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卉昨天在路邊撿了隻小野貓,瘦瘦小小,瞧著不過兩個月。她一時心軟,留下了,今天趁著休息正好帶小貓到家附近的寵物醫院檢查身體。


    她來虹市已經五六年了,一開始談過幾個男友,後來覺得沒什麽意思,就一直單身,漸漸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昨天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要養貓,但在路邊看到那隻躲在灌木下瑟瑟發抖的小狸花時,她突然就有種“每天下班回家有隻貓迎接我也不錯”的想法,隨後就跑過去一把逮住小貓塞進了自己的大衣裏。


    “這位是紀醫生,您有什麽想了解的都可以問他。”


    護士將楊卉引進一間診室後就出去忙別的了。楊卉打量眼前年輕的男醫生,雖然對方戴著口罩,但靠著耳朵上醒目的人工耳蝸和“紀”這個姓氏,還是讓她一眼認出了對方。


    “小紀?紀晨風?”


    對方略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同樣認出了她來。


    “卉姐?”


    “真是你啊!”


    楊卉來虹市的頭幾年,在不少咖啡店、奶茶店、餐廳當過服務員,其中有家咖啡店因為店長極摳,不僅摳還事兒逼,叫她印象格外深刻。


    當時店裏除了正式合同工,也會招一些大學生兼職。大學生嘛,大多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受不了氣,和客人和店長發生爭執是常有的事,一般做沒兩個月就離職了。隻有紀晨風,一直到她離職都還在,長情到離譜。


    “好久不見,真是太巧了,沒想到這樣也能碰上。”楊卉有些激動。


    “是挺久不見的。”紀晨風眼裏閃過笑意,“您今天來是?”


    楊卉忙將懷裏的紙盒放到診療台上,打開蓋子將裏頭睡得正香的小貓“挖”了出來。


    “我昨天撿的,想給它做個身體檢查。我之前沒養過貓,不知道養貓要做什麽,你教教我吧,是不是還要打針來著?”


    小貓不知是不高興自己被吵醒,還是驟然發現自己到了新的環境有些害怕,開始發出連續的嘹亮叫聲。


    “這是在找媽媽呢。”紀晨風站起身,從一旁手套盒裏抽出兩隻一次性手套穿戴好,將小貓從楊卉手上接了過來。


    楊卉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素圈戒指,隨口問道:“小紀你結婚了啊?”


    紀晨風仔細檢查著小貓的身體各處,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嗯,結了。”


    “哎呀,恭喜恭喜。”楊卉有點意外,又沒那麽意外。


    意外是因為之前在咖啡店工作時,總會有女孩子表露出對紀晨風的興趣,但他好像一個都沒接受過,她實在想象不出怎樣的女孩能打動他,走入他的心裏。不那麽意外就更好理解了……紀晨風這張臉,確實有讓其他人飛蛾撲火的資本,況且他都要二十六七歲了,結婚也正常。


    “紀醫生,您的外賣到了。”伴隨敲門聲,門口傳來一道慵懶男聲。


    楊卉下意識看過去,差點以為自己走進了什麽偶像劇拍攝現場。


    這年頭,長得好看的男人稀缺,長得好看衣品又好的男人更是人類中大熊貓級別的存在。


    來人身高185左右,身材不算健碩,但也不瘦弱,頭小腿長,最外麵穿一件深藍色毛呢大衣,裏頭是非常正式的西裝四件套——白襯衫,暗紅色領帶,以及淺灰色的馬甲和同色係的西服外套。


    這樣的疊穿,搞不好就會顯得臃腫和土氣,可對方完全靠著自身氣質駕馭住了,並且駕馭得非常完美。看到他的一瞬間,腦海裏閃過的是“這身衣服真配他啊”,而不是“他真配這身衣服”這樣的想法。


    楊卉以為這種穿著打扮隻會出現在電視裏——偶像劇的男主,或者明星走紅毯之類的。她從未在現實中看到有人這麽穿過,還是在一間……路邊的小小寵物醫院裏。


    “啊,你有顧客啊。”對方掃了楊卉一眼,進門將手裏某咖啡店的紙袋子放到了紀晨風辦公桌上,“忙好了別忘了喝,我先上去了。”


    他說著收回了手,紀晨風似乎是回了對方什麽,但楊卉已經無心顧及,因為她剛剛眼尖地發現,這個給紀晨風送咖啡的男人,無名指上竟然戴著枚和紀晨風一模一樣的戒指。


    錯愕過後,就是豁然開朗,她突然就明白為什麽當初紀晨風對那些女孩無動於衷了。


    性別都不對,怎麽可能感興趣?


