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天,淩止才終於抽出空跟趙西吃飯。


    兩人約了常去的那家福榮客棧,位置就在三樓窗邊,視野很好正對著下麵繁華的主幹道,小半個城西一覽無餘。


    淩止心情很好,慢悠悠往那走。


    離著幾米遠他就看到窗邊那道熟悉的身影,趙西依舊是穿金戴銀的老樣子,不過今日他也不知怎的,格外賊眉鼠眼,一見到他就緊張的東張西望,引得不少人朝這邊看。


    “你怎麽回事?”淩止腳步停了一下,忽然覺得有點丟人。


    趙西趕緊招呼他過來,壓低聲音問:“殊王殿下沒來吧。”


    他是真的怕他,雖然殊王肯定早就忘記自己了,但他可記得自己曾經把人當成淩止的小情人,嘴裏還不幹不淨的,想想就尬的要窒息了。


    也幸虧他倆真成親了,還算勉強說得過去,否則換個心眼小的還不知道要怎麽對付他呢。


    “他來幹嘛?”淩止奇怪的坐到他對麵:“放心吧他不來,在家練劍呢。”


    有了淩止的保證趙西終於放心了,挺直的背脊頓時佝僂下去,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兩人點了幾道招牌菜,邊吃邊聊。


    趙西嘬了一口小酒,開始感慨起來:“晉容這家夥突然走了,扔下他那沒過門的小媳婦,長什麽樣我們都不知道,當初弄得那麽轟轟烈烈,現在也太低調了。”


    “你知道晉容什麽時候回來嗎?”


    淩止心虛的喝了口茶,呐呐道:“他這性格你還不知道,在草原簡直如魚得水,明年就回來了不用操心,至於那個蘇沫……等晉容回來再說吧,倆人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


    “也是,晉容一直嚷嚷著不成親,這突然訂親又搞得人盡皆知,沒準隻是為了暫時應付家裏罷了。”


    淩止連忙點頭。


    說著說著,趙西的話題又轉向矜厭。


    “我也在朝廷當值,對殊王最近做的事情有些了解。”


    淩止一聽就來興趣了,他平時很少問矜厭官場上的事,不希望他回家也惦記那些東西,矜厭也很少跟他提起,就算說也是報喜不報憂。


    他雖然已經不再擔心矜厭的安危,但還是想多了解一些。


    趙西感慨:“你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錯,殊王此人能力強下手也夠狠,這次的科舉舞弊案原本沒牽扯這麽多人,估計就連皇上原本也沒指望能把丞相傷筋動骨。”


    “但殊王硬是同時申請調查去年私鑄銅錢一事,兩項大案一起查,把丞相那一脈連根拔起。”


    他又喝了口小酒,熱氣一上頭說話也自在了許多:“丞相那老家夥這些年做了那麽多缺德事,朝堂上官官相護抓不到足夠的證據,皇上盯著他好些年,如今總算快倒台了。”


    “你都不知道,他那兒子周齊山在家一直摔東西罵人,結果真見了殊王連大氣都不敢出,還得畢恭畢敬的行禮,也就窩裏橫。不過他父親倒了,他以後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周齊山?”淩止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這才想起來去大昭寺的路上馬車壞了,就是他非要上他的小白馬車。


    淩止冷哼一聲:“這位心術不正,挫挫銳氣也挺好。”


    兩人大中午聊了一會,趙西就得去上值,淩止打包兩份這裏的特色肘子,拎著一小盅果酒慢悠悠往回走。


    官道兩側種了密集的樹木,秋風涼爽,落葉飄飄蕩蕩,滿目金黃。


    淩止好幾天沒出門逛街了,心情不錯的左看右看。


    今日他沒穿自己那標誌性的紅衣,所以路上也沒什麽人認出他來,又因為他的氣場不敢多朝這邊看,難得沒人打擾他。


    剛拐進官府大道,淩止就迎麵碰到了一個人。


    依舊是一身熟悉的碎花裙,頭上包著一塊碎花頭巾,臉頰白如雪,連秋風都溫柔下來。


    跟以往相比,她身上多圍了一條純白圍裙,看上去像剛從廚房出來。


    淩止有點驚訝,過去跟她打招呼:“有些日子沒見了。”


