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聆最終還是沒舍得在大年三十晚上將柏珩丟在冷風裏,但他也懶得解釋,直接把柏珩帶回了家裏。


    賀家父母見到突然出現的柏珩都嚇了一跳,話還沒說兩句,賀聆就黑著臉進了房間,將柏珩關在房外,二老立刻猜出小兩口在鬧矛盾,不禁有些犯愁。


    “小柏,快過來坐,”賀母打著圓場,見到柏珩臉色蒼白,心疼不已,“老賀,給小柏倒杯水。”


    柏珩目光時不時往緊閉的房門看,接過賀父遞過來的溫水,含糊地說了聲謝謝叔叔。


    他舌頭被賀聆咬破了,現在還能嚐到血腥味,方才激動時沒什麽感覺,現在安靜下來,舌尖一抽一抽的疼,讓他說話都不太利索。


    柏珩怎麽都沒想到他花高價在路上堵了將近十小時的車抵達賀聆的所在地後,見到的會是讓他心神俱碎的一幕,如果他再晚一點到,那雙手是不是就會捧住賀聆的臉,繼而在寒風凜凜中接吻?


    可賀聆甚至都不肯跟他多解釋一句,他咬住了牙,手又慢慢地攥緊了。


    賀母見他臉色實在難看,使勁兒跟賀父打眼色,賀父會意,起身去敲賀聆的房門。


    門一打開,柏珩就眼巴巴地望過去,賀聆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麽冷硬,“爸媽,我們沒什麽事,你們別操心。”又看向柏珩,“你跟我進來。”


    柏珩鼻尖翕動,生怕賀聆收回話,連忙走過去。


    賀母終於可以問出心中的疑惑,“樹喬呢,回去了?”


    柏珩的腳步一頓,眼裏情緒翻湧。


    賀聆嗯了聲算是回答。


    他不想讓二老為自己的事情煩心,又補充道,“你們該幹嘛幹嘛,不用管我們。”


    賀聆關了門,轉身看直挺挺站著的柏珩。


    柏珩唇角的血漬已經擦幹淨了,一眼望去整張臉白淨無暇,不知道是凍的還是難過的,連唇瓣都是淡色,唯有眼瞳烏黑,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霜打的花一般,漂亮,但毫無生氣。


    賀聆已經調節好情緒,他走到床邊坐下,抬眼看臉色蒼白的柏珩,“說吧,為什麽會在這裏?”


    柏珩眼神微閃,幾瞬,更咽道,“很想你。”


    賀聆不信,“你知道a城離這裏有多遠嗎?”


    柏珩眼瞳泛起水光,“我坐了十個小時的車。”


    “我沒問你這個。”


    “那你呢?”柏珩咬唇,因為舌頭的傷口他說話有點費勁,“不讓我跟你回家,卻帶別的男人回來。”


    “你也知道這是我家,我自然是想帶誰回來就帶誰回來。”


    柏珩眼神驟變。


    賀聆煩躁至極,幹脆把話挑明白了,“我知道你心裏在懷疑什麽,不就是覺得我出軌嗎,你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既然你都不信我,我解釋一百遍你也不會相信,我懶得跟你說那麽多,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他就算是真要跟誰發生點什麽,也會處理好上一段感情,也許戚樹喬的出現,就是給了他這樣一個契機。


    柏珩整日疑神疑鬼,他也再沒有那麽多的耐心去哄對方,與其兩個人折騰個不停,還不如一拍兩散來得痛快。


    念頭一旦出現就難以歸籠,賀聆沉吟片刻,直視柏珩的眼睛,狠心道,“小柏,我們這樣談下去挺沒意思的,大過年我不想鬧得大家都不愉快,等過完年我再處理我們之間的事情。”


    他話越說到後麵,柏珩的眼神就越是陰沉,像是無月的夜空,黑得沒有一絲雜質。


    賀聆有種柏珩隨時會撲上來撕咬他的錯覺,忍著輕微的不適繼續說,“這幾天你想住在這裏也可以,但是不要讓我爸媽知道我們的事情.....”


    柏珩突兀地開口,“我們什麽事情?”


    “你一定要我把話說那麽明白嗎?”


    柏珩往前走了一步,他一瞬不動地盯著賀聆,仿佛被傷到了極致,瀲灩的臉蛋做不出任何表情,隻是很慢地搖搖頭,“我不會分手的。”


    賀聆沒有見過這樣的柏珩,陌生得讓他竟有些心驚,他喉頭滾動,“小柏,你都不信我,何必勉強自己呢?”


    柏珩眨眨眼,靠近賀聆,身影將坐在床上的賀聆完全籠罩起來,他俯下身體,按住賀聆的肩膀,淡色的唇翕動,“我信。”


    賀聆莫名打了個寒顫,剛想拍開柏珩的手,柏珩卻順勢將他壓在了床上,賀聆氣急敗壞,卻怎麽都推不開柏珩,他怕引起父母注意,隻好安靜下來,低斥道,“你能不能別裝糊塗,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不行嗎?”


