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軟禁兩個多月後,賀聆腳踝上的鏈子終於解開了。


    也許是被關久了,他內心竟然沒有太過於欣喜若狂的感覺,在走動時沒有聽見鈴鈴聲甚至會有幾分不習慣。


    解了腳銬,柏珩怕他回老家的路上逃走,弄了副皮質手銬將兩人的手緊緊地鎖在一起,賀聆一心隻想著走出這間關了他多日的屋子,並沒有反抗。


    重見陽光的那一刻,賀聆眼睛都有點發酸,這裏位於偏僻的別墅區,人煙稀少,一路開車出去隻見到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柏珩請了司機,但賀聆沒有跟司機對話的機會,他坐在後座,隔板擋得嚴嚴實實,他就算有心向司機求助也無能為力。


    柏珩這幾日相較於之前沉寂了許多,每次談到回老家見賀家父母,他都會有些出神,繼而抱著賀聆反反複複地恐嚇如果賀聆敢動離開的心思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兩人心知肚明這一次出去肯定是會產生變故的,連賀聆都有些意外柏珩真的會肯讓他回家,不知是柏珩太貴於自信他逃不了,還是有別的手段可以牽製他。


    即使是離開了那棟令人窒息的屋子,賀聆也半點兒不敢放鬆警惕。


    回賀聆老家a成近六個小時的車程,柏珩特地不讓賀聆多喝水,因此一路都沒有休息,賀聆一半時間昏昏欲睡,一半時間在想見了父母該怎麽辦。


    他睡醒了發現自己在車裏難免有些恍惚,抬眼見到柏珩緊繃的側臉,帶著點鼻腔說,“你也睡一會吧。”


    柏珩沒說話,隻是越發擁緊了賀聆,像是隻要他一撒手賀聆就會消失不見。


    這場路程對於兩人來說皆是煎熬的,一個滿心思想著逃跑的機會,一個竭力地想要將人留在身邊,即使肉體貼得再近,心也是分在海角天涯。


    隻要有賀家父母在,賀聆就不可能貿貿然離開,自從柏珩做出軟禁他這種事以後,他對柏珩早已改觀,自然不敢拿父母的安全開玩笑,誰知道柏珩發起瘋來會做出些什麽。


    賀聆睡得迷迷糊糊被柏珩叫醒,車子已經來到了他家小區樓下,他像是在做夢,昨天還被關在屋子裏,今天就抵達了他的家。


    柏珩沒有急著下車,解開了手銬,又拿濕紙巾給賀聆擦了擦臉,說,“五天我們就走。”頓了頓,又補充,“如果你敢跑......”


    賀聆有點不耐地皺皺眉,“我知道。”


    柏珩這才將濕紙巾收起來。


    正是夏季,蟬鳴不斷,賀聆下了車被熱浪一掀,才有了自己當真是從春天被關到夏天的實質感,柏珩溫熱的手牽上來,他抿了抿唇,握住,兩人就像是熱戀期的情侶一般牽著手上樓。


    賀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激動的時刻,當家門打開見到慈眉善目的賀母,他眼睛猝然一酸,聲音都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媽,我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跟以往他回家無二區別,隻是沒有人知道他這兩個多月究竟經曆了什麽。


    賀母見到兩個小年輕牽著手,還以為他們如膠似漆,高高興興地將他們迎進來,回到闊別多日的家中,縈繞在賀聆身上的緊繃感和恐懼感像是被點破的泡泡一般,咻的一下散掉了。


    他們來得剛好,賀母將大盤小盤的菜上桌,喋喋不休說個不停,柏珩瞧了眼賀聆,主動去幫忙。


    賀父正在拿手機看新聞,賀聆一舉一動都被柏珩盯著,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坐在沙發上跟賀父聊天。


    從表麵上看來,這個屋子裏的每一個人看著都是高興的,隻有賀聆感受到了那種黏黏糊糊的詭異的和諧,吃飯時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賀母的問話將他拉回現實。


    他怔了一下,“什麽?”


    “怎麽吃個飯都走神,我說跟你爸看了日曆,十一月八號不錯,雖然還有大幾個月,但那時小柏畢業了,工作也定下了,兩家見麵才穩妥些。”


    賀聆笑說,“你們決定就好。”


    柏珩時不時向他投以目光,他強打精神應對答話,一頓飯吃得消化不良。


    這種詭異的和諧維持到他跟柏珩進了房間。


    柏珩反手將門鎖了,不給他獨處的機會,連著洗澡兩人都是一起的。


    在自己家裏還被當作犯人一樣控製著,賀聆的躁動攀爬到了最頂峰,偏偏他怕柏珩會拿父母威脅自己,隻好硬生生憋著。


    晚上兩人相擁而眠,柏珩埋在賀聆的頸窩處悶悶地說,“可不可以不要走?”


    賀聆覺得柏珩這幾日都很奇怪,但具體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隻好耐著性子道,“你防我比防賊還狠,我怎麽走?”


