嘻,我也永遠愛媽媽!”萱萱笑著在在顧曼婷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衝著兩人揮了揮手,邁開小短腿跑進了學校裏。


    “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目送著萱萱離開,何青鋒問道。


    “嗯!”顧曼婷點點頭,“是沒怎麽睡好,床太硬了。”


    “哦!那我先送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了。”顧曼婷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你不是還要上班嗎?快點走吧,別遲到了!”


    顯然,在認清了兩人的關係,和何青鋒的良苦用心後,顧曼婷也在試著平和的麵對兩人之間的相處,雖然這讓她很痛苦,但她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去做。


    “那行,我就先走了!”何青鋒說完轉身朝車上走去。


    “青鋒!”在何青鋒拉開車門的時候,顧曼婷叫住了他。


    “嗯?怎麽了?”何青鋒疑惑的轉過了頭。


    “沒,沒什麽!”顧曼婷糾結了好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道。


    “好吧,再見!”何青鋒搖搖頭,鑽進了車裏。


    最近一段時間,苟冬七一直待在安陽,這麽多天過去了,警方那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在這裏,一方麵是想自己打探一下關於楊義那個老騙子的消息,另一方麵則是為了躲避那些在他這裏入股的同鄉。


    本來答應好的這個月初就能開工的項目,卻遲遲不見動靜。而一向比苟冬七還要活躍的賴三也不見了蹤影。這讓那些投錢進去的同鄉們也有些慌了。那可都是他們的血汗錢啊,有些人的錢還是東拚西湊借來的。所以他們開始逼著苟冬七退錢,苟冬七也是被這些人逼得焦頭爛額。


    事到如今,苟冬七對於警方能追回那筆錢已經不抱太大希望,想來想去,還是隻能去求顧曼婷幫忙。


    今天,距離上次古北水鎮遊玩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顧曼婷也恢複了以往的工作狀態,忙著餐飲公司的一些事情。


    臨近中午的時候,苟冬七出現在了酒樓門口,今天的苟冬七似乎是收斂了前段時間那副囂張模樣,此刻正陪著笑臉向門口接待的女迎賓詢問著什麽。


    美女迎賓跟苟冬七說了幾句,然後苟冬七點了點頭,快步走向了酒樓裏麵。


    想到前一段時間還趾高氣昂,走起路來一搖三擺,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苟冬七,如今卻變成了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女迎賓就覺得心中一陣暗爽,衝著苟冬七離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低頭繼續擺弄起了旗袍領口那顆總是崩開的扣子。


    今天已經是苟冬七第三次來找顧曼婷了,之前來找過兩次,但每次顧曼婷都不在,問這裏的人也都說不清楚,電話也打不通。


    今天終於等到顧曼婷在的消息,苟冬七心裏也是十分高興。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幾分。隻是走到顧曼婷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了腳步,即便自認為已經完全拿捏住了顧曼婷,但此時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因為這件事一旦說出去,很可能抵押房產的事情也就瞞不住了。


    就在苟冬七猶豫不決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拉開了。顧曼婷從裏麵走了出來,見到苟冬七站在門外,顧曼婷並沒有驚訝,隻是稍微愣了一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徑直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對於苟冬七會來找自己,顧曼婷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她知道那些事情他搞不定。事實上苟冬七前兩次過來,顧曼婷都在,隻是交代給下麵的人故意那樣說的。目的就是要讓苟冬七著急,隻有他越急,後麵的事情他才不會懷疑。


    對於顧曼婷這樣的態度,苟冬七也預料到了,畢竟這段時間,他對顧曼婷的態度實在有些懈怠。本來以為靠著這次生意能夠徹底翻身,從此不用再看顧曼婷的臉色,沒想到卻被騙了個精光。


    但是他敢過來,也是有著一定把握的,那就是利用顧曼婷的同情心,和自己以假亂真的演技,隻要自己賣個慘服個軟,然後再說上幾句甜言蜜語,哪次她不是乖乖就範!


    苟冬七這樣想著,臉上又浮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快步朝前邊的顧曼婷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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