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瑤輕輕咳嗽了一聲。


    伍恒和池遇同時收了手機,窗邊慢悠悠地晃過了一個人影,是上課時間出來巡視各班紀律的年級主任,連班上正在講課的老師聲音也洪亮了不少。


    “你最近有點躁啊,弟弟。”沈希瑤立著本書,壓低了聲音說話,“手機不離手,上課還低著頭。”


    [沈希瑤]:[照片],乖學生最近非常得心不在焉呐,上課還發消息。


    [沈希瑤]:所以你們能不能天天在我們麵前誇他學習努力,你看他上課都走神。


    [square]:哦。


    [square]: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後排的幾個同學。”老師提醒,“聽課專心一點,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麽,高三的課程比較枯燥,但你們得聽。”


    老師:“沈希瑤,說你呢。”


    沈希瑤撅著嘴,安分了。


    下課鈴剛響,沈欽的消息就像是算準了一般發到了池遇的手機上。


    [square]:明天有空?


    [遇]:有有有。


    [square]:答一個字就好了。


    [square]:那明天下午老地方等我,ok?


    [遇]:好好好。


    [square]:準時哦。


    [遇]:(* ̄︶ ̄)


    “池遇。”剛去完老師辦公室的學生站在門口叫他,“宋老師讓你過去一趟。”


    池遇心情好的時候,連去老師辦公室的腳步都是輕快的。


    “知道我為什麽叫你來嗎?”他一進去,宋老師就問。


    “對不起,老師。”池遇低頭,“我不該上課玩手機。”


    他在老師們心目中的形象向來都很乖,這種事根本不用老師多問,直接主動承認錯誤。


    但這次好像不一樣。


    “啊?你上課玩手機了?”宋老師的臉上現出點錯愕,“先不說這個,你爸爸打電話來,說讓你出國留學,這件事你知道嗎?”


    池遇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想起那天池研東問他的雅思成績,以及,前些日子被他扔進垃圾桶的那幾張留學機構廣告單。


    五月的天氣,他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全身上下都覺得冷,又有點生氣。


    又來了。


    繞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他懵懵懂懂,跟著池研東學鋼琴,又懵懵懂懂地被送上舞台。


    既然都已經認定他是廢物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左右他的人生。


    “你轉來我們學校時,監護人那欄填的是你哥哥,我不知道你家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情況。”宋老師說,“現在是高三,這都快5月底了,你原本打算走的是國內高考,而且你已經錯過了申請留學的最佳時間,現在申請,你的入學時間比同齡人要晚。”


    宋老師:“更何況,我這邊更多考慮的,是你的個人意向。”


    “我試著跟你爸爸聊了些,但他好像,不太認同我的觀點。”宋老師說得很委婉,“我建議你今天回去以後和你爸爸談談,你們是家人,家人之間,不管是什麽方式,總是能溝通的。”


    今天是周五,池遇原本就是要回家的,他本以為家裏沒人,沒想到推開門卻在沙發上看見了池研東。


    “我不會出國留學。”他尚未進門,就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池研東沒說話,隻是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沙發:“坐。”


    池遇站著沒動。


    “我問了留學機構的老師,以你的成績,他們能幫你申請到國外很好的學校。”池研東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溫和,“我……可能會在那邊有新的家庭,這樣我能給你最好的教育和醫療條件。”


    池研東:“你要知道,父母不可能害你,我想給你的,都是我認為的最好的。”


    “可我不想要……”池遇輕聲說。


    “什麽?”


    “我們是兩代人,您眼中的幸福不見得是我的。”池遇說得很客氣了,“還有十幾天我就要高考了,我想考國內的學校,有機會做交換生的話,我會去國外看您。”


    “你太小了。”池研東直接說,“你的很多想法都很幼稚,你就這麽待在國內算什麽,池秋行我是管不著了,我管你還是可以的。”


    池遇突然就覺得有點累,不想和他講話了。


    池研東在手機上找了找,翻出張照片遞了過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這是池遇先前跟著rf出席娛樂賽的照片,因為概率抽簽的失誤,他上場打了一局比賽,穿的還是池秋行的隊服。


    池遇淺色的眼睛裏情緒逐漸淡漠了下來:“所以呢?”


