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大門就在跟前,何青鋒還是沒能撐住,雙眼一黑,暈倒在地上。


    此刻的何青鋒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隻是雙腿軟的像麵條,完全使不上力氣,眼皮也像掛上了千金重擔,怎麽也睜不開。


    混混沌沌的意識中,他隻覺得有一個急促的腳步靠近了自己,然後是焦急的呼喊聲。何青鋒努力的想睜開眼睛,緊閉的雙眼終於被撐開了極小的一道縫隙,


    透過縫隙,何青鋒看到了正蹲在地上呼喊著他名字的方蘭。何青鋒想答應一聲,卻根本做不到。


    沉重的眼皮再次閉合,何青鋒眼前頓時一片漆黑,耳邊的呼喊聲也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寂靜……


    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鼻腔內充斥著濃鬱的消毒水味,還沒睜開眼何青鋒就已經知道此刻身處何地了。


    張開眼,何青鋒掃了一眼,病房裏麵隻有一張床,還有一個單人沙發。門外一個女人背著身正在跟醫生說著話。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何青鋒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女人是顧曼婷。他有些茫然,覺得可能是自己神誌又不清醒了,明明昏迷前見到的是方蘭,怎麽現在又變成了顧曼婷?就在何青鋒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時,門口的對話聲將他拉回了現實。


    “醫生您再好好想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漏下的檢查?他今天可是暈倒了!”顧曼婷急切的問道。


    “該做的檢查我們一項沒落,診斷的結果就是體內有虛火,再加上著涼引起的感冒。可能會很頑固,如果不及時治療,還有可能引發其它病症。所以我建議如果想快點恢複,就輸液,今晚住在醫院。”醫生很專業的講解道。


    “那就輸液,住院吧!”顧曼婷鬆了口氣。


    這句話說完,何青鋒聽到高根鞋接觸地板的聲音急促的由遠至近。他現在能肯定自己沒有做夢,沒想到她找到這裏來了。


    顧曼婷走到何青鋒麵前,低下頭注視著他。


    何青鋒也透過睫毛中的一絲縫隙注視著她。雖然看不清楚,但可以感覺到她看到自己現在病痛的樣子至少是沒有笑。


    過了一會兒,顧曼婷更是輕輕的蹲下身子,將臉慢慢的貼近了何青鋒,濕熱的氣息打在臉上,癢癢的……


    這樣的狀態下,何青鋒感覺很不舒服,他不準備再裝下去了,睜開了雙眼。黑暗之中,四目突然相視在一起,彼此立刻回避了一下,有些尷尬。


    “感覺好些了嗎?”顧曼婷溫柔的問。


    “勞您費心,死不了!”何青鋒冷冷地說。


    顧曼婷仿佛沒有聽見何青鋒的話一般,自顧自的將手輕輕的放在了何青鋒的額頭上,緊接著她有些驚訝的“啊”了一聲,“怎麽燒得這麽厲害了?”


    何青鋒有些厭惡的將她的手擋開,“是不是我沒燒死,讓你失望了!”


    顧曼婷並沒有介意何青鋒的態度,她隻是有些慌亂的說了一句,“這樣不行,我去找醫生。”便匆匆的離開了病房。


    經過醫生再一次細致的檢查,還是確定何青鋒隻是重感冒,至於為什麽發燒不退,醫生的解釋則是高體溫更有利於消滅體內的流感病毒。


    聽完醫生的話,顧曼婷才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你怎麽找到這來的?”醫生離開後,何青鋒問道。


    “我打你電話打不通,就到你可能會去的各個地方找,家裏,公司,爸媽家,鍾冕家,我都沒找到你,然後我就去了餐飲公司,我本來沒報太大希望,沒想到剛到那……”


    顧曼婷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咬著嘴唇,努力不讓眼裏的淚水掉下來。


    “這麽說是你送我來的醫院?”


