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聆抵達會展門口時,拍賣會已經開始十來分鍾了。


    他向工作人員出示邀請函,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拍賣會場,迎麵就見到好友王朔朝他招了下手。


    他走到安排的位置坐下,王朔低聲問道,“堵車了?”


    賀聆嗯了聲,看向展台,現在場上在拍賣的是國內知名珠寶設計師命名為“蝴蝶翼”的紅寶石,叫價聲此起彼伏,最終以11萬的價格,由一位中年男士拍下。


    作為國內設計師的作品,這款品質不算高端的紅寶石賣的是款式和創意,能賣出這個價格已是極佳。


    賀聆也有作品在拍賣單中,他在國內一家中高端的珠寶公司當設計師,偶爾放飛自我,用在原石交易市場淘到的還算上得了場麵的寶石,設計符合自己審美的作品。


    國內珠寶市場是近些年才興起的,前幾年還掀起了一股中古寶石回流風,但真正供他們這些獨立設計師發揮的餘地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設計出來的作品都是為了迎合大眾的審美,相較於那些所謂的藝術家時不時抨擊大眾審美的俗套,賀聆倒坦然接受這樣的現象。


    畢竟設計是為人民服務的,而藝術是自己的孤獨,前者能賺錢,後者看運氣賺錢,賀聆是個俗人,他喜歡錢,又不願冒險去賭能獲得多少鈔票,所以願意迎合市場設計作品。


    如果藝術的細胞蠢蠢欲動了,他就會把全然按照自己意願打磨的作品擺上拍賣會,有人欣賞固然是好,若是沒有,也能小小地賺一筆,橫豎對他而言都不是虧損的事情。


    他是新晉設計師,不像其他老牌設計師那麽有名氣,這兩年賣出的最高價作品是一條綠鬆石項鏈,原石是他去湖北出差時偶然淘到的,以7萬的價格被一位夫人收入囊中。


    今天賀聆擺在展台拍賣的是一對紅寶石鑲碎鑽耳飾,以寶石的等級來說沒太大收藏價值,但勝在設計貴氣漂亮,是眾多貴夫人的心頭好,賀聆聽著叫價,不出意料地以6萬的價格被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士拍下。


    他並沒有急著離開,因為今天的壓軸還沒有出場。


    這次的上善春拍,最受矚目的是一顆22克拉的哥倫比亞無油祖母綠戒指,早在消息放出去之前,就有行家預測這顆戒指能達到一千五百萬的成交額,因此,賀聆也很想親眼見識一下這顆高級寶石的風采。


    玻璃箱裏明翠鮮亮的祖母綠瞬間就吸引了場上所有人的注意,賀聆見過的寶石雖然不少,但如此光澤透亮的綠卻極為罕見,聽著在場眾人的叫價一次比一次高,坐他身旁的王朔嘶道,“有錢人可真多。”


    賀聆笑說,“中國從不缺有錢人。”


    “一千八百萬。”


    他的話很快得到驗證,一道清朗如風的音色在稍有私語的大廳響起,三錘定音,給這顆祖母綠定下了比預期還高出三百萬的價格。


    所有人都不由得去看買家,賀聆也不例外,他的目光越過人群,隻見到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背影,瞧著很是年輕,身旁坐了個成熟女性,應當是他的長輩,賀聆注意到女人手上的紅瑪瑙,一顆顆瑩潤飽滿,顯然是價值不菲的高等貨。


    看來這兩人今日是特地衝著祖母綠戒指來的。


    沒有見到出價人的真容,賀聆有點失落。


    接下來是幾個設計師的作品,他看了眼時間,有點坐不住了,正準備問王朔走不走,方才拍下祖母綠的那個青年卻站起了身,微微彎著身子走到一側,想來是要去洗手間,賀聆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那道身影,等青年直起身,臉朝向他的方向時,他頓時像是被靶子打中的紅心,被狙擊得心髒都停了一瞬。


    青年約莫二十上下,膚若凝霜雪,黛眉似遠山,一雙杏眼澄澈如山間清泉,眼瞳極黑,讓賀聆不禁聯想到他見過的一顆罕見黑瑪瑙,瑩潤透亮,原是漂亮得有些女氣的長相,卻因高挺的鼻梁中和了三分陰柔,使得他麵容瀲灩而不俗氣,似出水的木芙蓉,顧盼生姿,驚豔四座。


    賀聆作為設計師,有自己的審美,對人的長相尤為挑剔。


    他談過大大小小七場戀愛,每一個前任單單拎出來都是不可多得的俊俏,可沒有一個像從他座位走過的青年一般能夠一舉擊中他的喜好,他甚至感慨,基因排列太過於神奇,竟將他所有的審美點都完美地糅合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就連王朔這個正兒八經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在看見青年的臉時也不由得看呆了眼,“這人怎麽長的啊......”


