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皮質項圈鑲嵌著一個個凸起的金色小鉚釘,中央墜著一塊不大不小的銀色方牌,乍眼一看,還當是條朋克風的chocker……


    鄭解元擦完手,將紙巾丟進一旁廢紙簍,對著鏡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項圈,臉色難看地低罵了聲。


    這禮物不夠用心還是不夠檔次?狗牌是白金材質的,嵌了好幾粒鑽石,光是材料費都要上萬,就差他親自刻字了,施皓到底有什麽好嫌棄的?


    不知道桑念怎麽樣了,傷得嚴不嚴重。幸虧紀晨風跟著一道來了,不然桑念一個人,他還真有點不太放心。不過這樣一來,施皓以後應該就不會再找桑念麻煩了吧?


    拉開洗手間的門,嘈雜的聲浪撲麵而來。鄭解元不被允許離開,隻能在別墅裏瞎晃悠。


    以前他是最喜歡這種派對的了,大口喝酒,和美女熱舞,周身朋友環繞,哪像現在……現在,他隻覺得吵鬧。


    忽然,一具散發著濃鬱香水味的人體撞進鄭解元懷裏。


    “不好意思啊小哥哥……”對方醉眼朦朧地抬起頭,是個染著金發,皮膚黝黑的辣妹。


    溫香軟玉在懷,鄭解元心情上升了點,穩住對方,鬆手道:“沒事,你自己小心點。”


    背後紋身還沒解決,他也沒心思獵豔,見對方站穩了就要走,結果辣妹眯縫著眼盯住他鎖骨位置,低低念出聲:“送回必謝,施皓:139……”


    鄭解元捂著吊牌連忙退後一步,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張了張口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猶豫間,辣妹已經歪著頭露出了然神情。


    纖長的、鑲滿水鑽的指甲虛虛點著鄭解元,對方笑道:“聽說施皓最近新養了條狗,誰也沒見過,原來是你啊?”


    鄭解元一怔,麵色瞬間黢黑。抿住唇,最後什麽也沒說,他沉著臉轉身擠進了人群。


    吧台附近聚著好些人,在做“深海炸彈”的挑戰。施皓今天生日,搞了許多活躍氣氛的小遊戲,每完成一樣就有豐厚的獎勵,因此挑戰的人不少。


    兩排二十隻杯子,底下一排十隻啤酒杯,上頭一排烈酒盅,喝的時候需要把上頭的小盅丟進下頭的杯子裏,兩者混合一起喝,“深水炸彈”由此得名。


    鄭解元擠到最前邊時,正好目睹一名挑戰者喝到第五杯就喝吐了,手裏端著喝了一半的啤酒杯,彎腰吐得撕心裂肺,周圍人紛紛退避,全都惡心得不行。


    失敗的挑戰者被朋友扶了下去,主持該遊戲的酒保掃視一眼人群,微笑道:“還有人想挑戰嗎?”


    這一晚都喝吐好幾個了,全部喝完的也不是沒有,但對比龐大的挑戰群體,隻能說屈指可數。


    人群安靜下來,無人再敢上前。


    “沒人嗎?”


    鄭解元扯了扯脖子上的項圈,將它盡量往下扯,再用t恤遮住吊牌。


    “我來!”萬馬齊喑中,他舉起手道。


    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坐上了吧台凳。


    “給我滿上。”他衝酒保自信地抬著下巴道。


    寬大的泳池內,暢遊了三四個來回後,施皓從池水中冒出頭。被水泡得蒼白的肌膚配上他臉上的疤痕,猙獰得像一隻積怨難消的水鬼。


    雙手撐在岸上,肌肉有力地隆起,施皓一上岸,就有保鏢為他披上幹燥鬆軟的浴巾。


    樓上的人已經盡數被他遣走,相對樓下安靜許多。端起茶幾上的威士忌杯一口喝幹,就在這時,樓下忽然暴起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施皓蹙了蹙眉,拿著酒杯來到露台邊緣,往下一看,就看到了人群中萬眾矚目的鄭解元。


    十杯深水炸彈,他已經喝到第七杯。將空酒杯用力扣在桌上,縱然麵色酡紅,眼神都開始發直,他還是笑著拿起了第八杯。


    深水炸彈號稱斷片酒,小盅裏的烈酒高達75度,哪怕鄭解元酒量再好,全部喝完也夠嗆。


    第八杯的速度明顯慢下來,鄭解元幾次想吐,又全都忍了回去。有驚無險地喝完第八杯,他歇了老長時間,最終在眾人的起哄中拿起了第九杯。


    點燃一支煙,施皓手肘支在矮牆上,彎腰若有所思地觀賞這出精彩的挑戰,視線從鄭解元的麵孔上,不由自主落到他的脖子上。


    酒液順著脖頸滑落,沾濕了鄭解元的前襟,他豪邁地用手背一抹下巴,高舉手中空酒杯,不知道說了什麽,人群立馬騷動著歡呼起來。


    其實還挺好看的。望著那塊若隱若現的狗牌,施皓心想。


    “他說了什麽?”他問一旁保鏢。


    對方十分有眼色,隻是靠這麽句沒頭沒尾的話便知道他指的是誰,通過通訊器與同事取得聯係,很快得到了答複。


    “他說要把獎金分給在場所有的人。”保鏢道。


    施皓嗤笑一聲:“他倒豪爽。”