    好聚好散,這四個字是他對與柏珩這段戀情的定義。


    柏珩卻執拗地壓著他,甚至將腦袋埋進他的頸窩,又重複了一遍,“我信。”


    是說給賀聆聽,也是在強行說服自己。


    “信不信你心裏清楚,”賀聆胸膛起伏,發覺柏珩在咬他的頸肉,咬牙切齒道,“放開。”


    柏珩像是屏蔽了外界的聲音,絲毫不搭理他,反而更加摟緊他的腰身,讓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


    賀聆掙紮了一會兒發現無濟於事,氣得在柏珩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沒怎麽使勁,純粹是為了發泄。


    不多時他的頸窩就傳來陣陣溫熱,柏珩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不要分手。”


    賀聆簡直被折騰得沒有脾氣了,眼下他說什麽都跟石子投入無底洞一樣,連個回聲都沒有,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也確實不太適合談分手的事情,於是胡亂摸了幾把毛絨絨的腦袋,無奈道,“不分就不分,你先起來,我看看你舌頭。”


    他還記著把柏珩舌頭咬流血的事情。


    柏珩這會耳朵倒是好使了,啜泣著抬起哭得淚涔涔的臉蛋,委屈巴巴將舌頭伸出來給賀聆看。


    舌尖破了個小口,比周圍的顏色要深很多,現在還有血絲往外跑。


    賀聆拿指尖摸了下,“疼不疼?”


    柏珩微微一抖,點點腦袋又搖搖腦袋。


    賀聆歎口氣,張嘴含住,像是野獸給同類治療傷口一般細細舔了會,舔得柏珩蒼白的臉色漸漸變得緋紅,才分開問,“現在疼不疼?”


    對方毫不猶豫地頷首。


    賀聆嗤道,“你活該。”


    柏珩又把受傷的舌頭吐出來,意思很明顯。


    賀聆故意別過臉,“不想吃。”


    柏珩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把賀聆看得心軟,複又給他“療傷”。


    先讓柏珩過個好年吧,賀聆吃著,這樣想。


    ——


    柏珩的任性出走後到底驚動了柏父,柏良無法,隻能將這半年多來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柏父沒有太動怒,但讓年後柏珩務必回趟家給個交代。


    柏虹對柏珩失望至極,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對柏珩動怒,姑侄倆通電話時,柏虹語氣嚴厲,痛斥他太不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柏珩在飛蛾撲火,包括他自己,可仍他牢牢抓著賀聆曾給予的不堪一擊的承諾,妄想跟賀聆到永遠。


    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他掛斷電話,賀母來喊他吃飯,他收斂所有情緒,笑著跟賀母到餐桌。


    柏珩自幼喪母,賀母和藹慈愛又對他關愛有加,滿足了他對母親的幻想,他忍不住覺得親近。


    賀聆正在陪賀父下象棋,聽見開飯,父子倆才結束戰局。


    餐桌上,賀母對柏珩熱情得像是親兒子似的,噓寒問暖說個不停,柏珩乖巧地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她更是對柏珩喜歡得不得了,話題越說越開。


    “小柏過完年得二十一了吧,歲數是小了些,但早點安定下來也好,賀聆脾氣大,你平時要多擔待些,要是他敢欺負你,你盡管跟阿姨說,阿姨給你做主。”


    這話說得當真有幾分挑媳婦的感覺,賀聆有點無奈,又不想敗了母親的興致,就默不作聲地吃餃子。


    柏珩小臉微紅,“賀聆對我很好,沒有欺負我。”


    “他那德行我最清楚,你不用替他說好話,”賀母瞪一眼賀聆,柔聲道,“阿姨不是迂腐的人,等過兩年你到年紀,跟賀聆把證領了,以後你們兩個在一起互相扶持有個照應,我跟你叔叔就放心了。”


    賀聆一聽皺著眉喊了聲媽。


    他跟柏珩都快玩完了,現在提結婚的事情隻會讓柏珩多個念想,到時候就更難收場了。


    果不其然,柏珩神情先是一頓,繼而潤澤的雙眼迸發出期待的光芒,他眨巴眨巴眼睛,“領證?”


    賀母不顧賀聆的阻攔,笑出魚尾紋,“是啊,現在結婚可方便了,阿姨覺得兩個人在一起還是得有個保障,小柏,你覺得呢?”


    柏珩抿出一個笑,重重地點了下腦袋。


    賀聆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任由他們說了個夠。


    等吃完飯他把柏珩拉到房間,正色道,“我媽剛才都是玩笑話,你別往心裏去。”


    柏珩原先掛著璀璨笑意的臉蛋瞬間耷拉下去,“你不想跟我結婚嗎?”


    他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搪塞道,“你還年輕,別想那麽多。”


    柏珩沉沉看著他。


    賀聆轉移話題,“後天我們就回去。”


    柏珩垂眸悶悶地嗯了聲,看著賀聆離去的背影,緩緩閉上眼睛,將裏頭的鬱色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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