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逾合上本子,捏住本子一角的手有點顫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頭有點沉,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腿敞著。


    信息太多,他要花時間好好消化。


    他重新打開那個相冊,反倒前麵她念高中時的照片,一頁一頁的仔細看,仔細回想著那個時候顧溪是什麽樣的。


    每一頁他都看得很仔細,好像這樣就能不錯過那些時光,但是時光中的記憶他早已記得不太清晰了,隻能模模糊糊地回想以前的顧溪是什麽樣子的。


    什麽樣的女孩,會喜歡那個時候的他,從他的耀眼到墜落,但也隻是默默的喜歡著。


    是什麽樣的呢。


    在他的記憶裏,顧溪一直是個很乖很文靜的女孩。


    有多乖呢。


    謝西逾想。


    認真完成作業,在班上被老師當眾表揚,一步一步從光榮榜的中遊升到了上遊,學習優異。


    好像光芒從來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她在哪裏,哪裏就是光的焦點。


    所以在他的眼裏,她和別的女生都不一樣,盡管大家都認為她是個普普通通,打扮平凡的女孩,可是謝西逾不覺得,他覺得她是特殊的存在。


    不可接近的,不能過分親密的,特殊的存在。


    那時謝西逾和祁荊結下了梁子,對她敬而遠之,但是可是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她吸引。


    可少年不知道,有個詞叫做“心動”。


    還有個詞,叫做“錯過”。


    他那時對一切都毫不在意,渾渾噩噩無所事事,沒有任何在乎的人,在學校裏人人喊打。


    所以,他和她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對於任何喜歡都報以懷疑,從來不會因為什麽人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廚房裏。


    顧溪摘下圍裙,將做好的蔥花蘑菇雞蛋湯端上桌,除了這個湯,她還做了幾道菜,清蒸鱸魚,酸辣土豆絲,清炒白菜等等家常菜。


    兩人用完餐,正好薑顏應酬回來了。


    顧溪披了件單衣,去樓下送謝西逾。


    開車來的,車牌號是xy0808,他的生日,顧溪朝著路燈邊望了望,恰好對上一雙分明的眉眼。


    男人懶洋洋地靠在車邊。


    單手插兜,一雙黑淩淩的眸裏深邃不可測,穿黑色的外套,衣服敞著,鎖骨分明,頸部線條分明,一路下滑,埋入圓衣領。


    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閑閑地往上拋著手機玩。


    “溪溪。”


    女生穿著一件寬鬆的白t恤,淺藍色的牛仔短褲,衣擺鬆鬆的紮進腰裏。


    謝西逾有點忍不住,舔了舔唇,她側麵睫毛卷翹,上下輕掃著,像是濃密的小刷子似的。


    “過來。”他嗓音有點啞。


    顧溪走了過去,剛走到靠近他身邊的位置,男人抬了抬手,將胳膊繞在她的肩膀上,頭微微低,唇覆在她唇上,很燙。


    過了半秒,顧溪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親了,她清了清嗓子,臉上的紅暈隱在夜色裏:“你幹嘛突然親我。”


    “就是突然想了。”


    謝西逾輕聲笑了下,抬手,將她臉側的碎發別在耳後,“我想起來,你好像沒和我說過你。”


    顧溪瞥了瞥眼,說了句:“你不是看過我的相冊?那裏幾乎是我高中和大學所有的照片了。”


    “初中呢?”他問。


    “初中……”顧溪思索了一會兒,這些記憶在她的腦海裏已經很遙遠了,可是她仍然記得很清楚,特別是關於他的部分,“初中,在京城,我其實沒什麽改變啊,就和高中差不多。”


    驀地,說完這句話。


    她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目光中既有幾分打量,也有探究。


    謝西逾看了她幾秒,接著視線垂落,就這麽錯開。


    顧溪暗暗鬆了口氣。


    可沒想到,他的目光又投了過來,饒有興趣地盯住她的臉,好像能夠直麵人心:“我們初中認識,嗯,然後呢。”


    “你對我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你可能不知道,初中我見過你的。”顧溪勾起唇角,倒是毫不介意的說著,“你初中和高中其實差不多,性格還是那樣兒,我記得你第一次得獎,站在教學樓前和校領導拍照,拍完照就把金牌給扔了,有女生在操場草坪撿到,後來送給學校展覽室了。”


    謝西逾輕嗤一聲:“那玩意兒又不值錢。”


    他靠的有點近,身上淡淡的煙草香味,湧入她的鼻腔。


    顧溪眼中彌散著笑意:“是啊,所以你脾氣沒變過。”


    “那時我不知道,以後會拿很多很多金牌,還有大大小小的獎杯。”他將車門打開,車上放著輕鬆的純音樂,謝西逾抬手關了,打開車裏的燈,沉著沙啞。


    “都是因為你拿的,因為你改變的。”


    顧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貫耳,她摁住脈搏,血液也在熱鬧的沸騰著。


    為了她而改變。


    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他站在她的麵前,把她擁入懷中,語氣輕柔的對她說。


    為了她。


    他認真的盯住她的眼睛,黑夜中眼神微了下:“我追你時,你怎麽想的?”


