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一角止不住跳動,是血液在沸騰,叫囂著要開啟塵封已久的力量。他劃破指尖,繪上秘傳咒術,止戈流藉由墨狂開啟,全身力氣似一瞬被抽空,又立刻盈滿,被阻絕的術力終於得以在身體中暢快地奔騰,明明不該有明確的感知,肌理之下,筋骨之中,微妙地透出抽絲剝繭一般的疼痛。


    俏如來取出玉牌,留下一句簡短的話便按下,坐在桌邊一時無語。


    室內隻一盞細弱燭光,銅鏡裏映照的那副好聲好氣的溫吞模樣,素寡如假麵,眉心浮現的赤色十字艷若滴血,妖異之相裹覆清淡,叫人想起不知去處的半麵美人麵具來。


    夢吝嗇眷顧,半刻虛幻都不願給予,俏如來一夜睡的不踏實,晨光熹微時直接起身,整理本就不多的行裝,與冥醫等道過別就離開了黑水城。


    他拉上兜帽,不緊不慢前行,午時又至邊境,空中響起不尋常卻熟悉的振翅聲。木鴛如金烏般自秋陽中飛來,盤旋而下,乖巧地伏在麵前道上。


    掌心玉牌微微發亮,空中浮現四字——


    直取雁王。


    俏如來麵色頓變,一時吃不準公子開明的意思,猶豫須臾,還是坐上了木鴛。


    這回出乎意料飛得穩穩噹噹,全無之前的驚險,可知果然不是自己的東西,上官鴻信憑著喜好亂用一氣,公子開明就對它寶貝的多。


    底下的魔世景象渺小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吸入的空氣仿佛不聲不響帶走了五髒六腑應有的溫度,待落在一處小山山腳,俏如來心中也是涼冷一片。


    山道整整齊齊,俏如來拾級而上,清風吹來模糊的笛聲,不多久變得清晰,調子入耳還有幾分熟悉。眼前出現與策君府布置頗為相似的小屋,竹林幽幽,蒼翠染上了頹靡,院中鋪滿細碎白石,隻留深青的間隔石階通向屋舍。若不說地處魔世,形容之下,旁人約摸隻當是哪位終南隱士獨樂之所。


    笛聲驟停,少年立在林中不動,開口嗓音帶著沙啞,“你還是來了。”


    “我不能來麽?”


    等來的人顯然出乎意料,通透的金眸清晰地寫滿驚愕,上官鴻信蹙眉盯著他,麵沉如水。


    俏如來道:“不認識了,還是不歡迎?”


    手背落下一點濕,片刻僵持,大珠小珠綿連成串。他走過去,將少年摟在懷裏,猶記得拿袖子遮擋雨絲。


    心跳砰砰的,分不清是誰的急切與不安,空隙間露出陰沉的天空,上官鴻信宛如穿透不期而至的雨,望見了什麽可怖的場景,瞳仁陡然一縮,劃過暴戾之色。他閉了閉眼,恢復平素的朗然,含笑道:“是太歡喜了,沒反應過來,回去吧。”


    落雨很快和放閘似的毫無顧忌,竹林被拍打的歪七倒八,上官鴻信合上窗門,回身對正喝茶的人笑道:“這下我可信你從南方帶來雲了,最近天氣明明就很好,你一來又下雨了。”


    俏如來用不搭理表示反駁,被他拉著往床榻去,頓時嚇了一跳,上官鴻信卻繼續繞過後頭屏風,拉開被遮掩的紙門,似笑非笑轉過頭,“你淋了雨,後頭是湯池,好好泡一會兒,衣服我替你拿。”


    “……好。”俏如來訥訥應一聲,袖子裏抽出根髮帶,一邊挽發一邊環顧四周。


    室內三麵圍牆,一麵架設重重紗帳,撩開一些,簌簌雨聲穿林打葉,吹來涼冷的新鮮空氣,交換室內升騰的溫熱。


    俏如來在熱水裏浸了會,不當心勾鬆了束帶,雪白長發散了開來,索性整個埋到水下,吐著氣上來伏在石壁上休息,不想一合上眼,真的就這麽睡著了。迷迷糊糊間被人捏住鼻子,呼吸不順暢,俏如來掙紮著表示抗議,忽聞一聲輕笑,實在太近,他剛驚訝地睜開眼,下一刻就被整個擁進懷裏,糾纏好一會兒才放開,原本就頭暈,這下連目光都渙散了些,靠在一旁氣喘籲籲。