    柏珩笑了聲,拿手戳了戳賀聆緊閉的眼皮,賀聆不得不睜開,在昏暗的光線裏看著眼睛炯亮的柏珩,他正想讓柏珩別再沒事找事,就聽見柏珩輕聲說,“如果我死了你會很高興吧,那樣就沒有人纏著你了。”


    他語氣平淡得沒什麽起伏,賀聆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澀聲道,“大晚上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沒有這麽想過。”


    他再是氣惱柏珩,也未曾想過要對方的生命。


    柏珩啄了下賀聆的唇,挺高興的樣子,賀聆渾身直冒寒氣,不敢往深了想,催促著柏珩快睡覺,好在柏珩沒有再語出驚人,隻是原先困乏至極的賀聆因為柏珩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而久久無法入睡,甚至還做了噩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尾被養在玻璃缸離的魚,在有限的空間裏橫衝直撞,撞得頭破血流都無法衝出去,等他撲騰累了靠在壁沿休息,就見到水波外柏珩微微扭曲著的臉。


    柏珩隔著玻璃缸在撫摸他,臉上的神情迷醉而滿足,轉眼間,他又從魚變成人,回到囚禁他的那間屋子,柏珩站在床邊陰惻惻地看著他說,“為什麽要跑?”


    賀聆猛然嚇醒了,身邊空無一人。


    客廳的談話聲隔著門傳到他耳朵裏,是柏珩和賀父賀母在說話,他重重喘息著緩解噩夢對他的驚嚇,一摸腦袋,汗涔涔的一片。


    隻是噩夢而已,不必當真。


    賀聆在房間裏靜靜坐了會,突然很想衝出去跟柏珩魚死網破,他不怕父母知道他跟柏珩鬧翻了,唯一的顧慮便是怕柏珩對自家父母下手,他冷靜了會,走到窗口處往下看,外頭風平浪靜,跟往常沒什麽區別。


    柏珩真的會隻身跟他前往a城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會不會有天羅地網在等著他?


    賀聆發現自己變得如此瞻前顧後,不禁有些惱怒,但眼下也隻能靜觀其變了。


    他們在賀家度過了三天還算溫馨平靜的日子,期間賀聆跟柏珩出門時特地觀察過小區附近的情況,沒有發現異常。


    他心裏想要擺脫柏珩的想法越來越強烈,眼見回程的日期越來越近,賀聆有些坐不住了。


    柏珩正在客廳和賀父下棋,賀聆則在一旁觀戰。


    這幾日賀父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二十四小時可供差遣的棋友,高興得找不到北,每天都拉著柏珩廝殺,兩人正難分勝負,賀聆杵著腦袋坐在賀父身邊,看了一會,起身說要去洗手間。


    柏珩看了他一眼,他心髒跳了跳,以為被發現了什麽,特地問了句,“要一起嗎?”


    這幾日他和柏珩寸步不離,但也許是他的表現良好,柏珩這次隻是略一猶豫就搖了搖頭。


    賀父瞧不上他們的黏糊勁,揮手說,“要去就去,別妨礙我們下棋。”


    賀聆一刻不敢停歇,進了浴室將門反鎖,手摸向口袋時還在發抖,他悄然拿走了賀父的手機,柏珩大抵沒有發覺,否則絕不可能讓他一個人獨處。


    賀聆憑借記憶撥了王朔的號碼,聽著嘟嘟聲,急得像在熱鍋上的烙餅,整個人焦躁不安。


    電話接通了,王朔疑問道,“你好?”


    “是我,”賀聆聲音抖個不停,快速道,“王朔,你別說話,聽我說,這幾個月我被柏珩軟禁了,你到網上找幾個高影響力的博主,把這個消息放出去,鬧得越大越好。”


    王朔驚得無以複加,“怎麽就軟禁了,你把話說清楚。”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多說,切記,一定要強調是柏家做的,他們勢力再大也堵不住悠悠眾口,我隻有這次機會,如果失敗的話你這輩子都見不到我了。”


    王朔還有點茫然,但是還是一口應了下來,“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又痛心疾首道,“我早警告過你不要招惹柏家......”


    賀聆不敢在洗手間待太長時間,沒空聽王朔的教訓,直接將通話給掛斷了。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裏,製造出衝水聲,深吸一口氣打開門甩著手上的水珠走了出去。


    柏珩還在下棋,似乎不經意看了他一眼,他強作鎮定,見到柏珩下落下一子,棋局頓時破了。


    這局棋柏珩很有贏麵。


    賀父誇讚道,“小柏年紀輕輕棋下得是真不錯,我不甘拜下風都不行啊。”


    柏珩謙卑地笑了笑,“都是叔叔讓著我。”


    賀父招呼著再來一局。


    賀聆走回去坐下,見到棋盤上柏珩的棋子大殺四方,而另外的棋子潰不成軍,半點勝算都沒有。


    他悄然將手機放回原位,心裏覺得這事進行得太過於順利,但柏珩半點沒有發作,大抵就是成功一半的了。


    賀聆將一顆提著的心放回原地,想轉移柏珩的注意力,於是說,“跟我來一局吧。”


    柏珩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跟賀聆對弈起來。


    下棋講究步步為營,進退有度,柏珩棋藝高超,贏得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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