    小貓除了有些耳蟎,別的都很健康,滴了驅蟲藥,打了一針疫苗,楊卉跟護士預約了一個月後再來打第二針。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覺得那個西裝男有點眼熟,特別是那副誰都不放在眼裏,拽到不行的樣子……


    咖啡……咖啡?


    搖晃的公交車上,楊卉靈光乍現,一下子想起來自己到底哪裏見過對方了。


    幾年前,當時她還在咖啡店當服務員,有一次遇到個怪人,神經病一樣,菜單上每一樣飲品不同規格、甜度都點了一份,讓他們做了一百多杯不重樣的咖啡飲品。


    一百杯一樣的飲品,他們一次性還能多做幾杯裝杯,可他偏偏是不重樣的,隻能老老實實一杯杯做,做到她懷疑人生。又因為隻能先做他的一百杯,店裏有一個小時都不能服務別的客戶,導致那天店長被罵成了孫子,收到了許多投訴。


    那個怪人下單是在紀晨風走後發生的事,楊卉記得很清楚,因為第二天她還跟紀晨風提過這事,說他運氣好,沒碰上這麽奇葩的單子。


    當時紀晨風還問過她,那人長什麽樣,她以為紀晨風是好奇,就給對方形容了下。


    “長得不差,就是給人一種……目中無人的感覺。他看你吧,好像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隻狗,一隻死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你麵無表情的時候,我最多覺得你心情不好,但是他麵無表情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在心裏罵我。”


    然後紀晨風就笑了。紀晨風那會兒和咖啡店的其他人是有距離感的,楊卉也說不清這種距離感是怎麽來的,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紀晨風和他們不一樣,他不屬於這裏。加上紀晨風那會兒學業繁重,下班了就走,休息時間吃個飯都是邊吃邊看書的,也不和他們交流,一來二去,雖然大家對他都挺客氣,但也沒什麽交情。


    紀晨風以前不是沒笑過,客氣的、禮貌的、疏離的,大多是淡淡的社交表情,隻有在麵對店門外經過的流浪貓時,他才會露出真心的溫柔微笑。楊卉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樣,這樣……快樂。這個笑容前,楊卉幾乎快忘了,對方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大學生。


    想到了當年,楊卉不免就越想越多起來。


    她記起當天早些時候,紀晨風因為出錯被店長訓了一頓,扣了工資,她還跟同事吐槽過店長周扒皮不做人,紀晨風走後就接到了怪人的上百杯不重樣點單。當時不知道倆人關係,自然想不到一塊兒,如今知道了再看這一出……不就是霸道總裁在給小嬌妻出頭嗎?


    “小紀,去打掃一下外麵的位子。”


    “好。”隨著店長的一聲令下,紀晨風聽話地拿著抹布和垃圾桶去了外麵。


    清理完其它桌的垃圾,紀晨風最後停在了9號桌前。這桌靠門,貼著落地玻璃,側個臉就能看到店裏的情形,有心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聽到收銀台附近的對話。


    冰美式的杯壁上尚且掛著水珠,煙灰缸裏按著兩根一模一樣的煙蒂,紀晨風撿起它們丟進垃圾桶時,還能感受到煙嘴上潮濕的觸感。


    桌上遺留下一隻半綠半白的煙盒,紀晨風開始以為是空殼,拿起來發現手感不對,打開一看,還有兩根。


    紀晨風並不抽煙,但聞著煙盒裏飄散出的淡淡薄荷味,鬼使神差地便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褲兜裏。


    後廚出去有條小巷,是平時休息時店裏男員工抽煙閑聊的場所,楊卉有時候累了也會加入。


    “那個周扒皮真的鑽錢眼裏了,活該被人整……”她正和同事吐槽店長,忽然後門就開了。


    兩人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停止了交談。下一秒,紀晨風從門裏出來,見兩人定定看著他,腳步不由一頓,臉上閃過遲疑。


    “哎呦嚇死了,還以為周扒皮來了。”楊卉拍著胸口,驚魂未定。


    她注意到紀晨風手裏握著什麽東西,以為是對方有事找他們,於是招招手道:“怎麽了,找我們有事?”


    紀晨風反手將門關好,從煙盒裏抽出支雪白的長煙,緩緩走向他們。


    “沒有,我是來借火的。”他垂著眼,盯著兩人指尖的煙,學著樣,有些生疏地用兩指夾住了煙。


    “小紀,你竟然抽煙?”楊卉震驚道。


    “抽煙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不也抽嗎?”另一個人說著,掏出打火機湊上前,替紀晨風點燃了煙。


    紀晨風彎腰吸了口煙,見點燃了,直起身再將煙自唇齒中徐徐吐出。


    “就是有些好奇……這煙是什麽味道的。”他在清新的薄荷味中注視著指尖的長煙,微微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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