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阿飛也找不出其他拒絕的理由了。


    但他覺得很奇怪:“你若真想去,何必問我意見?”


    她彎著眼睛道:“但我希望你能歡迎我去啊。”


    尚且不滿十歲的男孩再說不出話,隻能偏過頭去。


    他們母子居住的地方在一處山腰,荒僻且陡峭。


    簡單的兩間屋子,隱藏在深雪和巨石背後,叫人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對勁之處。


    比燕流霜想像中還要清淨。


    她如他們約定的那般在屋外止住腳步,怕他不放心,甚至還對他保證了一句:“我對我的刀發誓,倘若你娘不願見我,我一定不會糾纏你們母子。”


    阿飛:“……不用。”


    燕流霜:“嗯?”


    阿飛垂著眼道:“不用,我相信你。”


    他這脾性叫燕流霜十分歡喜,歡喜的結果就是她更希望能收下這個徒弟了。


    於是在他抬腳往裏走的時候,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他毛茸茸的腦袋一把。


    武功練到燕流霜這個層次,除非走神太過或刻意避讓,否則方圓十裏內的風吹糙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


    是以阿飛人一進去,她便聽到了裏麵傳來的沙啞女聲。


    那女聲問:“你帶了人回來?”


    之後是阿飛的解釋。


    就算是麵對他的生母,他的話也多不到哪裏去。


    他言簡意賅地把遇上燕流霜之後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停頓片刻才問:“娘……要見她嗎?”


    回應他這個問題的是一陣堪稱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光是聽這咳嗽聲,燕流霜就可以斷定,鬼差一點都沒說錯,這個人的確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或者說她能撐到今日已是奇蹟。


    白飛飛倚在床上咳完才顫抖著聲音道:“既是如此,便把那位姑娘請進來讓娘見見吧。”


    阿飛立刻點頭說好。


    燕流霜對此並不驚訝,畢竟白飛飛能撐到現在全是因為放不下她這個兒子,眼下她病入膏肓,即將魂歸黃泉,正是最擔憂這個兒子的時候,忽然出現一根可以抓一下的稻糙,她這樣的聰明人沒道理試都不試就放過。


    進了屋後,燕流霜終於見到鬼差口中這位曾是神仙妃子那般人物的美人。


    她原本以為美人遲暮又重病,會很沒精神,結果一站定,她就對上了一雙明亮似星辰的眼睛。


    那幾乎是她走過這麽多世界見到的最美的眼睛。


    不僅美,還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的仇恨和戾氣,有的隻是平靜和寬容。


    燕流霜隻驚訝了半瞬,半瞬過後,她又覺得先前是她狹隘了,能夠教出這樣一個阿飛的白飛飛,就該是這樣的才對。


    “姑娘如何稱呼?”白飛飛柔聲開口。


    “我姓燕。”燕流霜說。


    “燕姑娘。”她很淺地笑了笑,“你的來意,阿飛已經告訴我了。”


    “我聽到了。”燕流霜並不隱瞞,“所以我想問白姑娘的意思?”


    白飛飛低首思忖片刻,忽然偏頭吩咐自己的兒子道:“我與燕姑娘單獨說會兒話。”


    在娘親麵前的阿飛乖巧無比,噢了一聲後就出去了,順便還幫她們兩個關好了門。


    門關上後,白飛飛才重新打量起燕流霜。


    沒了兒子在場,她整個人變得銳利不少,打量過來的目光亦然。


    燕流霜平靜地任她打量,也沒覺得被冒犯。


    片刻後,兩人目光再度相接。


    白飛飛沒跟她兜圈子,開門見山道:“燕姑娘是看上了我兒子什麽?”


    燕流霜:“天賦和心性吧,再有就是緣分了。”


    畢竟如果沈浪和朱七七沒去南海隱居的話,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妹之間,她的優先選擇肯定是那個女孩。


    白飛飛聽到這個答案再度抿了抿唇。


    她的前半生受了太多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這讓她練就了一身識人斷人的本事,所以她知道燕流霜完全沒有騙她。


    坦蕩得可怕。


    換了以往,要她把兒子託付給一個陌生人,她決計不會同意。


    可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冬天,甚至連床都下不了,還得靠阿飛來照顧她。


    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這樣很對不起自己的孩子。


    阿飛的武學天賦有多高她是知道的。


    他更小一些的時候,她教了他一些用來打基礎的內功,但之後的功夫,就幾乎都是他自己琢磨了。


    他是她的驕傲。


    “燕姑娘。”她嘆了一口氣,“我可以讓他跟你學刀。”


    “但?”燕流霜知道肯定還有後文。


    “但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她目光很悠長。


    “隻要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多答應幾件也無妨。”燕流霜說,“何況我知道一個母親不會拿兒子的事開玩笑。”


    白飛飛又笑了。


    這一次不再是清淺無比的笑,她甚至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笑完之後,她對燕流霜道:“我想拜託燕姑娘,等他再大一些後,把他的身世告訴他。”


    燕流霜:“……?!”


    等等,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親爹是誰的嗎?


    “他雖從未問過,但我知道,他是很想要個父親的。”白飛飛說,“這件事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他。”


    “……”完全知道真相如何還要裝不知道的燕流霜很是煎熬。


    “我本來想的是,等我死的時候再告訴他,這樣他也許能少恨我一些。”她語氣很悲傷。


    聽她把往事說一遍和聽鬼差說其實是兩種感受,要說其中區別,大概是會更惆悵一些。


    燕流霜聽到最後,沒能忍住嘆了一口氣。


    而白飛飛卻仿佛去掉了一個背負多年的包袱一般輕鬆了不少。


    這場談話也停在此處,燕流霜沒如何猶豫就答應了。


    “好,那等他滿了十六,我便把他的身世告訴他。”


    “謝謝你。”白飛飛的語氣很真誠。


    燕流霜聽她對自己道謝的時候還沒多想,一直到隔天阿飛跟她說,他娘昏過去了的時候,她才驚覺,白飛飛當時的語氣似乎鄭重得過了頭。


    像王重陽那樣的內傷燕流霜能幫忙,可白飛飛這種情況,她的確是毫無辦法的。


    她隻能在對方短暫的幾次清醒中一遍遍告訴她,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


    正因為有這一句承諾,後來她在這最後一個徒弟身上花的心思,比當年在原隨雲和宮九身上花得還多。


    鬼差沒提過,但她自己很清楚,自從她被強製拉離第二個世界後,在教徒弟這件事上,她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


    可最終這最後一個徒弟還是讓她找回了最開始的感覺。


    但那也沒什麽不好的。


    時過境遷,她已經明白該如何去好好教一個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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