    “是啊,”溫秀眼睛一亮,樂嗬嗬的過來。


    她到現在都有些難以置信,這兩人居然真成親了,這幾天激動的幹活都充滿力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全程都沒趕上。


    前些日子她剛從夜崖村取錢回來,準備去開自己在城西的豆腐店,王爺好心幫她找了中央大道上地段極好的店鋪,給她激動的不行,一心想好好幹。


    於是她親自去隔壁盛產大豆的小城轉了轉,想從源頭上進貨,這樣價格便宜質量也有把控。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誰知一個月後她一回來,王府就徹底變天了。


    皇上居然給他們倆賜婚!幾天的功夫就這麽直接成親了!


    她聽到這消息是都不敢相信,這進展也太快了。


    可惜好巧不巧,賜婚的聖旨在她走的第二天下來了,但凡她晚去半天都能趕上。


    如今她既高興又惋惜,她沒參加婚禮,淩止也搬走了,偶爾兩人一起回衡王府她也碰不到,這是一個月以來見的第一麵。


    這應該也是她最後一次回衡王府,能見到淩止也不虛此行了。


    兩人邊走邊聊,溫秀跟淩止說了自己開店鋪的事,又感慨道:“不嫌棄的話你跟兩位王爺可以來店裏嚐嚐,我請你們吃招牌菜。”


    淩止頓時欣然應下,原著裏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就很出名,她能把豆腐弄出很多花樣,美味至極,就連蘇沫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他本來還可惜她的店沒了,沒想到又在城西開店,那樣可就方便多了。


    兩人走著走著就到了衡王府門前,溫秀看著眼前的大門,一時間有些悵然。


    “我手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以後就不在府上叨擾了。”


    “啊?”淩止有些意外:“不多住一陣子嗎?”


    溫秀笑著搖頭,聲音和秋風混在一起,溫溫柔柔的。


    “我以後住在店裏就行,這樣也方便幹活,這次回來就是搬東西的。”


    “那我找幾個小廝幫你搬。”


    淩止記得她那些東西挺沉的,之前城東店鋪拆了,做豆腐用的工具都放在王府,她一個人可拿不了。


    “好,那真是謝謝了。”


    淩止點頭,正要抬腳回殊王府,忽然想到這幾天他翻閱書房那些雜書,其中有一本各地豆腐菜譜,對他來說沒什麽用,給溫秀倒是正合適。


    於是他跟她說了,溫秀自然激動的不行,連連道謝。


    殊王府就在旁邊,淩止問她:“你是想去殊王府取,還是一會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他就是隨口一問,還以為她很忙會選擇讓人送過去,沒想到溫秀眼睛一下就亮了,立馬狂點頭。


    “我自己去殊王府取!”


    淩止失笑,跟她一起往裏走。


    一進府,溫秀就感受到了這裏與衡王府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氣,她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收了收,腰板也挺直了些。


    越過高大的樹木,她聽到不遠處傳來長劍破風聲。


    那聲音蒼勁有力,冷冽如寒潭浸月,隻聽聲音便能想象出執劍人是何等專注狠厲。


    溫秀腳步微頓,有些驚訝。


    是殊王嗎?


    這時兩人轉過彎,視野一瞬間暗了下來。


    仿佛置身於一望無際的大海,一道銀月自海麵緩緩升起,那麽耀眼奪目,令人永生難忘。


    溫秀怔怔的盯著那隻執劍的手,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


    淩止安靜的站在金黃的梧桐樹下,一雙眼睛無比明亮,一眼不眨的仰頭望著矜厭,微風拂過他的衣擺,木質的青澀伴著淡淡的果酒味,糅合出令人迷醉的冷香。


    溫秀心底仿佛被輕輕扯了一下,有些感慨。


    成親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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