    顧溪懵懵地。


    她是怎麽想的。


    她頓了頓,鑽進他的懷抱:“我第一反應是不切實際,第二反應是你腦子撞壞了。”


    “……”


    頓了頓,顧溪思考了一會兒,微微翹起唇角,最後,輕聲細語的評價,一字一頓:“像做夢一樣,美夢成真的那種感覺。”


    “難過,有點想哭。”她如實承認。


    整顆心髒又酸又漲。


    “是我不好。”


    謝西逾摟住她的肩膀,下頜枕在她的肩上,黑眸一片漆黑,盯住她上揚的唇角,輕聲說,“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晚上十一點,顧溪和薑顏晚上去龍蝦店吃夜宵。


    這家龍蝦店是當地的有名美食,上過好幾個美食紀錄片和美食綜藝節目。


    所以每天,人氣維持在爆火的狀態,不僅有當地人前來覓食,還有很多外地人來打卡。店裏燈火昏暗,座無虛席,沒有位置她們坐下。這類小攤販下午五點出來一直開到淩晨三點。


    薑顏和店老板認識,老板上了盤龍蝦,還專門和薑顏嘮嗑了幾句。


    老板走後,薑顏指了指他:“你別看他其貌不揚,今年都開上法拉利了。這店子一年賺的錢比我們這些打工人多多了。”


    顧溪戴上塑料手套,剝開一隻龍蝦:“是啊。”


    “對了。”薑顏忍不住問道,低頭抿了一口酸梅湯,“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嗎?”


    顧溪將蝦殼放在盤子裏,頓了頓,說了句:“嗯,我給一家報社投了簡曆,近期正好是招聘期,好多報社在招人,估計下個星期接過應該會出來把。”


    薑顏舉起酸梅湯:“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工作!”


    “祝我早日找到工作。”顧溪也將手邊的酸梅湯給舉起來,杯壁靠著杯壁,碰了一下。


    吃完夜宵,馬路對麵的商場還沒關門。


    顧溪和薑顏走到馬路對麵,進了商場,在一樓服飾那塊兒逛了逛,然後進了f1樓左手邊的廁所。


    旁邊就是個清吧。


    這個商場沒有名字,準確的來說就是一處店鋪雲集的商業樓,所以清吧開在商場外,還是兩層的。


    從外麵看裏麵一片漆黑,黑藍色的光閃爍不定,門口站著幾個店員,手裏拿著酒品單,正在招攬生意。


    “常旌?”


    顧溪經過門口,看見扶著牆的一個男人,穿著便服,看上去身形斜仄,沒什麽精力。


    薑顏奇怪:“那是誰啊,你認識嗎?”


    顧溪點了點頭:“認識,他是謝西逾的同事。”


    “哦。”薑顏多看了幾眼,皺了皺眉,“他是不是要去廁所吐,酒喝多了吧……我們要上去幫幫他嗎?把他送到洗手間什麽的。”


    顧溪張了張嘴。


    常旌喝了點酒,渾身一股酒氣,眼睛眯了眯,然後抬頭看向顧溪,“顧溪?”


    “你最近還好嗎?”


    “好啊。”


    興許覺得尷尬,常旌揉了揉鼻子,抱歉地說:“你知道廁所在哪兒嗎?”


    “在那邊。”顧溪用手指了個方向。


    兩人無話。


    顧溪心裏感慨萬千。


    聽說常旌和夏冬打架那事兒鬧得挺大的,最後還要謝西逾出麵擺平。此事過後,常旌被調到慶西隊了,當了慶西隊二隊的陪練,明升暗降。


    顧溪停在洗手間外,常旌站在女廁所門口抽煙,身影消瘦,她有些怕,剛想給謝西逾打個電話。


    常旌瞥了他一眼,開口道,“我吧,從前還挺不服氣的。”


    “你說說,那個小子,比我小了兩歲,憑什麽一直搶我的風頭,他不就是個巷子邊生長的混混嗎?”


    “後來,謝西逾把我揍服了。”


    “……”


    “隊裏沒誰敢說他的壞話,都隻在私下裏偷偷說,可是他的成績卻愈發耀眼,一步一步從那個沒人看好的狼崽子,成長為有血有肉的少年冠軍。”


    “沒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他是個天才,也有著比天才更加超乎常人的耐力和努力。”


    “我時常想,這樣的男人,能被什麽人給製服。”常旌笑了一聲,露出森然一口白牙。


    顧溪眨了眨眼,放下手機:“所以呢?”


    “你也知道他挺優秀,特別是以前奪冠的年份,每次比完賽都有人追著找他要簽名,因為他的身邊總不缺女人,更不缺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可他卻對誰都不屑一顧。”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完,自嘲地輕笑了聲:“說不嫉妒是假的,我女朋友也因為追他才和我在一起,是個男人都會嫉妒啊。”


    顧溪默默的聽完,抬起眼:“你錯了,常旌。”


    常旌緩緩抬頭,眼神中迷茫未散。


    “從前他就是天之驕子了啊,他初中一直是年級第一,如果不是因為家裏的事情,原本,射擊隻是他從小到大的愛好。”顧溪認真的看向他,退了幾步遠離他身上難聞的酒精味,又說,“他從小到大都是天才,都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


    “仰望?”常旌嗬了一聲,“我聽說謝西逾追了你好久,他今天的成就有一部分是為了能和你門當戶對,你現在怎麽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溪沒說話,輕歎一口氣,她扯了扯嘴唇:“為什麽不是我先喜歡他的呢。”


    常旌這下傻了。


    也是,她自始至終沒透露過她對謝西逾的感情。


    顧溪一字一句,很輕地說:“他沒喜歡我之前,我早就暗戀他好多年了。”


    年少不僅有籃球場,做不完的試卷,以及單車,那些反複的告誡,告誡自己不要再喜歡他了。因為暗戀無聲,不值得。


    長夜漫漫,可她還是整整暗戀了他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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