    顧曼婷點了點頭。


    “謝謝!”何青鋒非常鄭重的說道。


    一直強壓著淚水的顧曼婷聽到這兩個字,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聲音沙啞地說:“你現在不要和我這樣說話好嗎,我覺得實在別扭。”


    何青鋒將頭轉向另一邊,沒有吭聲。


    這一夜,顧曼婷就一直這樣守護在何青鋒的床前,不時的給他擦虛汗。


    何青鋒雖然意識很模糊,但是也可以感覺到,他曾經多次對她說,“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真的沒事。”


    但每次顧曼婷的回答都是,“好好睡覺吧,別管其他的。”


    這個夜晚,每當濕毛巾觸碰到何青鋒的額頭時,他的心都會隨之一顫。


    不知為什麽,半夜裏,何青鋒突然驚醒,睜開雙眼,借著月色,看到顧曼婷正靠在對麵那個沙發上,雙手托著下巴,目光呆滯的像是在思索什麽……


    發現何青鋒醒了,顧曼婷趕緊站起身,蹲在他麵前,柔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吧。”


    那溫柔的聲音,那股特有的體香,都讓何青鋒感覺如此的熟悉,甚至有一種久違的親切。何青鋒突然覺得自己熟悉的那個顧曼婷又回來了,在這一瞬間,他真有一種衝動,想伸手把她摟進懷裏,再也不放她離開。


    但現實的理智還是戰勝了幻境的迷惑,他沒有那樣做。


    第二天,何青鋒再次醒來的時侯,感覺身體已經輕鬆多了。


    顧曼婷看樣子一夜未睡,雙眼通紅,臉上寫滿了疲憊。


    “怎麽樣,好點了嗎?”顧曼婷走過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嗯。”何青鋒點了點頭。


    “餓了吧,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顧曼婷的聲音依舊溫柔。


    “不用了,”何青鋒吸了吸鼻子,眉頭微皺,“我覺得我已經沒事了,還是先離開這裏吧。”


    說完,何青鋒起身離開了病床,雖然覺得還是發虛,但明顯感覺好多了。


    “還是多住一天吧,等徹底……”


    “沒必要,”何青鋒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好了,在這裏多待一天幹什麽?”


    “那好吧。”


    辦理完相關的手續後,兩人一同走出了醫院大廳。


    “你先走吧,我自已坐車回去了。”何青鋒對顧曼婷說。


    “你要去哪呀?”


    “還沒想好,先逛逛!”


    走出一段距離後,何青鋒卻發現顧曼婷依舊跟在身後。


    “你也要走這邊是嗎?”何青鋒停下腳步,轉身皺眉問道。


    顧曼婷沒有吭聲,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好,那你走這邊,我走另一邊。”


    說著,何青鋒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可顧曼婷依然跟著。


    “你到底要去哪,啊?!”何青鋒氣急敗壞地問。


    “你去哪,我就去哪!”顧曼婷的聲音小到幾乎隻能自己聽到。


    “你非要把我逼死才算完嗎?”何青鋒冷冰冰地吼道。


    麵對何青鋒突如其來的暴怒,顧曼婷的身體一僵,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跟你談談,這次我們平心靜氣的談,可以嗎?”


    見到何青鋒沒有說話,顧曼婷又說,“如果你覺得身體還很難受,改天也可以。”


    “算了!”何青鋒歎了口氣,“就今天吧。”


    兩人一路無話的回到了自家小區,到了樓下,顧曼婷讓何青鋒先上樓,她去買些東西。


    何青鋒沒有理睬,徑直走向家中。本來他也想近期回來,帶走一些自已的衣服,然後把房門鑰匙也還給她。


    雖然何青鋒不知道顧曼婷今天要跟自己談什麽,但他回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她在那幾頁紙上簽下名字。摸了摸包裏的那份協議,何青鋒百感交集,但眼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十多分鍾後,顧曼婷也回來了,手裏提著一袋食物,原來是去買早餐了。她先倒了一杯牛奶放在了何青鋒麵前。


    “你不用忙了,我不餓,你自已吃吧。”何青鋒淡淡的說。


    “我們之前說好的,平心靜氣的談。”


    看了顧曼婷一眼,何青鋒端起手中的牛奶一飲而盡。


    “你一夜沒睡,不需要休息一下嗎?”看著一臉疲憊的顧曼婷,何青鋒突然心底一陣心酸,忍不住關切的問了一句。


    說實話,顧曼婷此刻的狀態確實很差,俏臉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水潤的眸子布滿了血絲。連一向紅潤的嘴唇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變得幹澀,黯淡。