    最後看了眼已經勝券在握的鄭解元,他在矮牆上按滅煙頭,披著浴巾轉身往臥室走去。


    派對在淩晨兩點結束,開車的開車,代駕的代駕,叫車的叫車,一時造成了別墅門口不小的擁堵。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已經快要到三點。


    別墅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垃圾和嘔吐物。施皓從二樓主臥看下去,甚至看到窗外一棵不知名的樹上竟然掛著隻黑色的蕾絲胸罩。


    讓工人明天再打掃,保鏢也不用待著。目送他們一行人回到主宅旁的工人宿舍樓,施皓拉上窗簾,回身看向地上醉得人事不知的年輕男人。


    來到鄭解元身旁,施皓蹲下身,食指勾進黑色項圈裏,將對方拎了起來。


    “你還真是學不乖。”他視線下滑,來到鄭解元的腰腹,輕聲道,“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慘烈是嗎?”


    鄭解元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呢喃,眼球在眼皮下顫動著,就是醒不過來。


    渾身都是酒味,臭死了。


    施皓一鬆手,對方摔回厚實的地毯上。


    “嗯……”鄭解元眉心擰起,似乎是感到不舒服,但仍舊沒醒。


    抓著鄭解元的腿,施皓將他輕鬆地拖進了浴室,隨後打開花灑,不怎麽溫柔地用涼水澆濕了他的全身。


    本來就不是認真想要給他洗澡,所以水流一不小心嗆進鼻腔也很正常。雖然醉得不輕,但鄭解元的身體還是出於本能嗆咳起來,不一會兒睜開了雙眼。


    “施皓……”靠坐在瓷磚上,鄭解元耷拉著眼,說話顯得頗為吃力。


    施皓握著花灑的手一頓,沒想到對方醉成這樣都認得他。


    誰想下一秒,鄭解元就對著他的臉罵起來:“你他媽可真是王八蛋啊……”


    施皓臉色微變,花灑直接對著鄭解元的嘴噴過去,噴得對方不住避讓,伸手阻擋。


    “再給你一次重新說的機會……”


    夏天衣服本就單薄,鄭解元的t恤浸了水,一會兒便貼在身體上,透出肉色,褲子也像張薄膜一樣貼在了他的大腿上。


    施皓移開花灑,眼神陰鷙地盯著他:“我是什麽?”


    鄭解元懵懵懂懂抬起頭,在施皓注視下眨了眨眼。


    “王八蛋。”他小聲地重複,很輕很輕。


    施皓丟下花灑,扯著他的衣襟拎起來,拖著他就往浴室外頭走。


    “我是王八蛋,你去找別人幫你吧。”


    鄭解元渾身滴著水,歪歪斜斜被他拖著往外走,幾次左腳絆右腳,幸運地沒摔,結果出了浴室被門口的壓條絆了下,一下子往前跪倒在了地毯上。


    施皓回頭,就見鄭解元抓著他的手腕,一張臉看起來更紅了,甚至紅到了眼尾。


    鄭解元傷心地盯著他,用著醉酒後格外含糊地嗓音反問道:“我還能找誰啊?”


    施皓俯視著他,含著幾分故意道:“桑念啊,你們關係這麽好,他不能幫你嗎?”


    “不能啊……”抓著施皓的手微微顫抖,鄭解元也不知是喝醉的關係,還是剛剛淋了水的關係,眼神格外濕潤,可憐兮兮的,“他也有他的人生啊。”


    好像巴薩小時候。施皓緩緩鬆開手指,並沒有很認真地聽鄭解元說話。


    然而鄭解元並不知道。


    他本來就性格簡單,喝醉酒後更是所有情緒都表露在了臉上,沒有半分遮掩。以為施皓是要放棄他了,他更緊地抓住對方,臉上流露出哀求。


    “施皓,拜托……”


    身體連著胳膊都僵住了,施皓心頭仿佛是被一種名為“鄭解元”的植物蟄了一下,這種植物生著人畜無害的外表,卻唯獨令他過敏。被它蟄到後,傷口就會又痛又癢,隻有將肉剜去才能消減它的厲害。可一旦心口剜去那麽多的肉,他也就死了。


    一點點堆積,不知不覺,他的心上紮滿了屬於鄭解元的刺。雖不致死,卻總能讓他為對方的一舉一動掛心。或痛,或癢。


    到底要怎樣才能拔去那些刺啊?


    驟然收緊五指,施皓扯過鄭解元,在他迷茫的目光下,帶著些許恨意咬上了他的唇。


    或許已經晚了,太久了。毒刺和肉早就長在了一塊兒,密不可分。為鄭解元痛苦,注定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難以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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