    “你能打遊戲,你不能彈鋼琴嗎?”池研東問,“我帶你去治,多少錢都可以,我的兒子去打遊戲,這像什麽話,池秋行已經夠丟人的了,你不能也這樣。”


    池遇深吸了一口氣,每次都是這樣,一和池研東說話,他就有種無力感。


    “怎麽就是丟人了?”他問,“因為不了解,所以就詆毀,你才丟人。”


    池研東平時和人說話都是謙和有禮,卻時常被小兒子氣個半死。


    “你少跟你哥那群朋友混在一起。”池研東說,“你以前有這麽叛逆嗎?聽話,池遇,我是準備得晚了些,但是你可以去很好的學校讀書的。”


    “不去,求您別隔三差五跟詐屍似的來一段父子情深,我實在是吃不消。”池遇連架都懶得吵,這家他也不想待了,他轉身去拿了身份證,想十多天後直接去考試。


    “你好好想想。”池研東抓著他的手腕,趁他不備把他推進了二樓的儲藏室,鎖上了門,“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倆都冷靜一下好嗎,爸爸是為了你好……這樣下去,你哥和你都不會有前途。”


    池遇不說話了。


    很小的時候,他學鋼琴,總有彈不會的地方,就會被關儲藏室。


    他其實不討厭這裏,比起外麵父母的吵鬧,他覺得這裏安靜,後來父母吵架的時候,他就會自己往這裏躲,有時候池研東忘了,他自己也忘了,就會待上一整天。


    為了時常應對這種“突發情況”,小時候的池遇往這裏搬了不少零食,還有好幾本書。


    這棟房子有不少年歲了,儲藏室的玻璃是一整塊的,上麵落了不少灰塵,隻能隱約透出點夜空。


    池遇想罵兩句阿雞開心一下。


    池遇:“……”


    草,手機落在房間裏了,虧大了。


    rf基地,沈欽一直在瞄手機屏幕,總覺得有些不安。


    許寧看他好久了:“你眼睛累嗎?”


    “你管我。”沈欽回了一句。


    “小薛記一下自己剛才的失誤。”隊長提醒。


    “啊,好的!”一隊新替補輔助薛一然連忙去找紙筆,桌邊有個筆筒,看起來好像是之前的人留下來的,他也沒問,直接伸手去拿。


    筆筒裏倒放的裁紙刀紮進了他的手心,血沿著他的指尖落在了桌上。


    言慕軒看呆了,當場愣在了位置上。


    許寧也怔怔地看著。


    “去叫隊醫。”沈欽出聲,叫醒了這幾個看傻眼的隊友。


    “快點,叫隊醫叫隊醫。”隊長衝著外麵喊,“誰把裁紙刀放這裏的?”


    “那個是……”許寧皺了皺眉,“陳俞語落下的筆筒吧,裁紙刀也是他的,我多次提醒他不要那樣放,小心傷著自己。”


    陳俞語昨天回來拿東西,隻帶走了小盆栽。


    翻動的時候,卻把筆筒留在了桌上。


    而薛一然不知道。


    許寧握緊了拳頭,當場就要罵人了。


    可要追細節,這是薛一然自己無意中碰了別人的東西。


    隻能生氣,卻不能以此為理由追究。


    薛一然被送去了醫院,檢查的結果還算好,不至於留下什麽後遺症,但短期內,是沒辦法參加比賽了。


    沈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從剛才開始,他的神情就有些冷。


    “醫生說,薛一然不能上世界賽了,這是為了他以後好。”秦然帶回來的答案大家心裏差不多也有數,“很遺憾,是我的疏忽。”


    “後麵的,你們怎麽想?”秦然看向沈欽和池秋行。


    沈欽從今晚開始就有些煩躁,他剛才給池遇打了電話也發了消息,但那邊一直都沒有回應。


    馬上就是12點了,池崽就要18歲了。


    [square]:在幹什麽?


    *


    池遇人在儲藏室,手機在臥室。


    這電話已經響了三次了。


    想接電話。


    儲藏室放的漫畫書已經被他薅了兩遍了,也沒見得池研東來放他出去。


    還把他當小孩關呢。


    想接電話。


    現代人沒有手機,真的很不安。


    說好的明天下午見,還有幾個小時呢?


    沈欽也當他是小孩,說句喜歡,還想等他18歲。


    按目前這個情況,他明天搞不好要遲到。


    這棟房子很老了,雖說是兩層的小樓,但二樓其實也不高,下邊是……柔軟的草地,就是窗戶太舊了,都推不開了。


    不能遲到,早到總行了吧?


    現在去路口等,明天一定能見到男朋友。


    臨近12點,池研東還在和留學機構的老師打電話說事。


    “嗯,好的,錢我已經交了,後麵就麻煩你們了,我偏向於歐洲的學校。”池研東說,“池遇喜歡那邊的氣候……”


    玻璃碎裂的巨響從儲藏室的方向傳來。


    在寧靜的晚上尖銳到了喧囂的地步。


    18歲的第一分鍾,池遇敲碎了儲藏室的玻璃,跳窗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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