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一聲碎響過後,顧青岩愣住了。


    他怔忪地看著對麵的女帝,身體像是陡然沒了支撐,止不住往下滑,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你為什麽、為什麽——”嘴唇無力地張合兩下,聲線緊澀,“......不躲?”


    刺目的猩紅,從朱珠光潔的額角處流了下來。


    朱珠仍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端坐著,脊背挺直、肩膀開闊,麵無表情地垂眸盯著杯中酒。


    “啪嗒——”


    鮮血順著臉頰一路滾落至下顎,最後跌入酒中,漫出一暈血絲。


    “顧青岩,”她輕聲道,“你恨我,對嗎?”


    那一刻,她獨自坐在闌珊燈火下,燭光將她的臉映得不似往常淩厲,溫暖的鵝黃攏著她的發絲、脖頸、指尖,仿佛用暖玉雕出來似的。


    顧青岩看著她,遲來的悔恨在那一刻用力貫穿了心髒。


    他的陛下.......看起來很孤獨。


    “不能嗎?”


    此刻,他第一次忘了一直以來的規矩,沒有一口一個“臣”和“陛下”,提起了這些年,內心反複的折磨。


    “......你弑母那日,我亦在先帝宮中。”


    男人深深地閉上眼睛吸氣,眼窩深邃,睫毛在鼻梁兩側投下一團陰影。


    從他不斷深呼吸的動作中,朱珠亦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情緒——失望。


    對她的失望。


    他說:“我教了你十年。顧某雖不才,卻也敢自言一句盡心竭力,對你們向來一視同仁。而三人中,你是學得最好的那個。”


    “也是......偽裝得最深的那個。”


    顧青岩睜開眼睛,一雙鴉青色的雙眸摻雜著奇異的橘光,視線深長而有力。


    “皇位之爭多齟齬,你就算使出什麽手段也不算稀奇。可,你非但親自弑母,還滿口謊言,為人子,是不孝;為人皇,亦是不仁。


    ——不仁不孝之輩,如何平治天下?”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陛下,臣隻問你最後一次,弑母弑妹,你當真無悔?”


    “是,朕無悔。”


    聽到這個回答,顧青岩沒有意外,他似是自嘲地翹了翹嘴角,手一揚,直接將杯中酒直直潑在了地上!


    他用這種方式與她劃清界限,十年的師徒恩情,也從此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夜深了,陛下請回吧。”


    頂著明月震驚得不敢言語的表情,朱珠負著手走在宮中,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


    月色不知何時隱入樹梢,影影綽綽,四周萬籟俱寂,唯有風聲呼嘯,吹動著她的長袍獵獵作響。


    盡管明白自己是在借機激怒顧青岩,不破不立,但在對方潑了那杯酒的瞬間,這具身體內泛起的強烈的痛楚仍舊久久不能平息。


    也正是因此,朱珠確定了一件事。


    ——無論出於何種感情,原身對於恩師,無疑是重視的。


    可,如果真的是顧青岩殺了原身呢?


    “陛下......要回宮嗎?”明月跟著朱珠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被她頂著半麵鮮血卻無動於衷的神情嚇得心裏發毛。


    女帝的臉孔隱匿在朦朧夜色中,空氣似乎傳來她的歎息。


    她能去哪兒呢?


    哪怕不停在各個小說世界中穿梭,和他們產生各種各樣的羈絆,但朱珠始終記著,自己不屬於這裏。


    他們的愛或恨、癡或怨,都是對著這副皮囊,而非她自身。


    ......仔細想想,無限的穿梭猶如宇宙中瞬息萬變的小行星,璨爛後隕滅,如朝露般脆弱,似蜉蝣般渺小。


    而478,是她和這茫茫混沌中的唯一錨點。


    如亙古不滅的北極星,堅定而恒久的,照亮著她。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一處塌陷了一塊——這種感覺,是寂寞嗎?


    【朱珠愛意值(對???):1%】


    接收到係統波動,遠在混沌空間,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焦急尋找朱珠的478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是誰?


    與此同時,朱珠眼底一閃而逝的迷茫消逝,她腳尖一轉:“去映月閣。”


    映月閣內,魏恬一臉困倦地被宮人拽起來梳妝打扮,在聽到朱珠要歇在他的映月閣後,立刻眉頭緊皺,困意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什麽?”


    魏恬緊張地抓緊了自己的腰帶,“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這有什麽要準備的,公子隻要聽從陛下命令就好了。”


    映月閣的下人們喜形於色,為自己的主子終於能承寵高興,魏恬的貼身男婢悄悄拉過他,用指腹沾了香膏搽在他的耳後、鎖骨和手腕。


    忙碌了一通,朱珠也終於到了。


    宮人們全都退了下去,魏恬坐立難安地摳著床畔,在木門被“吱呀”一聲被推開時,故作漫不經心地“唰”一下抬眼望去。


    緊接著,愣了一下。


    “你的頭......”


    朱珠手裏提著一個醫藥箱,很隨意地往桌上一放,拉著長腔喊:“甜甜,過來給朕包紮。”


    “誰管你,死了更好。”


    魏恬一邊咕噥著,一邊蹭到桌前,不怎麽溫柔地從箱子裏翻出棉花和金創膏,往棉花上沾了點水,用力放在朱珠額角的傷口上摩擦。


    “嘶,輕點兒,想弑君是不是?”


    雪白的棉花球染上斑斑殘血,魏恬看著手下猙獰的傷疤,手中的力道不自覺放輕了些:“這麽深,怎麽搞的?”


    “青青砸的,”朱珠故作可憐地撇嘴,“脾氣這麽差,不如朕的甜甜乖巧懂事。”


    青青?


    魏恬腦袋轉了好幾轉才想到了顧青岩身上,不知為何,聽到這聲親昵十足的稱呼,心底總有些不舒服。


    陛下還是這麽愛亂叫名字,什麽甜甜青青,都不過是她的玩笑話,也就是他,還傻傻地當了真。


    魏恬沒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冷淡,仿佛在賭氣:“顧太傅高風亮節,怎麽會無故發怒,定然是陛下惹惱了他。”


    “是呀,所以朕這不是被趕出來,隻能投奔甜甜了嗎?”


    朱珠放鬆地將頭仰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額角的疼痛不曾讓她皺眉半分,尾音上挑著,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有沒有生氣。


    魏恬上藥的手故意重了點,他看著女帝額角又重新溢出幾縷鮮血,憋悶的胸口總算舒暢了些。


    隻因他想到......當初,他隻是因為態度不馴,就被她罰跪在玻璃碴上,膝蓋上現在還全是疤痕。


    而顧太傅縱使砸破了天子的額頭、將她趕出宮門,如此大逆不道,卻也沒有受到半分處罰。


    ——他壓根就不稀罕她的寵愛,可......心裏怎麽就這麽委屈呢。


    魏恬咬著嘴唇,努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冷笑道:


    “幹得漂亮,隻是顧太傅還是準頭不夠,果真禍害遺千年,隻留了這點小傷。”


    “甜甜——”


    朱珠聲音微寒,睜眼看著他,眸光沉了下來,“你不覺得,自己對朕說話太過放肆了嗎?


    ——還是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嚐嚐罰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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