    “出來吃飯,你都要泡發了。”


    盡管沒得到回應,上官鴻信還是樂不可支,抽來一旁銅架上的寬衣出了水,之後也是食不語,省的再刺激臉皮薄的人,任他抽了本書,靠著矮榻一本正經地看,自己坐回對麵幾案,慢吞吞地開始研墨。


    起筆前,上官鴻信瞥了矮榻一眼,也不知俏如來做了什麽那麽累,支著腦袋又半夢半醒。筆尖墨汁積蓄,飽滿一滴沉沉落下,他隻得換了新紙,好好收斂心神,一張小像完成才分心抬起頭。


    俏如來此時倒坐的端正,翻動著書頁,隨手梳理半幹的長發。肌膚映上燈光柔和的昏黃,說不清是修長的手指更白,還是髮絲掩映的頸子更白,無知無覺,不動聲色地惑人。上官鴻信從一旁拿了梳子走過去,坐在他身後,分一縷挽在掌心,木齒緩緩梳下,輕柔又溫存。俏如來一動未動,心思卻飛遠了,看的進字看不進文,燥意舒展開,流通四肢百骸,微涼的指腹劃過頸後敏感的肌膚,耳尖子燙的像能聽到血液突突的跳動。


    上官鴻信忽然道:“我有一個同胞妹妹,喜歡與我打扮的一樣叫人猜,明明服侍人那麽多,非要我動手。”


    俏如來心中一跳,頓時什麽心思也沒了,聽他又道:“我哪兒會這些,隨意束起來也就完了。初時老被人發覺,她就逼著我練。後來兩人走出去,連不熟的兄弟姐妹都能騙到,她為了騙人還同我一起學劍學術法,等到十二歲,我開始長個子,身材區別大了,才不能再玩兒。她覺得可惜,我倒是謝天謝地,不用再一同胡鬧。”


    “我現在才信你小時候正經的很,你妹妹聽起來有意思的多。”


    “有意思什麽?又懶又怪,平日多走點路都不肯,一起出去累了還要我背,明明隻小一刻,好像我天生欠她似的。”


    “你不樂意麽?”


    “……我要能再背她就好了。”聲音低下來,靠在頸窩,幽幽嘆息,“明日是妹妹的冥誕,陪我去看她罷。”


    俏如來應了一聲,轉過身,溫柔地將少年額前散落的赤發攏在耳後。


    “說起來,往後的生辰,我們可以一起過。”撫過鮮明的輪廓,那雙眼中浮現看不明白的神色,合上靠在他的胸口,俏如來認真地說道:“我會陪著你,所以以後不要忘記提自己的生辰了。”


    驟然收緊的雙臂勒的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他攬住停留在少年的神子,掌心滑落脊背,輕輕拍微顫的身軀,再未多言。


    第9章 第 9 章


    09 n a


    晨光熹微,透進床幔的光細弱幽白,上官鴻信迷迷糊糊睜開了眼,下意識要轉過身,不想驚動了靠在一旁的人,揉著眼睛往懷裏鑽,溫熱的呼吸撲在頸窩,咕噥模糊不清。


    他低頭在那道十字劍印上貼了貼,耐心順削瘦的肩窩、脊背撫下去,回來輕柔地梳理睡的淩亂的白髮,俏如來微蹙的眉心舒展開,呼吸很快恢復了平和。


    上官鴻信抵在他額頭假寐,身子仿佛變得很輕,比飄浮的鴻毛更無依靠。魂靈遊蕩在現實與夢境,貼著溫熱的身體,呼吸若有似無的檀香,二十年的等待似乎隻為了這一刻,溫存的令人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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