    “沒關係,我這些天都已經習慣了!”顧曼婷低聲說。


    “你想談什麽?”何青鋒直接將話題引入了正軌。


    顧曼婷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何青鋒麵前,伸手將一件東西放在了他手裏。何青鋒能感覺出來,是那兩個保險箱的鑰匙。


    “你這是幹什麽?”何青鋒不解的問。


    “我先向你道個歉。那天我說那句話,本意不是那樣的,也沒想到你會有那麽強烈的反應。你做的決定都把我嚇傻了。”顧曼婷說到這裏,又哭了起來,她此時的樣子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何青鋒現在的心裏反倒很平靜,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發火爭吵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不如就事論事把一些事情談清楚,他也不想把所有話都憋在心裏。


    “曼婷,就這件事情而言,並不是我衝動,而是你的話太傷人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顧曼婷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我那天見你,本來是想和你好好談一談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你的態度突然變得囂張至極,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對我表現出過這樣的態度,我的情緒也跟著受到了影響。


    所以就說出那句話來,我當時就是想壓下你的氣焰,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心平氣和的談。這就是我當時的全部想法,但無論怎麽說,我也不該說出那樣的話。對不起!”顧曼婷滿臉歉疚的說道。


    其實從發生這件事情以來,何青鋒對顧曼婷都是坦誠麵對的。因為他覺得跟她去動用什麽心計根本就沒有必要,犯不上去想什麽方法報複她。再說了,報複她什麽呢?


    想辦法讓她痛苦,讓她受到刺激,受到傷害,自己的心裏就舒服了嗎?


    何青鋒沒有去試過,但他覺得應該不會。


    何青鋒始終堅信,如果是一個還心存善良,有道德廉恥的人,即便這個人並沒有因為自身的過錯受到悲慘的懲罰,那她也將一輩子受到良心的譴責,餘生都將活在悔恨和自責之中,這也許才是最殘忍的懲罰。


    如果是一個已經喪失了人性,完全變成了被欲望綁架的傀儡,這樣的人,或許已經不能再稱為“人”了,他們就像野獸,已經完全喪失了情感,無論你用什麽方法對待,可能麵對的也隻能是他對你齜牙咧嘴的咆哮。


    “好!”何青鋒坐直了身子,“既然你想平心靜氣的談,那我們就坦誠的把一些事情說明白。自從出了這件事情以後,我對你是怎樣做的,我想你應該明白。


    暫且不論你和苟冬七這件事情,單單說你的那句話,我真是沒有想到,在你的心裏會對我是這樣的看法。”


    “你為什麽一定要揪住那句話不放呢,其實當時說完我真的後悔死了。”


    “不,我是說如果你心裏沒有這個想法,你是不會說出這句話的。這個看法在你心裏已經很久了,是嗎?可能你沒有注意,是潛意識的。”


    “我真的從沒有這麽想過。”顧曼婷拚命的搖著頭,“其實我知道,即使沒有我爸爸的幫助,憑你自身的條件也完全可以成功。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想出那樣極端的做法,我有什麽資格把你的全部資產拿走?”


    “你和他在一起的時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嗎?”


    “什麽念頭?”


    “在錢財方麵,當時你說完那句話,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這樣做正合了你的心意。”


    顧曼婷看了看何青鋒,“這麽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錢對於我來說從來就沒有那麽重要的地位。不過,我也明白,這些財產是你傾注這麽多年的心血換來的,我也會注意保護它。”


    “你會保護?那他沒有對錢財上麵動過想法嗎?”


    顧曼婷搖了搖頭,“我知道我有點傻,但是也不會傻到那種程度。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和他也不可能。”


    到現在何青鋒也不知道顧曼婷說的是真還是假,但至少從她的行動上來說,她並沒有撒謊。


    “可是你不也在他身上花費過不少金錢嗎,你好像給他買過不少東西吧,而且還經常暗地裏資助他,對嗎?”


    “我承認,我確實幫助過他兩次,但那都是他確實遇到了困難,而且一共才五萬多一點。如果他經常向我提出這種要求,我也是不可能答應的。


    其實我們有多少錢你心裏比我清楚。如果真的有大量財產不明流失,你怎麽會沒有察覺呢。這一點,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動過什麽財產的念頭。”


    “算了,不說這個了。”


    何青鋒現在的心態很平和,他不想讓兩人之間的談話因為這些尷尬的問題再變得困難起來,或許她的做法她自已也不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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