    賀聆的目光跟隨著青年,直到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來。


    王朔見他的神情,立馬琢磨出來了,壓低聲音說,“你別是看上人家了吧,我可提醒你,剛才人家隨便一出手就是一千八百萬,你小心惹禍上身。”


    理智告訴賀聆,青年不是他招惹得起的人,但人要是能受自我控製,情感這種東西就毫無用處,他掀了掀眼皮,看了王朔一眼,起身朝轉角處走去。


    對於設計師來講,擁有源源不斷的靈感是最為珍貴的事情——小到秋日掉落的第一片紅楓,冬至下的一場飄飄揚揚的小雪,大到抬頭一望無垠的藍天,突如其來的一場海嘯,都是生成靈感的契機。


    賀聆的設計靈感,還來源於一場又一場短期保鮮的戀愛。


    也許是天生多情,他太容易對一個人有好感,可能是對方的一張臉,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全身心地投入戀愛之中,但他素愛新鮮感,喜歡得容易,膩歪得也容易,戀情短則一個月,最長也就半年,瀟灑抽身後,再等待另外一位繆斯的出現。


    很顯然,在他空窗期了五個月之久,讓他產生戀愛衝動的人已經撞到他眼前,他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賀聆十八歲時,心悅有一定履曆的成熟男人,大學畢業後,在社會摸爬滾打好幾年,如今二十六歲,反而更加喜歡一眼就能看透的清澈少年,像是長在溫室裏的植株,隻需要細心澆灌,就能得到一室的馥鬱芬芳。


    賀聆決定想辦法摘下這朵漂亮的木芙蓉。


    他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略一猶豫,將戴在手上的腕表解開,拿在了手心顛了顛,靜靜地聽著裏頭的動靜。


    青年已經在洗手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抬起眼,轉身與走出來的青年撞了個滿懷,腕表啪嗒一聲摔到了地下,他的鞋也隨著狠狠踩下去,聽見輕微的表麵破裂聲,才佯裝站穩,不經意抬起頭來看近在咫尺的青年。


    離得近了,視覺衝擊力更大,賀聆瞧見青年瀲灩的麵容染上些許歉意,音色清脆朝他說,“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賀聆故意製造的意外,自然不可能有事,他笑著搖搖頭,彎腰去撿地上的腕表,發出一聲很輕微的驚呼。


    青年也瞧見了玻璃麵碎裂的腕表了,水色的眼微閃,“這個......”


    賀聆把腕表收回口袋裏,大方道,“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的,沒事。”


    青年卻執意道,“也有我的一部分責任,我賠你吧。”


    賀聆見著他白皙的臉染上些無措,心裏對這樣一張純潔無暇的臉愈發有好感,他本來也不是為了訛人,露出個清淺的笑道,“有保修的,不過你要是過意不去,方便的話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如果真是天價維修,我再找你分擔。”


    青年愣了下,想來是沒想到真要他負責,但還是慢慢頷首說了聲好,拿出手機與他添加好友。


    賀聆把自己的名字發過去,看著對方彈過來的柏珩兩個字,無聲念了一遍,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但他並沒有深想。


    目的達到,賀聆知道見好就收,朝柏珩點了下腦袋,“好了,你快回會場吧,拍賣會還沒有結束。”


    柏珩嗯了聲,沒有多想,邁開腳步離開。


    賀聆站在他身後,看從西裝裏露出的手,方才他就注意到這雙手了,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像是上好的白玉,泛著潤澤的光。


    當真是寸寸矜貴得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賀聆沒有急著去看柏珩社交軟件上的內容,也沒有再回拍賣會場,跟王朔發信息說自己先離開了,就繞到後門,去停車場取車。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堵車堵得人沒脾氣,但相比來時的煩躁,回程賀聆心情卻不錯,至少這一趟,他不僅入庫了小幾萬,也收獲到了柏珩這個新的靈感源泉。


    就是不知道柏小少爺對他印象如何?


    這麽些年,賀聆主動出擊唯有一次失手,讓他挫敗了小兩個月,不過那時他還年輕,不懂得戀愛隻是調味劑這個真理,現下就算是真不能勾搭上,最多也隻是覺得可惜。


    遊走花叢中,賀聆奉承三大原則,不濫交,不出軌,不騙婚。


    前兩個太沒品,後一個簡直是下賤。


    隻要他堅守住底線,談個戀愛而已,好聚好散,誰都沒資格指責他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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